在額濟納胡楊林

這里的聲音是來自十方的

比如風中彌漫著的沙粒

狼煙里行走的駝鈴

滾滾煙塵間抖動的胡楊葉子

只是一提起荒涼

額濟納就沉靜起來

一想起離開太遠的紅衣女子

額濟納就嗚咽起來

旅人的刀鋒劃過篝火旁的羊肉

星光讓流浪太久的夜晚停歇下來

齒間反復磨合著那熟悉的名字

額濟納的所有聲響全部止息下去

一大片一大片的額濟納含著淚

整個秋天含著淚

站著的胡楊

躺下睡著的胡楊全部含著淚

而我身穿一襲久違的紅衣

在這片荒涼的胡楊林里

我是誰的新娘 只為這一眼

仿佛在塵世走過了3000 年

麥客

我就是你

一個麥田一個麥田

撿到的流浪的小妻子

一只粗瓷碗里的面皮皮兒

黃土味道的井水煮沸了夜晚的星星

麥稈兒把土炕燒得暖烘烘

一個土窩窩兒里

一大瓢解乏的濁酒落肚

我們生下那么多金黃色的孩子

扛著剡鐮流著汗水的麥客

你彎著腰一直訥言罕語

喂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

我是你經年累月黃皮膚的小妻子

布谷鳥又鳴叫了

可我的麥客業(yè)已不知去向

蝸牛

鼓點一樣急的雨 仿佛就是集結號

催促著蝸牛們 翻越花圃潮濕的圍欄

它們散落在人行道上

像一枚枚圖釘 緊緊扣在土地上

它們之中身形最大的若圍棋子

身形小的猶如半顆淚滴

它們全部恭謹地匍匐于地

好像是在舉行一場雨中祭祀

在行人匆忙 漠然的腳步下

有來自它們身體的

風暴一樣的脆裂聲 那該是

生命最后一息 最為苦澀的祝禱詞

蔬菜

它們是有序而又沉默的一群

它們看起來那么美

靜悄悄地簇擁在一個布袋中

油菜偎在土豆和辣椒之間

胡蘿卜通體紅潤

半切開的藕玉體橫陳

它們來自不同的地方

黃土地 黑土地 氣味迥異的荷塘

它們被不同的手觸摸過

也被不同的鐵器割破過

在它們的身體里

有不同情緒的星光和水汽

緩慢地 脫落下來

香氣變得有些輕

它們軟下身體的時候

像我一樣

嘴角噙著最后一粒陽光

并不在意未來是菱形還是三角形

只是默默守著日子里的熱鍋和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