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知青,1969年我們是頂著知識青年的“頭銜”到農(nóng)村去接受再教育的??晌液推渌邆€一起插隊的同班同學只上了一年初中。初一還沒結(jié)束,“文革”開始,中斷了學業(yè)。正當該好好讀書,接受全面基礎教育的時候,我們卻失了學。
雖然離開了學校,我們求知的欲望反而變得更加強烈。記得那會兒我們八個人都有一本《新華字典》,看到不認識的字就查。我自己的漢字詞匯有相當一部分是離開學校之后補充的。我們那時還訂了《人民日報》和《紅旗》雜志,除了看書讀報,對生活中的自然現(xiàn)象也努力追逐背后的原因。
記得一次勞動時,我們聽老鄉(xiāng)說,在一個深井或山洞里,即使是白天也能看見天上的星星,如果趕得巧還會看到月亮。所以,有一天,隊里的一只羊掉入山里一個山洞后,我們好幾個都腰上系一根繩子,爭著吊墜到山洞里去一探究竟,結(jié)果當然沒有看見了。面對著社員的信誓旦旦和親身體驗的結(jié)果,想來想去實在想不通這里面的道理。結(jié)果,我們決定給北京中國科學院寫了一封信,信的具體內(nèi)容我記不得了,信封上寫的收信人是“北京中國科學院”我可記得真真的。
我們曾經(jīng)幻想,八個人分成兩組,四個人干活,供另外四個去上高中,等這四個畢了業(yè)再去供那四個人。當然了,我們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個夢想罷了。但我們還是想出一個比這個夢想更實際的辦法——八個人按照特長分成四個小組,兩人一組,分別負責語文、數(shù)學、歷史和地理。大家各自去準備,用自己所知道的相關(guān)知識給大家講課。
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堂課,是古虹江講的地理課。她上來第一句就是“你們知道埃及是哪個洲的嗎?”我脫口就說“當然是亞洲了”“錯了,埃及是一個非洲國家?!彼贸隽藭寻<霸跁械貓D里的位置指給大家看。同時我們也討論了雖然蘇聯(lián)大部分領土在亞洲,可因為它的首都莫斯科在歐洲,所以它也是一個歐洲國家。
負責數(shù)學的祝虹想方設法地找來數(shù)學書,給我們講“勾三股四弦五”定律。這也是我第一次學到的知識。其實講課內(nèi)容有許多也是講課同學自己第一次學到的,在查找相關(guān)書籍后再講給大家。因此,每個人都學到了知識??上н@種努力,因種種原因并沒有持續(xù)很久。
除了我們自己互相幫助、積極努力學習之外,我們也從朝夕相處的農(nóng)民身上學到了很多的生活常識和真諦。插隊之前我是讀過《水滸》的,知道武松打虎的故事,當然也知道李逵搬母打虎的故事,但從來沒有把這兩個故事連在一起想過。有一天,我和一位干大聊天,他跟我說:“武松打死一只虎,天下聞名!李逵打死了四只虎,沒人知曉。你知道為什么嗎?”他接著跟我說:“武松打死一只虎,天下聞名,是因為他為民除害!李逵打死四只虎,沒人知曉,是因為他為自己報仇?!倍嗝粗苯拥谋硎觯嗝礃銓嵉恼胬?!
招工的機會來了,僧多粥少,社員們的解釋是“娃娃都是好娃娃,國家需要不了這么多的人才”。這難道不是當年的社會現(xiàn)實嗎!我們中間有人因為被招工單位不理想而鬧情緒時,社員就會勸說:“娃娃,人是不能一步就登天的。”現(xiàn)在知道了,人生哪能事事如意。當我成了村里最后一個留下來的知青時,社員們鼓勵我說:“澄澈在后,碗底有肉。”可不是,光明總是在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后。這些話雖然樸素,道理卻是直截了當。
15歲的我,該上學時失了學,失掉接受基本知識的正規(guī)教育和訓練機會,這是我一輩子的痛!然而提前進入社會,一步就邁到中國最貧困地區(qū)的最底層農(nóng)村,艱苦的生活、樸素的農(nóng)民,還有我的同學伙伴,這些都深深的影響了我,改變了我。
插隊六年,這是我最好的人生課堂!
邢蕾,女,北京八中1968屆初中畢業(yè),1969年2月到延安縣李家渠公社王莊大隊插隊,1974年9月推薦到西安電訊工程學院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