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了門檻,無上的權(quán)利就此消失
媽媽,我端著酥油燈走向佛前
酥油燈的火焰里
爸爸端著青花碗向我們招手
他生前養(yǎng)的小灰狗也從丟失的方向
回來,我不敢作聲
甚至不敢喘息
我不敢讓一盞燈
留我太久,媽媽,我也不忍讓一顆自由的魂魄
再次陷入悲傷的絕境
所以,我到下一尊佛前,亮起下一盞燈
媽媽,我?guī)缀跏浅搅嘶鹧娴木鄢蓵r間
提前趕到了現(xiàn)場
灼熱的火焰里
你丟下拐棍,冰冷的支架從腐朽的心臟里
剝離,開出一朵格?;?/p>
媽媽,這是我最怕的一盞燈
我扶著它的邊緣顫抖
伸手去抓火焰里的心臟
又不得不在臨近懸崖的時候
托住它
這是這顆星球上最孤獨的動物,它要抵達的疆土
是它面前的落日,和我杯中殘余的水
駱駝刺將遠處的風沙,送到高原上的枯井里
它的四蹄,拉著腳下的自己
“今天,我們翻過的坡,是我們來生的山脈
我們經(jīng)過的行人,是我們來生的鄰居
他們開著的機動車,是我們來生的玩具
他們腳上的馬丁靴,是我們來生的圣誕禮物
他們雙手送出的吶喊,是我們來生要唱的歌”
它蹄下的自己,一語不發(fā)
幾萬公里以外的海平面
無風無浪
它低頭,無法與自己重疊
獨自面對即將掉落的紅日
對著蹄下的自己再次獨語
“我們要告別的時代,曾這樣輝煌過
卻與我們無關(guān)……”
它用蹄子撅撅它,流下的淚水
砸在它即將殞落的頭上
在這里,我在細雨中,遇見了那個
被鋪成一條扁青蛇的我
等著那些要回家的人,經(jīng)過
月亮升起來
星星沉下去
清晨的潮濕,裹挾著久久包圍我的
空闊無邊的虛無
谷雨已過,我抬著帽子去朝拜清晨躍起的鳥兒
帽子帽沿窄,林間的青石板上
我傾斜,與落雨摔落的姿勢茍同
我的白衣服,卷起天上所有的云
將它們縮成一團
滾進我的身體里
我不確認
它們是否飽含,無用的水
我害怕無用的水
我怕它們淹死我體內(nèi)的玉米苗
怕它們熄滅了我栽養(yǎng)的火山
我怕它們,不帶雜質(zhì),卻沖走了我累積的肥料
我有一生,我怕它們沖走我的一生
等我死的時候,我更怕,它沖走我的魂
當我再一次,任由憤懣和怨懟的青藤
爬到我的心尖兒上,讓它們用潮濕的觸須
層層包裹、再勒緊我撲通跳動的心臟時
我就知道,閣樓里那張早已布好的蜘蛛網(wǎng)
已經(jīng)張著血口,等了我好久
雨,一直下,在窗外的綠蔭里
那些飛蛾蜷居在更為局促的避雨處
而蟲子,正在搬運著即將被洪流沖走的糧食
我目睹著那個提著鞋子,赤腳踩泥巴的姑娘
將危險一步一步地和成稀泥
我想我應(yīng)該去和她握手,并脫掉我的鞋子
邊踩泥巴,邊和她探討我們不一樣的命運
探討她可能幸福的一生,探討她即將迎接的歡喜
再探討我的落寞,和我重復著寡歡的二十四小時
維納斯,海水的藍和天空的藍
相距甚遠。維納斯,白色的帆
和白色的鴿子羽毛,都從我眼眶里的波浪上經(jīng)過
我想要把水手打過結(jié)的繩子丟在汪洋之中
維納斯,那是我順著大陸下達海域的樓梯
維納斯,我的眼淚就快要和浩瀚無際融成一體
太陽破碎在海平面上之時,漁網(wǎng)剛剛滿
維納斯,破損的事物都是在消逝的過程中
被論證其獨一無二的美麗
我蒼白的生命,不止一次,在岸邊游離
我在空無一人的沙灘上,撿起分叉的樹枝
在晚風橫過的時候,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扣下扳機 ,我順應(yīng)靜默的槍聲
屏住呼吸,四肢叉開,摔在沙灘上
眼睛也在倒下的過程中,合上去
海浪翻過來的時候,我睜開了眼睛,側(cè)歪著頭
朝向海水那邊,又重演了一遍復活
在這個過程中,我努力地回想我死的時候
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海浪又翻滾著去遠了,我頭歪向另一邊
整個過程中,我的大腦都處于一片空白之中
我死的時候,什么也沒來得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