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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11-10 07:15:08孫成鳳
        金山 2020年9期

        孫成鳳

        劉鄉(xiāng)長下村回來,提包里多了一棵小樹。小樹一柞多高,枝葉細嫩得透著脈兒。小樹連同根部的一碗泥巴,被劉鄉(xiāng)長一并挖來,用一張報紙包了,像雞雛一樣放進提包里。

        這時已到了午飯時間,劉鄉(xiāng)長就把自行車一直騎到鄉(xiāng)政府食堂。炊事員老王瞅見劉鄉(xiāng)長,立馬盛了一碗菜拿了兩個饅頭放到食堂門前的石桌上。劉鄉(xiāng)長瞅瞅頭上的日頭,從提包里拿出那棵小樹,指指石桌旁的空地,對老王說:“栽這兒吧。長大了好乘涼?!?/p>

        老王看看比頭發(fā)絲粗不了多少的小樹,禁不住笑了:“劉鄉(xiāng)長,這才真叫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呢!等它能遮陰了,咱也該退休啦?!?/p>

        劉鄉(xiāng)長咬口饅頭,簡單地應(yīng)了聲:“咳,栽上吧?!?/p>

        說也奇怪,這小樹不知得了哪方面的滋養(yǎng),竟長得一天一個樣兒,到了盛夏,就超過了老王的頭頂,那樹頭更是枝繁葉茂,如一蓬綠傘,在石桌周圍灑下一片蔭涼。每到飯點,涼爽愜意的石桌旁就圍滿一圈吃飯的機關(guān)干部,他們邊吃邊拉呱——農(nóng)民的收成、國內(nèi)外時事,聽得老王直點頭。有時縣上來人,劉鄉(xiāng)長就讓老王把工作餐擺在石桌上,坐在樹下一起吃。有一次他們剛要舉箸,恰好樹上有兩片葉子飄飄悠悠地落在盤子里。劉鄉(xiāng)長嘿然而笑,對客人說:“瞧,連樹都歡迎你呢,給你添菜了吧!”客人高興,筷子一伸,竟要把那樹葉夾進嘴里??腿俗吆螅贤醪胖滥鞘切聛淼目h委書記,劉鄉(xiāng)長的同學(xué)。

        劉鄉(xiāng)長離任后,來了一位鄭鄉(xiāng)長。一日,又是縣上來人,炊事員老王按鄉(xiāng)長指示準備了酒菜,然后依照慣例,把酒菜干凈利索地擺在樹蔭下的石桌上。

        鄭鄉(xiāng)長陪客人來食堂用餐,見酒菜竟置于石桌,而且還在院子里的樹下,便面露憤怒,然后對客人歉然道:“我剛到任,有些事還沒立規(guī)矩,請各位海涵!”他轉(zhuǎn)身帶客人去了外面的酒家。

        幾天后,鄉(xiāng)政府對食堂進行了一番徹底改造,裝修了專門用于待客的餐廳,內(nèi)置豪華空調(diào)、音響、燈光,并購進全套考究的桌椅餐具。啟用之日,鄉(xiāng)政府邀請了縣上的數(shù)十位嘉賓。鄭鄉(xiāng)長在祝酒詞中介紹了食堂的前后變化,說原先如何落后,竟讓客人在院子里石臺上用餐。

        宴后,鄭鄉(xiāng)長陪客人站在院中那棵已長成大樹的樹蔭下小憩。突然樹上的鳥兒一陣啄斗,隨即落下幾粒鳥屎,偏有一粒落在一位客人的頭上。這位貴賓望望樹上的鳥兒,自嘲地笑道:“咦,還真有敢往咱頭上拉屎的!”于是,眾賓客哄然大笑。

        客人走后,鄭鄉(xiāng)長狠狠地訓(xùn)斥了炊事員老王,說怎么能在食堂門前栽樹,招鳥引蝶的,是對食堂的衛(wèi)生不負責(zé)任。

        于是,叫來幾名干部,斧鋸齊上,頃刻問就把樹從根清除,作了劈柴。

        炎陽烈日,食堂門口的石桌沒有了蔭涼,再到飯點,就沒了圍桌而坐的人群,人們買了飯菜都跑回各自的辦公室或宿舍去吃??粗帐幨幍氖?,老王心里就生出幾多寂寞,盼著能再有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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