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豪翰 劉容

三 分之一，是一個讓徐禮茂感到驕傲的數(shù)字。

2013年，雅安蘆山“4·20”地震搶險救援中，雅安市公安系統(tǒng)中，有三名派出所所長被授予全國公安系統(tǒng)二級英雄模范稱號，時任寶興縣靈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所長的徐禮茂就是這三分之一。

“這是他覺得自己最了不起的事情，也是他認為自己作為一名警察最自豪的事情?！毙於Y茂的一名友人透露。

但直到2020年1月14日，雅安市寶興縣人民法院以貪污、受賄、強迫交易罪判處寶興縣公安局原副局長、交警大隊長徐禮茂有期徒刑五年十個月時，徐禮茂才意識到，他再也回不去了。

“茅十八”和“交警大隊常務(wù)副隊長”

“茅十八”是徐禮茂給自己取的別名。

說起這個名字的來歷，靈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的張力回憶說：“因為‘茂和‘茅讀音相似。而且他非常喜歡《鹿鼎記》里面那個茅十八，常說自己和茅十八一樣，講義氣、重哥們兒?！?/p>

2014年10月，在靈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講義氣”的徐禮茂，調(diào)至寶興縣公安局交警大隊任大隊長，之后又在2017年任縣公安局黨委委員、副局長。

再回過頭來看徐禮茂從何時開始違紀違法，不難發(fā)現(xiàn)改變也就是自他獲封“二級英?！辈⒊蔀榻痪箨犻L之后。隨著職務(wù)的提升和對權(quán)力認知的“膨脹”，這個“茅十八”的“義氣”，也在職務(wù)調(diào)整后更具有些“江湖色彩”了。

寶興縣地處龍門山脈邛崍山脈相交處，境內(nèi)有著豐富的礦石資源，所以各種工程老板也很多。這讓管理交通的徐禮茂結(jié)識了不少礦石老板，也給了他機會在利用其職務(wù)之便，在石材經(jīng)營、交通違章處理等方面為自己謀取利益。

當?shù)厣笆习尻惾褪窃谶@樣的情況下和徐禮茂認識的。

2017年，陳三因砂石運輸車輛超載經(jīng)常被交警隊查處。陳三主動聯(lián)系了徐禮茂，并在同年買車選牌號的時候請其幫忙。之后便熟絡(luò)了起來，陳三更是“一躍成為”徐禮茂“講義氣照顧的兄弟”。

隨著二人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陳三出入交警大隊也是常事，“交警大隊常務(wù)副隊長”成了陳三在社會上的代號。

而“茅十八”照顧“交警大隊常務(wù)副隊長”的主要方式之一就是，“清理生意路上障礙——請其他老板‘談話”，寶興縣紀委監(jiān)委的案件審理人員告訴記者。

2018年，陳三看中了當?shù)亓硪幻こ汤习鍙埿蘖x所中標的寶興縣穆坪鎮(zhèn)干木河溝里疏浚工程的砂石，并提出想以11元一方的價格購買。但張修義拒絕了，理由是“連成本都不夠”。

接下來等待張修義的就是，徐禮茂“邀請”他到辦公室談話，并且自己運砂石的車開始頻繁被當?shù)亟痪榭邸?/p>

一直到有人“指點”他，陳三和徐禮茂“關(guān)系非常好”，應(yīng)該同意把砂石賣給陳三。至此，張修義的車子才“安全”了，陳三的車隊也開始運輸張修義工程上的砂石。

但張修義沒想到的是，11塊錢一方砂石只是自己賠本買賣的開始。沒多久，陳三提出砂石要“經(jīng)水去泥”后再裝車的要求，張修義就中止了交易。結(jié)果“談話”和查扣車輛的故事再次發(fā)生，張修義只得妥協(xié)。

后來，陳三提出以6.2萬元買斷砂石采挖和運輸，徐禮茂再次用之前的方式，出面替陳三“擺平”了張修義。

“當?shù)睾芏嗳硕贾狸惾能囮?，也知道他和徐禮茂的關(guān)系。大家都管陳三的運輸車隊叫‘茂車隊?！碑?shù)匾幻笆习逋嘎叮皫缀跛械纳笆\輸車都會被查扣，除了陳三的‘茂車隊。到最后，只要不是幫陳三拉砂石的駕駛員都不敢來了?！?/p>

愛面子

和許多行走在江湖上的人愛“面子”一樣，“茅十八”也不例外。

但張力告訴記者，其實在徐禮茂還在靈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的時候，他只是愛面子——“他很臭美”。

記者了解到，徐禮茂個子很高，再加上在警隊多年，身材也保持得不錯。張力說，徐禮茂非常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平日里的皮鞋都是擦得锃亮，制服的褲線也熨得筆直，常常自詡是派出所的“顏值擔當”。就連每次活動的照片，他都要親自檢查照片中的自己夠不夠上相。

“愛美這一點，從留置到開庭審判，徐禮茂都堅持得很好。”辦案人員向記者透露，在留置徐禮茂期間，他時常要求理發(fā)，并且非常喜歡照鏡子看自己的頭發(fā)、胡子是否“有型”?！吧踔猎陂_庭前，還專門要工作人員幫他去買了一套新衣服——‘他想要自己看起來帥一點?！?/p>

一個有意思的細節(jié)是，當時工作人員給徐禮茂買回來的衣服是打折款，“我們想著給他省點兒錢，沒想到他還生氣了，覺得這是不給他‘面子”。

隨著成為交警大隊大隊長后，身邊接觸的老板越來越多，徐禮茂的虛榮心也漸漸滋生出來。

“他說自己每天看著那些和自己一起打牌的老板開著豪車，心里就癢癢。后來看到比自己年輕的同事都開了高檔車，于是借錢買了一輛林肯越野車?！鞭k案人員說。

新車剛到手，徐禮茂就開著自己的豪車回了一趟靈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再次享受前同事們的夸獎?！八褚粋€銷售員一樣，給大家介紹了車子各種性能?！膘`關(guān)鎮(zhèn)派出所的一名民警透露。

伴隨著徐禮茂開的車、抽的煙越來越高檔，賭博的金額也越來越大。

“但他的牌技很差，打得又大，總是輸錢?！焙托於Y茂一起打過牌的老板透露，徐在牌桌上有不少欠款，時常拖著不給?！坝袝r候說不過去了，他就會說‘馬上喊自己小弟送錢過來?！?/p>

張力就是曾給徐禮茂把錢送到牌桌上的“小弟”之一。

“作為回報，他會喊上我去參加他和那些老板的飯局?！睆埩χ毖赃@樣的飯局不少，“但是其實就是去給他撐排場，經(jīng)常會被他當小弟一樣呼來喝去地使喚?！?/p>

據(jù)知情人士透露，徐禮茂還曾經(jīng)給自己情婦買了個名牌包“沖門面”?！暗X得正品太貴了，只是送了個A貨。”

而對于徐禮茂的種種僥幸心理，辦案人員將其總結(jié)為——“法盲”。

當審理人員說到徐禮茂涉嫌受賄犯罪時，他拒不承認，只說是“入了干股”。

于是就有了給他普法的一幕。審理人員告訴徐禮茂，他沒有在企業(yè)成立時出資，也沒有參與經(jīng)營管理，“于是我問他企業(yè)有風險了你承不承擔呢，他立刻瞪了下眼睛說：‘憑什么我要承擔風險！”

當2019年9月徐禮茂被移交司法時，他還在心存僥幸。從留置點出來的時候，徐禮茂對工作人員說了一句“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法院最終認定，徐禮茂利用其派出所所長的職務(wù)之便，侵吞公款5.9萬元;利用其派出所所長、交警大隊大隊長、公安局副局長的職務(wù)之便，在石材經(jīng)營、交通違法處理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索取或收受他人財物共計49.58萬元;利用公權(quán)力為他人實施強迫交易提供幫助，交易金額達36.548446萬元。而“交警大隊常務(wù)副隊長”陳三則因非法采礦和強迫交易，于2020年1月8日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

辦案人員告訴記者，其實徐禮茂在留置后期也非常后悔，“他哭了好幾次，經(jīng)常問我們他是不是再也穿不上警服了”。（應(yīng)采訪者要求，本文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