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文

明天家里放電影！父親是在晚飯后宣布這一決定的。

姐說，放啥電影？沒有這個必要。父親說，咋沒必要？你考上大學(xué)是我們家的榮耀，是大喜事。姐說，這純粹是浪費(fèi)錢。父親說，浪費(fèi)個啥？現(xiàn)在都時興這樣。你別理論了，我已聯(lián)系好了。

三年前的暑假，姐收到縣一中入學(xué)通知書。在我們齋公橋村，一個女孩能念完初中就算了不得了，上高中那只能是一種奢望。

那天夜里，父親問姐，閨女，想上嗎？

姐低著頭，沒有作聲。家里條件差，母親身體又不好，家里是無法供她上高中的。

父親對姐說，閨女，只要你想上，爸就是砸鍋賣鐵也供你。

姐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父親用實際行動告訴姐，他是有能力供她讀書的。父親干完田里的活，就去村磚瓦廠拉磚。他把身上的力氣變成一張張大大小小的鈔票供姐讀完了高中。

姐不同意放電影自然也有她的理由。

那天，母親叫姐去給父親送午飯。到了磚瓦廠，姐瞧見父親正拉著一車熟磚從窯洞里出來。他身上落滿灰土，脖子上搭著一條看不出顏色的毛巾，身子努力地向前傾，黝黑的脊背在烈日下很是刺眼。

姐的眼睛不禁模糊了。她放下飯盒，上前幫父親推了一把。父親用毛巾揩了一把汗，對姐說，飯就放在那兒，你回去歇息吧。我承包的活兒還沒完，再干一會兒。

說完，父親又推著小車進(jìn)了窯洞。望著父親瘦小佝僂的背影，姐的眼睛又濕潤了。

第二天下午5點(diǎn)多鐘，放電影的人就來了，來看電影的人從四面八方不斷地趕來。門前平時沉寂寬敞的禾場變得熱鬧擁擠。

放電影了，全場安靜下來。有的坐著，有的站著，還有的站在凳子上。人們都被電影里的打斗情節(jié)深深吸引了。人群中間留給父親的椅子卻是空的。

父親在圍子外轉(zhuǎn)悠著。他一會兒在銀幕底下站一站，一會兒又到后面轉(zhuǎn)一轉(zhuǎn)。他在看他的電影。他的電影就是眼前的人以及這放電影的場景。他甚至覺得這比銀幕里的情節(jié)更生動、更有趣，有時他還在嘿嘿地笑。

姐從人群里擠出來，拉著父親的手說，爸，去坐著看電影吧。父親輕輕推了推姐說，我在看咧，你快去吧，別耽誤了看電影。

散場了，姐卻發(fā)現(xiàn)父親不見了。

父親上哪兒去了呢？正當(dāng)家里人著急的時候，姐發(fā)現(xiàn)了父親。他正歪在草垛堆里打著呼嚕。

從容摘自《農(nóng)村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