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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井的孤寂就是村莊的孤寂(三首)

        2020-11-06 04:46:48韋莎
        星星·詩歌原創(chuàng) 2020年9期
        關(guān)鍵詞:洗菜流水線水井

        韋莎

        租 房

        他們攥緊幾張招租廣告單,就像攥緊兒女細(xì)小的手臂

        仿佛一撒手,兒女就會走失在城市的人流里

        城市很深,失散就很難找回

        小巷子里,他們一遍遍地看著廣告單上的數(shù)字

        從最小的數(shù)字看起,用一雙凹陷的眼睛反復(fù)核對租價、租價、租價

        看得久了,就仿佛看到了學(xué)費(fèi)、學(xué)雜費(fèi)、醫(yī)藥費(fèi)

        看到了兒女在敞亮的教室里讀書,年邁的父母為雞鴨忙碌

        他們撫摸廣告單,就像撫摸孩子的小腦袋

        指腹上的老繭把數(shù)字摩挲泛白,掌紋里洗不掉的泥土味

        一點(diǎn)點(diǎn)滲入到油墨中,混合成一種奇怪的味道

        惹來路人異樣的目光

        他們聞著廣告單上的油墨味、汗水味、泡面味

        他們仔細(xì)地數(shù)著錢,一張,兩張,三張……

        猶如在故鄉(xiāng),數(shù)著樹上的柿子,河里的鴨子

        所有的數(shù)字都需要兩個人、兩雙眼睛,重復(fù)三遍以上

        但對于潮濕、簡陋、低矮,他們只字不提

        只是驚喜于門板后的那幾株野蘑菇,仿佛離故鄉(xiāng)更近了

        水 井

        水井的水早已干枯,長滿了孤寂

        沒有水的水井不能再叫做水井,大人們叫它那口井

        “不要到那口井旁邊去玩,小心掉下去咧?!?/p>

        沒有人耕種的田地,也算不上是田地

        大人們叫它那塊地

        “那塊地早就不種了,都是草?!?/p>

        以前有水的時候,可以洗菜,干旱時挑水喝

        冬天水是溫的,洗菜的,洗衣服的都聚集在一起

        手被凍著了,打一桶水泡一泡

        夏天農(nóng)忙時,人們裝一壺水,水總是甜甜的

        水井雖小,卻養(yǎng)育了一株株炊煙

        養(yǎng)育了軟糯的鄉(xiāng)音,搖晃的方言,別樣的民俗

        沒有水,就沒有井,水是井的血

        沒有水,村莊就越來越冷了

        沒有水,空房子就越來越多了

        水井的孤寂就是村莊的孤寂

        她水做的身體在工廠里磕磕碰碰

        她站在流水線臺上梳理洋娃娃的金色頭發(fā)

        就像清晨早起,幫上小學(xué)的女兒扎辮子

        流水線的工作,流水線的生活,讓她的思念也匯成一江流水

        雙手被膠水反復(fù)黏合,她的紅成了蒼白,像老樹皮

        夜里失眠的時候,一股冷風(fēng)從缺口里吹落花期

        誰來擦拭她落在懷里的塵埃

        那么柔軟的身體是怎樣抵抗鋼鐵的傾軋

        那僅剩的體溫,被冷得發(fā)燙的工廠稀釋

        從一縷炊煙到機(jī)器的轟鳴,從鬧哄哄的日子里

        她是怎樣擰出一股水,就像擰出衣服里的汗水

        她有時抱住自己取暖,有時用粗糙的手習(xí)慣性地?fù)崦謾C(jī)

        卻又害怕粗糙會刮傷故鄉(xiāng)里的那一聲稱謂

        她整日圍著一架機(jī)器旋轉(zhuǎn),仿佛圍著一個家旋轉(zhuǎn)

        晚飯后,她去廣場上跳舞,水做的身子卻越來越僵

        她只能沿著江邊散步,路燈會把她的影子一直拉長到村口嗎

        月夜,她體內(nèi)不斷響起機(jī)器的轟鳴

        年底看到女兒,她縮手縮腳站在一旁

        試圖遮掩體內(nèi)的橡膠、油氣和水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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