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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一個『晚熟的人』

        2020-10-27 01:32:46漪瀾
        莫愁 2020年29期

        文漪瀾

        2020 年7 月31 日,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莫言新作《晚熟的人》。8 月初,我終于拿到了這本新書。于是,點燈熬油,每晚靜靜翻看。

        全書由12 個中短篇故事構(gòu)成,一個個熟悉的人物,在莫言的鄉(xiāng)土上一一呈現(xiàn),卻都是我們從未見過的樣子?!抖肥俊分械奈涔?,是一個兇殘的弱者,一輩子受盡欺凌,但他睚眥必報,做了很多突破底線的壞事。《賊指花》里的武英杰外形像一個英雄人物,敢作敢為、仗義大度而慷慨,非常符合硬漢的形象。他技藝超群,詩也寫得很好,是市公安局刑警隊的反扒能手。但故事到最后,他有當小偷的重大嫌疑,因為兩起偷盜案件似乎都與他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很多作品里,莫言都在贊美勞動,在這本書的開篇,他便提到“特別喜歡寫鐵匠的故事”,他在采訪中曾熱切地表達:“我覺得勞動之美可能是人世間最值得贊同的美。這是一種力量的美、創(chuàng)造的美、樸素的美。而在諸多勞動當中,我覺得打鐵是最輝煌的。鐵匠的工作,是硬碰硬,是鋼花四濺,是在熱度很高中的揮汗如雨,是身體上充滿了汗水和鐵屑,是油光閃閃、充滿張力,而且是鏗鏗鏘鏘、真正男子漢的事業(yè)。我贊美這種勞動之美!”首篇《左鐮》是我最喜歡的故事,力透紙背,講述了一個關(guān)于“打鐵”的故事。故事中歡子的幾任丈夫都去世了,大家都說她克夫。田奎因為年少時跟歡子家的矛盾,被父親砍去一只手。當有人問田奎敢不敢要這個女人時,他毫不猶豫地說“我敢”。經(jīng)歷過命運的起伏與作弄,幾十年之后,勢不兩立的兩個家庭的后裔,成了一對配偶,恩仇并泯。故事中,只字未提砍手這一細節(jié),而是將全部的筆力集中到對勞動場面的描述上,仿佛有一束強烈的光線,把省略的內(nèi)容照亮了,讀著猜著便能心領(lǐng)神會。

        與文集同名的故事《晚熟的人》里的蔣二,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但是在過去的歲月里,他一直在裝傻,借此占了很多便宜。后來,蔣二突然成了企業(yè)家,他買下一個裝滿垃圾的池塘,大家都笑他。然而,幾年以后,地價漲了幾十倍,他把池塘填平,蓋上房子并出租,一年掙好幾萬塊錢。這些點滴小事上的藝術(shù)夸張,仿佛在暗示我們:早熟者鋒芒畢露,晚熟者深明時勢,應該遵循老祖宗的教導,不要把聰明才智過早地揮霍干凈,任何事情都應該留有余地。

        《晚熟的人》全書人物并不龐雜,寫法內(nèi)斂而含蓄,風格趨向于現(xiàn)實主義的寫實,文字極為樸素節(jié)制,讀來仿佛一下子從光怪陸離的魔幻世界跌出,墜入遙遠古樸的鄉(xiāng)土。讓人忍不住臆測,過去最喜歡濃墨重彩、天馬行空、大量渲染感受的那個莫言,是不是忽然發(fā)覺過多的形容詞和描寫會成為理解故事和人物情感的障礙,反倒是平淡樸實的語言更能直入人心,所謂絢爛之極歸于平淡。

        此端輕翻書頁的讀者,仿佛在字里行間看到了一個偉大作家的蛻變與成長。年輕時的激情澎湃,或是怒火萬丈,或是柔情萬種,帶著一種狂傲的想象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造;隨著讀過的書、見過的人、經(jīng)歷的事情越來越多,越能用更加成熟、平和的態(tài)度觀察和理解事物,全面客觀地呈現(xiàn)要寫的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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