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棟華 姜繼先 申玲
許棟華
浩斯托干的星光(外一篇)
浩斯托干村被夾在兩條大路的中間,有十幾條南北方向的小巷子。道路一旁是常見的林帶,大多是楊樹,偶爾也夾雜幾棵沙棗樹,更遠處,便是大片的棉花地了。和其他村子相比,沒啥不一樣。
我們已經在這個小村子待了兩天。這條大路也走了好幾遍。
暮色中,從小鎮(zhèn)方向過來的車輛從身邊駛過,揚起的塵土里夾雜著羊糞味兒,嗆得人直想打噴嚏。我們穿過好幾個巷子才到達昨天住過的人家。遠遠的,就看到買買提家門口的兩棵大樹,一左一右,筆直地站在那里,像兩個衛(wèi)士。門口的水泥板凳,這會兒空著。
開門迎接我們的是買買提本人,大個子、黝黑瘦長的臉龐,即使笑起來眼睛也很大,他笑瞇瞇地和我們握手,熱情地帶我們進屋子。他的妻子、一個微胖的維吾爾族女人,微微一笑,便起身為我們煮奶茶去了。
七八歲的小兒子坐在土炕一角,悄悄看我們一眼,就低下頭,略帶憂郁的眼睛與小小的年紀很不相稱。大女兒出嫁了,要到下個星期才回來。小女兒在鎮(zhèn)上的一個超市打工,還沒下班。家里的老人在另一個巷子住著。買買提把兩個手掌靠攏說:住得近,這樣相互照顧方便。買買提的國語水平只夠應付最日常的交流,再深一些就困難了。
沒多久,院子里響起了開門聲,還沒見人,就聽到一個姑娘喊貓的聲音,“米拉,買個來?!边B喊了好幾聲。方桌下面呼地鉆出一只肥貓,喵喵叫著。姑娘叫一聲,貓應一聲,姑娘的語氣急切,貓的聲音也跟著急切,并快速地跑向門口迎接。我朝門的方向看去,只見推開門的女孩有著和父親一樣的大眼睛,滿含笑意,鼻梁挺拔,麥色的皮膚泛著柔和的光澤,配上濃密的眉毛,即使嘴唇緊閉,你也能感覺得到姑娘煥發(fā)著的青春活力。這兩天她到姐姐家去了,我是第一次看到她。
姑娘把花貓抱起來。它高興地在姑娘身上蹭來蹭去。
“二丫頭養(yǎng)的貓,兩天沒有見了,想啦!”買買提不好意思地向我們解釋。姑娘這才看見我們,向我們報以微笑后,抱著貓去院子洗手了。買買提低聲說:“丫頭還不到二十歲,結婚三個月后,丈夫干壞事抓起來了,可憐得很,我不放心就讓她回來了”。我們正要說幾句安慰的話,二丫頭進來了。
廚房里飄出羊肉的味道,過一會兒又是熬奶茶的香味,不到一個小時,湖藍色的長方桌上擺滿了干果、奶茶、馕、羊肉。我們盤腿坐在鋪著花氈的土炕上,喝著香噴噴的奶茶,家長里短地聊著。之前只知道買買提在村委會當保安,老婆是家庭婦女,平時在家里做做飯什么的,小兒子寶拉提身體不好,需要一直看病治療,全家靠買買提一個人的工資生活。我同情地看著買買提,他連忙擺擺手:沒事兒,現在好了,我養(yǎng)鴿子、養(yǎng)牛了,二丫頭也上班了。
買買提每天都起得很早,掃院子,整理棚子里的煤塊。老婆古麗捅爐子生火準備早飯。女兒疊被子、清掃地毯、收拾房間。
八點多,我到院子里刷牙。院子非常整潔,矮墻上的積雪也被掃盡,只有院子西頭的鍋臺空空裸露著,那是夏天做飯的鍋灶,連著一旁五六米長的大土炕。夏天用的生活用品都包得嚴嚴實實,整齊地放在土炕一角。
矮墻靠右的地方有扇門,是通往菜地的出口,左右各有一塊長方形菜地,現在堆滿了積雪。右邊有兩棵蘋果樹,樹葉早已掉光,樹枝被修剪過,在藍天的映襯下,疏落有致,竟有了簡約的線條之美。挨著菜地的是與矮墻平行的一溜鴿舍。窗戶和漏風處都用厚厚的塑料布封起來了,能聽到鴿子在里面飛來飛去的呼啦聲。旁邊是才砌好的牛圈。草棚上胖胖的花貓正蹲坐在晨曦中仔仔細細地洗臉。
接送孩子上學的三輪摩托車早已調好頭停在房門口。買買提催促孩子洗漱,打開收音機,聽著歡快的音樂吃起了早餐。不時還跟著哼兩句。房屋潔凈、天氣晴朗,又有這樣歡快的音樂,我的心情也跟著快樂起來。同事悄悄說,“換成我,苦惱死了,哪能高興起來呢?”“沒看到他家鴿子和牛嗎?他女兒也在打工呀。”我覺得同事有點誤會買買提了。
買買提說起兒女的不如意時,像說著別人的事情,神情很平淡。如果我們不問,估計他什么也不會說。我心里有些難過,為處境艱難但一絲不茍生活著的買買提抱屈。
我見過那種生活不如意就破罐子破摔的人,也看到那些飽經生活折磨后放棄自我、蓬頭垢面、潦草生活的人。
之前的自己曾像一個不停旋轉的陀螺,忙來忙去,被各種瑣事纏繞、牽絆,內心焦躁煩悶,無法平靜。而買買提對痛苦的節(jié)制、面對困境的樂觀,給了我啟發(fā),也讓我由衷欽佩。
吃過晚飯,買買提的女兒端出一盤切好的水果。電視里的音樂頻道正播放著一只歡快的舞曲。買買提不到三歲的小外孫搖搖晃晃地跳了起來。孩子走路還不穩(wěn)當,但節(jié)奏踩得不錯。隨后兒子加入進去,當外婆的古麗拗不過小外孫的拽拉,舉起雙手優(yōu)美的轉了兩個圈。大家哈哈笑著。二丫頭在旁邊的炕沿上,一邊看著手機,一邊跟著節(jié)奏輕微動著脖子,發(fā)現我在看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
夜深了,我披著羽絨衣走到院子里。黃色的燈光拉長了土墻的影子。踱到矮墻的另一邊,兩棵蘋果樹靜靜地站在黑夜里。揚起頭,黑藍色的天空鋪滿了星星。鴿子在一旁的草棚里發(fā)出咕咕聲,很低,像夢囈。鄉(xiāng)村的房舍是低矮深重的黑影子。遠處的樹木筆直地站著,像是用力托舉著天空。我站在遼闊的星空下,久久的仰望。數不盡的星光匯集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旋渦,將我旋進去。整個星空流動旋轉起來,星星們拖著光的尾巴,浩浩蕩蕩向宇宙的某個方向飛去,似乎我也在其中。
幼年的天空放滿了我的離奇幻想,想象著神仙降臨和各種神奇故事的發(fā)生;青春的天空裝滿了夢想和迷茫;中年的天空盛放更多的是對世事無奈的逃離。借著一速光,洗去滿目瘡痍,洗去跋山涉水的風塵。在這樣的一條大路旁,在這樣的一個村子里生活的買買提,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嗎?
村婦古麗江
每次去看望蘇力坦,都只有奶奶古麗江在家。
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我從車上下來,村干部向蘇力坦奶奶介紹我,話音未落,老太太徑直走過來,打開雙臂擁抱我,我還在猶豫是握手還是擁抱呢,就被她攬在懷里了,行了貼面禮。夕陽下的古麗江微笑著,嘴里的金牙亮閃閃的。
古麗江年齡并不算大,六十來歲,黑紅的臉上有幾分樸實,還有幾分哈薩克族老太太居家過日子的精干。老伴兒早幾年就不在了。在外地的子女都已各自成家。
一開春,大兒子兩口子也要趕著羊群上山了,家里只剩下古麗江和上中學的孫子。孫子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走路一瘸一拐,到處尋醫(yī)問藥,也沒治好。說起這件事,古麗江難過地攤開雙手,“巴郎子哭鼻子,咋辦呢,媽媽肚子里面,腿不好了,老天的事情?!边@件事一直是老太太的心病。
兒子媳婦上山放牧,古麗江主動把照顧撫養(yǎng)孫子的任務承擔了下來。
這幾天,古麗江每天早早起來,忙著發(fā)面、打馕,為兒子媳婦上山放牧做準備。她掃掉馕坑周圍和柴垛上的殘雪,我也拿起鐵锨去鏟蘋果樹旁的冰溜子。偶爾抬頭,看著古麗江大姐圍著花頭巾、穿著毛衣長裙走來走去,她從房子里鏟了幾塊燒紅的煤炭放入馕坑,又用叉子往馕坑里添一些樹枝。隨著一縷青煙,黃色的火苗一下子躥出來,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寒冷的早晨,聽到這燃燒的聲音,讓人感到一絲暖意,緊繃的身體也慢慢舒展開來。
進到屋內,土炕上白花花的一片,白色的餐布上滿滿當當地放著才做好的生面餅。想起昨天古麗江大姐拎起一袋面粉,倒進一個大錫盆的情景:她左右開弓,用力揉起面。沒有一點遲緩和笨拙,那干練的樣子像躥出馕坑的火焰,不停地向四周散發(fā)暖意和熱情。把周圍暗淡的事物都照亮了。爐火很旺,鐵鍋里羊肉和恰瑪古的混合香味飄滿小屋。電視里播放著國語新聞,房間不大,墻壁也已陳舊,但仍堅定地把這人間的溫暖聚攏起來。
小方桌旁的古麗江揉著拉條子面,黃色的燈光下,表情專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耳邊有風霜雪雨,也無法驚動她。
不由得想象著她第一次進入婆家時臉色紅潤、表情靦腆、小心翼翼的樣子。那時候墻壁雪白,羊毛氈鮮亮,所到之處什么都是新的。丈夫深情的眼眸,長輩慈愛的笑容,一切都帶著愛意向她張開懷抱。開滿鮮花的道路一直伸展向遠方。
這么多年過去了,大兒子、二兒子、小女兒,孩子們的第一聲啼哭都從這里傳出來,每一次都將她的生命點亮,也讓她肩上的擔子更重一分。
新房子蓋起來了。新做的板床,繡滿鮮花的紅地毯,新安裝的暖氣,房間舒適漂亮。兒子讓母親住到新房子去,古麗江不肯,仍住在老房子里,守著屬于她的爐火,守著只屬于她一個人的氣息和古老月光。她平靜的樣子,像極了一條河流,在不為人知的夜晚,攜帶著青春的往昔和歡樂,靜靜流淌。
院子里,正對著窗戶有一棵蘋果樹。她曾看到熟透的紅蘋果滴溜溜滾落到菜地里。一陣微風,數不清的葉子翻轉碰撞,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音,悅耳的聲音讓這夏日變得清涼。當然也有嘰嘰喳喳的鳥鳴。有時候覺得歡喜,有時候覺得吵鬧,這要看古麗江的心情。
宛如幾十年前的清晨,她提著小鐵桶,也是裹著這樣一方花頭巾,用力把小牛從母牛身邊拉開,綁在一旁的樹上,自己則蹲在母牛的身下快速有力地擠牛奶。玉米稈和青草夾雜著牛奶的氣息,縈繞著古麗江。偶爾牛奶濺到她的臉上,和她黑紅的皮膚融合在一起。她在想什么呢,在想牧羊歸來的丈夫端起醇香奶茶的表情嗎?
把羊群趕進羊圈里,再扔進去幾捆青草。兩匹棗紅馬隨意地拴在院子里。繩子放長些,它們愛吃啥就吃啥吧。好多次,外地的子女讓她賣掉家里僅有的馬和羊,搬到城里和他們一起生活,古麗江都拒絕了。仿佛賣掉馬和羊,就賣掉了她曾經的生活。
幾十年了,古麗江一直這樣。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與過去緊密聯系,讓那些離開的人循著舊時光慢慢回來。一碗奶茶仍在小方桌上冒著熱氣,奶香四溢,在剛起身離開的主人面前,保持著等待的樣子。年輕的她和年老的她,不再隔著歲月相望,她們重疊在一起,不分彼此。
為守住自己的生活,把不同于自己的世界拒之門外。這是古麗江之前給我的印象。
六十多歲的古麗江欣然參加了工業(yè)園區(qū)的參觀活動,這是我沒想到的。那一天,人群里有一個笑嘻嘻的女人,穿著藍色衣裙,袖子和裙擺全鑲著鏤空的蕾絲花邊。眉毛濃黑、皮膚白皙,顯得年輕而有活力。一下車,她老遠就向我招手,是古麗江。千絲萬縷的纖維從機器的一頭輸入,到另一頭已變成色澤艷麗的地毯,她看魔術似的從那頭跑到這頭,不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她用手向我做出望遠鏡的動作,意思讓我?guī)退恼?。她大大方方往那里一站,捏著鮮艷掛毯的一角,擺出各種造型,根本沒有鄉(xiāng)村婦女見到陌生人時的拘謹。
古麗江是家里的“外交大使”。每逢孫子蘇力坦放假,她便帶著孫子去外地的親戚家做客,小住一段時間。碰到親戚朋友的孩子結婚、生子這樣的大事,她必會作為家庭代表參加。
前一段時間,她去烏魯木齊幫女兒看孩子,將近半年沒在家。聽她兒子說,她有可能不回來了。從偏僻的農村到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城市生活,古麗江一定會遇見許多新鮮事,也會遇見和鄉(xiāng)村不一樣的人。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夢回村莊,回到她自己過往的沸騰生活,她在羊群里吆喝著,和丈夫在草場策馬奔騰……
古麗江不在家的日子,我又去了他們家好幾次。院子已被她兒媳婦打掃得干干凈凈,她忙里忙外地張羅著飯菜。我在葡萄架下看她瘦弱的背影,像是看年輕的古麗江,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偌大的院子有些寂寥和空落。
古麗江的兒媳婦在葡萄架下鋪開餐布,拿出許多干果,用雕有花紋的高腳玻璃器皿盛著,端上來許多炒菜,并請來了古麗江的姐姐、姐夫作陪。葡萄架上垂下來的藤蔓在風中搖擺,夕陽斜照在矮墻上,墻外的楊樹高高地站在夕陽里,葉片被暈染成金黃色,在風中輕輕抖動。
蘋果也從樹上落了下來。我過去撿起一個,咬了一口,并不如我想象的甜蜜多汁,沙沙的、面面的,連蟲眼都沒有。我看到古麗江老房子的窗臺上堆滿了這樣的落果,有些已經干癟萎縮。
古麗江的姐姐姐夫國語水平還不錯,語言加手勢,我們居然聊起了各種趣聞,直到星星掛滿了天空。我們是怎樣理解對方的呢,也許弄懂了對方說的一部分,也許是連蒙帶猜地聽懂了人家的意思,并為此哈哈大笑。我們一起度過了愉快的時光。
古麗江不在。不然,她會是一個很好的翻譯。
姜繼先
姜景信
“你咋能把俺的名字寫錯呢,你他媽得改過來。要是不改,這工資,老子就不要了……”那時,我還沒有見過父親發(fā)過這么大的火。對方是自己的戰(zhàn)友,同在一個連隊住,抬頭不見低頭見,竟然急眼到面紅耳赤、高門大嗓、唾沫四濺、不依不饒、爆出粗口來。
這事發(fā)生后四十多年前,那時我還小,父親帶著我在農場生活。一個夏日的傍晚,連隊大喇叭尖利地響起來,文化教員播報通知,讓大家到連隊辦公室領工資。大家的情緒像樹的枝條一樣搖曳起來,全連人家的大門都傳出吱吱呀呀的開門聲。連隊并不能按時發(fā)工資,還經常是“發(fā)工資打打牌”。錢領到手后,可以添些許衣物,置辦點日常用品,改善一下伙食,舒舒坦坦地過幾天愜意的日子。還可以寄給老家一部分孝敬爹娘。父親帶著我急急忙忙往辦公室走。輪到父親領錢時,他卻突然翻臉發(fā)起火來。
“不就是寫錯個字嗎,有必要急眼?!”
“這可不是寫錯個字的事兒,而是改了俺的名字,錯了俺的輩分?!?/p>
原來,連隊出納為了簡便,把我父親名字“姜景信”的“景”寫成了“井”。此前,我還真不知道父親的名字是哪三個字。
父親大為光火,是有原因的。
父親生于一九四○年舊歷十一月十一日。
我的祖父兄弟二人,他排行第二。此前,他的哥哥為姜氏家庭添了一個男丁。父親的降世,讓還無子嗣的祖父高興地昏了頭,不顧家庭條件、生活境況,以及天寒地凍,非要好好地慶賀一番,辦滿月辦百天,且發(fā)動本家長輩,一定要給這個孩子起個好名。起個好名,說起容易,真正做起來,并非易事。姜家宗族觀念強烈,給孩子起名必須嚴格按照“輩”字來。我們這一族,姜家的“輩” 字共十個:明、清、景、繼、全、廣、培、昌、實、宜。父親這一輩是“景”字輩。有“輩”字在,先祖便可尋,來路就清晰,很重要的一點是稱呼不會亂,聽了名字,就該喊爺爺喊爺爺,該叫大爺叫大爺,該稱子侄稱子侄。就算是同室家族的陌生人,初次見面,也親得跟一家人似的。
魯西南姜氏居住較為集中,我的老家村莊附近就還有三個以姜為名的村莊:姜大坑、大姜莊、大楊樹姜莊。別說起個好名了,要是能做到不重名,就算高明了。據傳,當時叫“姜景富”的就有三十多人,叫“姜景旺”的也有一二十人,起個好名字,談何容易!但是,我的祖父不死心,把家族的老人集到一起,拍頭捻須、苦思冥想、集思廣益 ,“信”這個字顯現出來,像五月的鮮桃一樣紅艷。信者,誠也,字意很好,信用、信守、信任、信念、信仰……咋解釋都中意。信,還指向函件、消息。有信兒在,就不會讓人過于擔心。于是,“姜景信”就像一頂帽子,扣在了父親的頭上。
寫錯了名字,特別是寫錯了“輩”字的字,父親能不著急嗎?不但和人急了眼,還威脅人家說,不把他的名字寫正確了,他連工資都不要了。工資,那可是勞動的報酬,是生活的保證,是活下去的資本。連工資都不要了,著實嚇住了出納,他趕緊現場改正,父親這才在工資冊上簽了字。父親的字寫得并不好看,橫平豎直達不到規(guī)范要求,字還略微有些歪斜,在工資冊上簽的名,卻規(guī)規(guī)正正:姜景信。
父親生長的那個村莊,叫酒店姜莊。父親的幼年、童年,生活得并不安穩(wěn),好在這種狀況沒有持續(xù)太久,他九歲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人的階層觀念模糊了,人與人之間平等了,村上辦起了學堂,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孩子都可以去學堂里上學。我祖父沒有絲毫猶豫就把父親送進了學堂。若不是要結婚成家,父親說不定還真能學出名堂,成個有學問的人。父親十四五歲時,祖父就張羅著為他找媳婦,父親還沒有成人就成了家。一成家就要獨掌門戶,書自然就讀不成了,父親便領了個“高小”畢業(yè)證,開始務農養(yǎng)家過日子了。
一九五八年六月,共和國領袖毛澤東看了《人民日報》關于江西省消滅血吸蟲病的報道后,寫下《七律二首·送瘟神》。其中詩句“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熱情謳歌了人民群眾戰(zhàn)天斗地的精神風貌和英雄氣概。當時,大家熱情高漲,“祖國建設跨駿馬”掀起高潮。父親雖然成了家、有了孩子,作為“知識青年”,對世事多少還是有所了解的,心不安分起來,不情愿一輩子窩在故鄉(xiāng),想在更廣闊的天地里闖蕩,投入火熱的國家生產建設中。于是先被國家招錄,去了西安,后又到了北京通縣的一家儀表廠當工人。
在父親決定離開故鄉(xiāng)的那些日子,我的祖父,那個治家嚴格、脾氣暴躁、威嚴的漢子,總是陰沉著臉。他雖然沒有強烈地對父親外出工作表示反對,但從他的神情中可以度到他的態(tài)度,并不十分情愿讓父親離開故鄉(xiāng)。父親為了能順利地遠行,在他的父親面前許諾:故鄉(xiāng)是酒店,祖宗在姜莊,“林”(祖墳地)才是根,不論走多遠,最終還是要回來的。
最終,父親卻失諾于祖父和故鄉(xiāng)、祖宗。離開故鄉(xiāng)后,除了為數不多的幾次回鄉(xiāng)省探,再沒有與祖父長時間廝守。父親是有機會再次受到祖宗的庇蔭的。他在通縣儀表廠工作了一年余,于一九五九年應征入伍,在沈陽軍區(qū)當了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是空軍雷達兵。在我少年的時候,父親常常會說起當兵的事,說得最多的,是部隊的伙食,那時全國都在挨餓,他們空軍不但能吃得飽,且能吃得好。再就是說年輕的軍人心懷理想、意氣風發(fā)。他有一本筆記本和一本相冊。筆記本是布面封皮的,厚厚一本,后半部分是他學習雷達知識的筆記,前半部分是戰(zhàn)友們的相互贈言,都是一些豪情萬丈的詞句,如“愿你像雄鷹一樣高翔藍天”“愿為祖國奉獻青春熱血”,還錄有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詩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當兵五年,退伍時父親有幾個選擇,可以回到故鄉(xiāng),也可以回到他入伍前的工作單位,再就是響應國家號召到邊疆去。五年的部隊鍛煉,國家的觀念、奉獻的理念早已像根須一樣深扎于他的心中。和他的大多數戰(zhàn)友一樣,他毫不猶豫就把行李打好,托運去了新疆。這是一次重大的人生選擇,不能不讓家人知道,在向新疆出發(fā)前,父親回了一趟故鄉(xiāng),說是和親人“商量商量”。“你把行李都運到新疆去了,還商量個屁?”祖父聽了父親的話,氣不打一處來。父親默默地聽著親人一遍遍的訓斥數落。父親返回部隊,登上西去的列車,來到西北邊陲,成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一名職工,也稱兵團戰(zhàn)士或軍墾戰(zhàn)士,也叫:農工。
父親從東北到西北,來到團場的時間是一九六四年。團場正值開發(fā)之中,不成個樣子,條件很苦,住的是地窩子,吃的是苞谷面,飲的是河水。冬天,河水斷流,他們就把冰塊采回來,整整齊齊碼在地窩子前。需要用水了,從冰垛上取一塊,放在鍋里,點著爐火融化。水面漂著樹枝、草梗、樹葉,還有羊的顆粒狀糞便,水需要再次處理和澄清,才能用。從部隊到團場,從兵到準兵,父親早已習慣了服從組織和命令,投入艱苦的生產勞動中,開荒造田、改良土地、植樹造林、興建水渠、整修道路、建設房屋,干著一件大事——讓戈壁變良田,為滄海桑田增加新的注解。一九七二年,我隨父親來到這里時,團場已有了相當的規(guī)模,五個連隊,上萬畝耕地,還有畜牧隊、園林場、水管所、機務站、基建隊,以及學校、衛(wèi)生隊、服務社等,功能齊全。
作為兒子、丈夫、父親的姜景信,又是苦惱的。老早就離開家鄉(xiāng),不能在父母膝下盡孝,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結。他離開故鄉(xiāng)時,已經成婚,還有了一個孩子,深知男人不在身邊,一個女人帶個孩子過活是何等艱難。沒有辦法,身著軍裝手握槍,人就是國家的人,有國家在,小家也只能舍在一邊。后來他來到兵團,又多了幾個孩子,同樣照顧不了妻兒。兵團和軍隊里一樣,有著鐵的紀律,在思念故鄉(xiāng)、惦念老人、懷想妻兒之時,他只能通過寫信的方式給親人一點慰藉和安撫。他按時探親,四年一趟,和家人團聚幾十天,盡可能做些彌補。后來,他就接妻子孩子到新疆落戶,一家人終于團圓后,他心中的愧疚才漸漸淡了。
在一個滴水成冰的冬天,父親所在的澆水班被派往古樂圖老河道砍工具把,在野地里住了十幾天?;臑o屋,父親他們就在一個廢棄的大坑上搭建地窩子以避風擋寒。有一天刮大風,地窩子頂部不停向下落土,又一陣強風吹過,地窩子頂塌了下來。父親最早發(fā)現了這個情況,上前用肩頂住了正在塌落的椽子。父親像一個擎天柱,使出全身之力,頂著向下塌落的泥土和木頭,呼喚戰(zhàn)友趕快離開。戰(zhàn)友們都跑出地窩子后,他才迅速撤離。當他離開地窩子的剎那,地窩子就轟的一聲覆蓋了地坑。父親救下了七八條人命。人們把這事講了很久。
我至今都還記得父親獻血的事。團場的一位回族婦女得了大病,要做大手術。為解決血源問題,團場下發(fā)了通知,要求各連隊動員職工去衛(wèi)生隊驗血,血型相符的人,就到師部醫(yī)院去獻血。那個時候,人們對獻血的認知幾乎為零,認為獻了血要大傷元氣,對身體不利,連隊大會動員后,卻沒有一人響應。父親走了出來。散會后,有與父親關系要好的人說父親太傻,勸父親不要為了別人害了自己。父親聽后說,那是在救命呢,哪能見死不救呀?恰好血型與病人正好相符,他就和另外幾人一起去了師部醫(yī)院。
父親剛接我到團場時,由于我的戶口一時沒有落上,團場不給供應口糧,我們父子倆吃父親的一份供應。為了吃飽肚子,父親想盡了辦法,主要是瓜菜代糧。秋季,苞谷成熟了,有一天,父親天沒亮就起了床,摸著黑出門,我想問一聲,卻懶得張嘴,翻個身又睡了過去。隨后的那些日子,他每天都早早起床出門,過不了多久又回來,顯得十分神秘。一天,就著微弱的天光,我驚奇地看到,脫去外衣的父親褲腰上別了四枚苞谷棒子。他把苞谷棒子從腰間取下來,隨手投到了床底下。我終于明白他去干什么了。我趴到地下,向床底下望了一眼,床下堆了一小堆苞谷。冬天來臨時,每到夜晚,父親又多了一個事做,剝苞谷。有時有人夜晚來串門,看父親在剝苞谷,就問是哪來的,父親說是連隊把苞谷收完后,他到苞谷地里拾的。苞谷全都剝完了,他在一個休息日,把這些苞谷拉到相鄰的公社磨成面。有了這些苞谷面,父親做飯時,菜少了一些,面多了幾許。
這件事一直藏在我的心中,沒有給任何人說過,現在寫出來,不知是不是對父親的不敬。
父親這輩子,吃了不少苦,作了不少難,受了不少累,一直盼著生活能好起來。可等生活好了,可以享享福了,他卻得了重病,在二○一○年七月走完人生之路。我們一家準備在父親去世后來年的清明節(jié),為父親立個石材墓碑,卻遭到我姨姨的極力反對。她說,老家有風俗、有講究,父母中一人去世是不能立碑的,只有等父母雙亡后才能正式立碑。我們這才放棄了為父親立碑的念頭。父親墳塋顯得有點寒酸,僅有一塊出殯時埋在墳頭的木板,上面用毛筆寫著他的名字。數年過去了,經過風霜雪雨的侵襲,那塊木板埋在沙石中的部分朽掉了。二○一八年我們一家去祭奠父親時,木板竟然被風吹倒了,斜躺在墳墓邊。我們把這塊木板收起來,又在下方加固上另外一塊木板,再次立在父親的墳頭。
二○一九年清明節(jié),姐姐對我說,那塊木板上的字已看不清了。我?guī)瞎P墨來到墳地。木板經過風吹日曬,表面已不再光滑,顯得十分毛糙,墨汁描上去,四下滲流。描好后,我后退幾步看,字描得很不清晰,模模糊糊顯示出三個字:姜景信。
申玲
賽里木湖的“一網香”(外一篇)
什么是賽里木湖的“一網香”?很多博州人都不知道。其實,它就是賽里木湖的高白鮭。
高白鮭出水即死。從入網到出水,因求生而激發(fā)了身體脂肪特有的香味,高白鮭一離水,即有清香味,因此,被當地牧民稱之為“一網香”。
賽里木湖是新疆最大的高山封閉性湖泊,位于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境內,海拔兩千一百米,常年水溫在攝氏五度以下,那里高山環(huán)繞,湖邊草原風光旖旎、花海似毯,是新疆著名的旅游名勝區(qū)。當地人常說,來到博爾塔拉不欣賞賽里木湖的美景是遺憾,不品嘗賽里木湖中的高白鮭更遺憾!所以,來到博爾塔拉的人都以品嘗賽里木湖的高白鮭為樂事。
由于湖水溫度很低,賽里木湖早年無任何魚類生存。一九九八年,從俄羅斯引進高白鮭,二○○○年,首次捕撈成品魚,結束了賽里木湖不產魚的歷史。經過十幾年的發(fā)展,賽里木湖已成為新疆重要的冷水魚生產基地。
在我記憶里,到目前為止,兩次品嘗高白鮭魚宴都是與家人朋友相伴相聚的幸福時刻。
二○○六年秋季,正是賽里木湖高白鮭打撈期,博州電視臺的一位記者朋友邀請我和他一起為賽里木湖做專題片,參加全疆電視專題片評獎,他負責攝像,我負責文字稿。周六,我們早早來到賽里木湖。坐著車圍著賽里木湖轉了一圈,凡是有一點特點的景色,我們都拍攝一番。
傍晚,拍攝完賽里木湖的湖光山色和晚霞下的捕魚人,便出發(fā)前去賽里木湖冷水魚養(yǎng)殖基地。這是我們晚上吃住的地方。
養(yǎng)殖基地的負責人和攝影記者是好朋友,他特意安排了一桌豐盛的高白鮭魚宴。他對我們說,廚師是一位特別擅長做魚的師傅,新開發(fā)了一些高白鮭的美味菜品。我們榮幸地成為第一批品嘗高白鮭系列菜品的顧客。
那天晚上,上了十幾道以高白鮭為主的佳肴。生魚片、紅燒、清蒸、油炸、燒烤等等,每一道都很有特色,魚肉香嫩無比。
師傅告訴我們,高白鮭適用的烹調方法很多,煎、炸、煮、燉、煲、蒸、熏、腌,均可將魚的美味充分釋放,但以蒸、煎、做羹的效果最佳。用于西式烹調,做刺身、魚柳,或者用于生扒、燒烤,味道均別具一格。其實做法和普通魚區(qū)別不大,只是味道鮮美而已!
賽里木湖邊上的那頓魚宴讓我們終生難忘,以至于大妹現在還說賽里木湖的高白鮭魚宴是她吃過的最美味的魚宴。后來,我們做的賽里木湖專題片獲得了當年全疆電視專題片二等獎,總算沒有辜負那一頓豐盛的高白鮭魚宴。
前年夏天,博州賽管委在賽里木湖開發(fā)了一些新景點,邀請幾位本地文藝工作者為賽里木湖的近五十處景點取名。
這一次,我們一行圍著賽里木湖看遍了每一個待開發(fā)的景點。將來的某一天,再來賽里木湖游玩的時候,指著某個景點的地名牌對朋友們說,這個景點是我取的名,該有多自豪!
中午,接待方安排我們一行人在賽里木湖景區(qū)綜合服務接待基地的高白鮭餐廳吃魚宴。餐館的名字就叫高白鮭,很直白。
高白鮭餐廳后面正對著今年剛修建好的賽里木湖水幕噴泉,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放水幕電影。
那天中午,接待方為我們安排了最好的水上包廂,一邊看著水幕畫面,聽著壯觀的音樂,一邊聊著文學與藝術,大家都感覺非常愜意。
餐廳新請了一位廣東大廚,在原來高白鮭的菜品上又開發(fā)了一些粵式和西式菜品。
我比較喜歡吃清蒸和烤制的高白鮭。烤主要是整烤、段烤、錫紙烤。整烤形狀好看,段烤味道最佳,錫紙烤最富想象力。配料只有洋蔥、姜絲和鹽,這樣做更能體現高白鮭本來的香味——鮮嫩清香。原味是最美的味道。
今年三月,小妹從成都回來探親,離開博樂時買了幾條真空包裝的高白鮭用保溫箱帶回去。她說,賽里木湖的高白鮭里有故鄉(xiāng)的回憶。
紅燜羊肉的誘惑
新疆的羊肉很好。有一個順口溜形容新疆的羊:吃的是中草藥,喝的是山泉水,拉的是六味地黃丸,走的是金光大道。新疆羊肉口感好的原因與其品種有關,也與它生長的環(huán)境中土壤鹽堿大、羊只喜食堿性植物有關。這些飼草富含鹽堿,既有天然的排酸能力,又有一定的藥用效果,使得新疆羊的肉質、香味、口感極佳。
新疆羊肉的做法很多,只用羊肉做主料的就有烤羊肉串、烤全羊、清燉羊肉、炒烤肉、紅燜羊肉等等。我最愛的是紅燜羊肉。
在我看來,紅燜羊肉是一道具有神秘氣息的貴族菜。我在外面吃過兩次紅燜羊肉,兩次都是在蒙古包里吃的,而且每次都很神秘。
第一次,一位愛好美食的朋友邀請朋友們聚餐,說要領大家到郊外一個農家樂品嘗一道叫紅燜羊肉的大菜。朋友介紹了做這道菜的大師傅的傳奇經歷:大師傅原來在一家大公司給領導當司機,愛好烹調,而且特別擅長做紅燜羊肉。領導吃過他的這道菜后念念不忘,于是,每次公司接待尊貴的客人,都要單獨把他抽調去做這道菜。后來這位司機看到自己做的紅燜羊肉這么受歡迎,干脆辭職開起了農家樂。由于大師傅的烹飪手藝高超,農家樂生意很好。
那天,大師傅一大早就來到農家樂,早早開始準備菜。據說紅燜羊肉工序很復雜,做好這道菜需要一上午時間。
中午到了快開飯的時間,大家都餓得饑腸轆轆。為了吃個過癮,大家早餐都吃得很少。
服務員上了一道又一道涼菜熱菜,就是不見紅燜羊肉。我們問服務員什么時候上紅燜羊肉,服務員說紅燜羊肉是壓軸菜,要最后上。我們幾乎都不敢吃配菜了,害怕上主菜時已經沒了戰(zhàn)斗力。
千呼萬喚中,紅燜羊肉正式出鍋,遠聞一股濃香撲鼻,近看盤中的帶骨羊肉色澤紅亮,配以金黃色的胡蘿卜塊、紅色的辣皮子、白色的洋蔥塊,讓人不禁胃口大開。吃起來感覺又筋又酥,又酥又爛,純香不膻,一點也不膩。很快,一大盤紅燜羊肉所剩無幾。
羊肉可溫補平補,進餐中又配以菊花茶,即便長期食用也不會“上火”,因此美味的紅燜羊肉可稱得上是四季進補的一道美食。
第二次吃紅燜羊肉是在溫泉米爾其克草原上,一幫文友去采風。活動的組織者說,你們先去采風吧,中午蒙古包里有美味等著大家。組織者故意不說是什么美食,到時才會向大家揭曉。
中午,大家陸續(xù)回到蒙古包。長條桌上擺了幾盤涼菜,涼拌皮辣紅、油炸花生、涼拌黃瓜、泡酸菜,一大盤切成塊的馕餅,一大壺熱乎乎飄香的奶茶,桌上還放置了酥油和酸奶疙瘩。
蒙古包的主人是一對蒙古族夫婦,女主人負責上菜倒茶,男主人是掌勺。女主人熱情地為我們倒上香氣撲鼻的奶茶,又給我們演示怎么樣加酥油奶茶會更好喝。音響里放著蒙古長調。喝著飄香的奶茶,聽著高亢悠遠、舒緩自由的蒙古長調,不知不覺大家就沉醉了。還有什么美味能比得上草原上飄香的奶茶,酥脆的馕餅呢。
主菜終于上來了,主人說這是他家的招牌菜——紅燜羊肉,做法和別人的不一樣,有獨家絕密配料。
我感覺這一道紅燜羊肉比上一次吃的多了孜然、香葉等獨特配料。這是我頭一次碰到大家在一起吃飯卻很少說話的場景??纯礉M帳一個個悶頭大吃,主人問味道怎么樣,有人一邊吃著一邊回答,香。
這道紅燜羊肉最后吃得只剩盤底。主人說,好吃下次再來。有好奇者打聽這道菜的做法,女主人笑而不語,男主人說,這是我的傳家秘方,保密。
后來,我請幾位朋友在家里做客,一位會做紅燜羊肉的美食家朋友教我做了這道菜,沒想到第一次做紅燜羊肉就非常成功。我準備了一大桌菜,紅燜羊肉是倒數第二個出場,最后一道菜是豆腐鯽魚湯。等我端出最后一道菜時,那一大盤紅燜羊肉已經見底了,我只吃到剩下的兩小塊羊肉、幾塊紅蘿卜,味道的確不錯。大家一致說這道紅燜羊肉應該成為我今后的當家菜。
在我有限的幾次吃紅燜羊肉的經歷里,每一次聚會的人都吃得特別開心滿意。這也是朋友聚會中少見的現象。
做紅燜羊肉工序很復雜,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口味調配佐料。因為它復雜費時,配料獨特,一般遠道而來的朋友如果趕時間就很難吃到這道美味佳肴了。
美妙的食物需要時間來慢慢品味,如同人生的滋味需要歲月去沉淀,回憶起來才會余味無窮。
欄目責編:張映姝
校對:李? 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