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煢子

1

恒田在要不要離婚之間掙扎。

在這種時候恒田不會去想妻子是怎么陪自己度過最窮最難熬的日子，不會去想她怎么辛苦地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他只想今后，不想過去。因為隨著這些年的奮斗，妻子已經(jīng)明顯和他不在一個檔次上了。

小三說：“我要出差，我只給你15天的時間，到了時間，要么分，要么結(jié)婚。”小三出差的第三天，恒田想她想得睡不著。最后決定，離婚。

那是一個平靜到詭異的晚上。恒田下班后回來得很早。妻子在做飯，廚房里傳來家庭里特有的香氣。他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墻旁邊的一盆綠植，有點貪婪。他在想這樣的寧靜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了。

妻子端了菜出來才看到他，驚奇地問：“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嗯。”

“你怎么了？”妻子發(fā)現(xiàn)他有點不對頭。他說：“你坐下來我跟你說個事?！彼麖埩藦埧冢韲道锵裼幸活w滾燙的石頭。

妻子開始猜：“你工作上出問題了？”他搖一下頭。

“你媽的心臟病又犯了？”恒田又搖一下頭。

妻子長舒一口氣：“別的還能有什么事？”她轉(zhuǎn)身去廚房拿碗筷，恒田在后面小聲說：“我覺得咱們還是離婚吧?！?/p>

妻子握著3根筷子跑出來問：“你說啥？”“我有人了?！焙闾锇淹确值煤荛_，頭低下來。

等了大概半分鐘，妻子啪一聲把筷子放到餐桌上，把椅子拽得很響扯出來，一屁股坐上去。恒田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努力用尊嚴掩蓋著震驚，她眼睛里的怒火被某種強行提拉起來的驕傲遮蔽。

“你要什么，你說?！焙闾锉灸艿乜猿鲆痪洹！拔沂裁炊家！逼拮硬]有問是誰，多久了，這倒挺令恒田詫異?！俺四恪！逼拮訑蒯斀罔F地說。

2

晚上恒田一個人睡客房，給小三打了個語音電話，七七八八講了一嘴。小三說：“不行不行，哪有這樣的。”恒田氣短：“是我提的離婚。”

“那也要講道理吧！”小三說，“你就是心里向著她！”恒田說：“我不是還沒答應(yīng)嗎，我不是在找你商量嗎？”

小三說：“你要真有那個狠心，那就法院見?！焙闾镏荒芙o老婆發(fā)微信說這樣定責(zé)不公平，他跟“別人”商量的結(jié)果是，去法院。

法院接了兩人的材料，一審判決大部分財產(chǎn)判給了女方。兩人都不服，又上訴到中級法院。

這期間恒田被妻子趕到老房子去住了。小三沒時間天天來陪他，孩子又不在身邊，恒田覺得有些寂寞。一天晚上恒田喝多了，小三打電話說晚上要過來，恒田給她叫了外賣。等了好久，小三來了，手里捧著一個大柚子。他驚奇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喝了酒想吃柚子？”“嗯?！?/p>

他把柚子掰開，分給她一瓣?！拔摇幌氤?。”

“你怎么了？”恒田發(fā)現(xiàn)她有點不對頭。她說：“你坐下來我跟你說個事。”小三張了張口，喉嚨像被石頭堵住了。

一瞬間恒田覺得這一幕怎么有點熟悉。“你想說什么就說吧，別這么嚇我?！?/p>

“我談朋友了?！毙∪f，“對不起啊。”

等了大概半分鐘，恒田大叫起來：“你明知道我在辦離婚，你這是什么意思？”小三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你現(xiàn)在可以不離婚了呀?！?/p>

恒田的腦子轟一聲燒起來，他暴怒著逼問對方的情況，小三不肯說，還覺得他不體面。小三看跟他說不通，調(diào)頭就走。恒田給她打電話，她不接。恒田拼命打，第二天小三終于接了電話，她說：“我真沒想到這段時間會喜歡上別人，喜歡上別人有罪嗎？我這還沒跟你結(jié)婚呢，你都結(jié)婚了不是還喜歡上我了嗎？”

恒田生生吞了一口吐沫，喉結(jié)咕咚一聲。他咬著牙說：“好。行。我的報應(yīng)?！?h3>3

恒田考慮要不要跟妻子求合。大張旗鼓地求他覺得沒面子，于是小心翼翼地發(fā)了幾條微信給她，噓寒問暖的那種。妻子沒有給他回復(fù)。

中級法院的判決結(jié)果下來，果然是維持原判。恒田有點后悔，不是后悔離開她，而是后悔自己找的小三不行，所以如果還能和她繼續(xù)湊合，最好不過。

恒田說：“離婚對你有什么好處嗎？”“有啊，”她說，“我不用再犯惡心了呀?！?/p>

恒田也不想說話了。他覺得他要想找個女人應(yīng)該還是找得到的。人生可能會變得沒意思起來，從那樣一種沒意思變成另外一種沒意思。前面是枯燥，后面是寒冷。

這場離婚他分得了一套老房子，他又回了自己的老房子。進屋時第一次感覺到什么叫腳步蹣跚。打開門，他想這是屬于他的為數(shù)不多的東西了。年輕時和妻子棲居過的木頭有種陳腐的幸福老味，有點酸，有點苦。家具寥寥，黑暗中可見發(fā)潮的地板濕漉漉地閃爍，從半開的窗戶里望出去，是一片灰茫的前路。

（摘自作者的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