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焱
(西北大學 藝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9)
2016年8月21日晚,里約奧運會閉幕式現(xiàn)場,日本時任首相安倍晉三親自參與2020年東京奧運會宣傳表演,變身任天堂經典游戲《超級馬里奧兄弟》中的馬里奧,接過經由凱蒂貓、“足球小將”大空翼等耳熟能詳的動漫角色與游泳名將北島康介等金牌得主手中的紅色皮球,通過哆啦A夢幫助下挖好的“下水道”,由東京“穿越”到里約,完成兩座城市的奧運任務交接。安倍在閉幕式結束后表示:“希望借助日本動漫人物的力量展現(xiàn)日本的軟實力?!边@種對動漫寄以厚望的國家宣傳方式,可謂世界獨有、史無前例。眾所周知,動畫產業(yè)是日本最具生命力和韌性的產業(yè),也是少數幾個沒有受到1990年代經濟危機影響,仍持續(xù)穩(wěn)步發(fā)展的行業(yè)。如果說1958年長篇彩色劇場動畫《白蛇傳》開啟了日本商業(yè)動畫電影之門,那么1963年開播的電視系列動畫《鐵臂阿童木》則加快了商業(yè)電視動畫的發(fā)展步伐。之后日本動畫穩(wěn)健發(fā)展,并于1990年代中期到2000年代中期的十年間掀起了“第三次動畫熱潮”。2007年到2008年間的經濟危機,也未破滅其成長神話。2010年日本動畫業(yè)再次步入正軌,進而在2017年總產值首次突破2兆日元(約1331億元人民幣)。根據日本《2019動畫產業(yè)報告》最新數據顯示,2018年日本動畫產業(yè)規(guī)模比前年增加190億日元,達到“歷史最高水平”的2.1814萬億日元(約1452億元人民幣)。按照日本著名動畫評論家津堅信之的分類,日本動畫大致經歷了以下三次革命。
第一次革命(1963—1960年末期)
1963年《鐵臂阿童木》的播放到動畫電視的穩(wěn)步發(fā)展,可謂日本動畫的第一次革命。但此時的觀眾定位只局限于兒童層,并滋生了動畫角色商品化的社會現(xiàn)象。
第二次革命(1970年代—1980年代)
《宇宙戰(zhàn)艦大和號》(1974—1975)的開播到錄像制品的販賣,引發(fā)了日本動畫的第二次革命,觀眾群也由兒童擴展到青少年層。長片劇場動畫《風之谷》(1984年)也是在這一時期問世,該作品確立了宮崎駿的導演地位。
第三次革命(1995—2000年代初期)
自1995年《新世紀福音戰(zhàn)士》的熱映開始到2000年代初期,這一時期深夜動畫、DVD的販賣戰(zhàn)略開始影響日本動畫產業(yè)。1997年《幽靈公主》以193億日元刷新了日本票房新紀錄,觀眾群也逐漸由吉卜力為首的一般粉絲群擴展到至今為止沒有過的女性觀眾層以及不太區(qū)分真人演繹和動畫差異的青少年層,甚至延伸到海外觀眾群。
回顧2009—2019年近十年的日本動畫史,可以說是一個后浪推前浪、新舊交替的時代。在日本動畫業(yè)再次步入正軌的2010年,木偶動畫大師川本喜八郎(1925—2010)與天才動畫導演今敏(1963—2010)相繼病逝,2013年9月6日,宮崎駿則再度宣告引退,次年吉卜力公司宣布解散,吉卜力創(chuàng)辦者之一的高畑勛(1935—2018)也因病去世。押井守雖然強悍,但也過了巔峰期。曾在東映輝煌時期的元老級大師大??瞪?1931— )、月岡貞夫(1939— )都已年邁,退居教育二線,這一切都標志著日本動畫一個時代的完結。如果說東映動畫、吉卜力曾是日本商業(yè)動畫的標志,那么在宮崎駿宣告引退、高畑勛離開人世后的日本商業(yè)動畫又將何去何從?“后宮崎駿”“后高畑勛”時代是否來臨?誰又將取代他們在日本乃至全世界的動畫大師地位?
日本動畫業(yè)界普遍認為“后宮崎駿”人選,應像宮崎駿本人一樣兼顧文化層面與商業(yè)層面雙方面條件,缺一不可。眾所周知,日本文化中的傳統(tǒng)文化多以大眾娛樂方式被海外所熟知,其中動畫的作用功不可沒。而曾榮獲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金熊獎、美國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的宮崎駿,當之無愧是日本動畫乃至日本文化的代言人,他不僅奠定了日本動畫在電影藝術以及大眾文化領域中的地位,更開啟了日本動畫獲得世界性評價的新時代,具有無可厚非的國際地位與影響力。同時,宮崎駿的長篇劇場動畫也是成功商業(yè)動畫的代名詞。縱觀日本電影歷代票房收入排行榜,截至2015年,最高票房率前10部影片中有6部來自吉卜力工作室,而其中有5部出自宮崎駿本人之手。
曾在吉卜力執(zhí)導過動畫影片的宮崎吾朗雖繼承父業(yè),卻無法超越父輩神話。而有著長期原畫與導演經歷的米林宏昌,在離開吉卜力后執(zhí)導劇場動畫《瑪麗與魔女之花》(2017),雖產生了一定的商業(yè)效應,但影片從整體上無法擺脫吉卜力的影響,隨處可見宮崎駿的身影,并未創(chuàng)建起屬于自己的風格,欠缺獨特魅力。
業(yè)界普遍認為,“后宮崎駿”在某種意義上不應該僅僅是宮崎駿的復制,而是應該與宮崎駿并駕齊驅,甚至超越其存在的導演。即對日本乃至世界動畫有著一定影響且具有個人風格魅力的導演。就這兩點而言,作為新生代的新海誠與中生代的細田守可謂是最佳人選。
出身于百年建筑世家“新津組”的新海誠(1973— ),原名新津誠,2016年以《你的名字》一舉成名。該片講述的是在都市與鄉(xiāng)村各自生活的少男少女在夢中邂逅,穿越時空,身份互換的故事。8月在日本上映僅80天票房就突破184億日元,一舉成為歷代日本電影票房排行榜之第二名,與宮崎駿的影片不相上下。12月又在中國(包括臺灣和香港地區(qū))、泰國、韓國等地上映,備受影迷關注,很快超越《千與千尋》成為日本在海外票房收入最高影片。
早在《你的名字》之前,新海誠就曾推出過《星之聲》(2002)、《云之彼端,約定的地方》(2004)、《秒速五厘米》(2007)、《追逐繁星的孩子》(2011)、《言葉之庭》(2013)5部動畫電影,以及《她和她的貓》(2001)等動畫短片,都取得不錯的口碑與獎項,在影迷圈有著較高人氣。而《你的名字》的成功,則讓新海誠一躍揚名四海,尤其是海外知名度的提高。
新海誠的作品在畫風上擅長天空云霧、光影街區(qū)等背景的描繪,唯美且?guī)в型该鞲?,寫實卻具有魔幻色彩,光怪陸離的光影處理讓人心曠神怡、賞心悅目。內容上則擅長描繪少男少女的情感世界,注重人物內心獨白,運用“時間”“距離”“速度”等外部因素,襯托少男少女情感上的內在相思相戀、愛別離苦。其作品所具有的原創(chuàng)性,以及超越自我的創(chuàng)新性,都與宮崎駿有著眾多的相似之處。
其作品在視覺上,通常對大量現(xiàn)實場景(東京街區(qū)、地鐵)進行動畫化處理,帶來的是真實與超越真實的唯美奇觀。據說每部作品在創(chuàng)作中通常會拍攝上萬張照片,然后用Photoshop或After Effects之類的軟件進行加工處理,合成動畫背景??此坪唵蔚牟僮?,卻需要的是創(chuàng)作者對于技術、對于“美”的把控。
在新海城的作品中,無論是山川河流、花鳥草蟲,抑或是云舒霞卷、斜風細雨,還是都市的高樓林立、地鐵的縱橫交錯……這些司空見慣的風景在經過他的藝術加工后,會變得更加純粹、鮮明,使現(xiàn)實世界脫胎為超現(xiàn)實的唯美。黑格爾就曾提出“藝術之美必定高于自然之美”之說,并指出“一切出于心靈的東西都高于自然”。顯然新海城的作品源于“自然”卻高于“自然”,源于“現(xiàn)實”卻高于“現(xiàn)實”。
日本著名電影評論家加藤干郎認為動畫與實拍電影在風景的處理上,最大的差異是動畫“不得不從頭創(chuàng)造一切”,也就是從無到有的創(chuàng)造過程。同時就商業(yè)角度而言,傳統(tǒng)動畫中“具有商品價值”的“動畫角色”是影片的關鍵,所以“風景”基本是被忽略、不被重視的存在。而新海誠的影片卻沒有采用將作為前景形象的“角色”與背景的“風景”分開的二元論。在新的影片中,采用的是“人物與風景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切分的”一體化處理,角色是風景的一部分。可以說新海誠顛覆了傳統(tǒng)的動畫電影中以故事優(yōu)先,根據故事選擇背景的手法,而是將風景選擇優(yōu)先化,根據風景的動、靜來決定故事結構,做到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用風景成功地立體展示劇中人物的“性格”“性情”等心理變化。
新片《天氣之子》2019年7月19日在日本全國359家影院上映,上映前三天票房就突破了16.4億日元,已經超過了《你的名字》128.6%,《天氣之子》是目前2019年日本上映的電影中票房最高的電影,也將進入日本電影票房史收入排名前十位。(10部里有7部動畫作品,7部里面有5部是宮崎駿的,2部是新海誠的)。
與宮崎駿影片受眾年齡層偏低不同,新海誠的作品則更多面向的是青少年與成人。就這點而言,細田守的作品則更具“后宮崎駿”特征,其影片關注更多的是兒童問題與家庭問題。
細田守(1967— ),早年曾入職東映動畫,2005年獨立后執(zhí)導的愛情動畫電影《穿越時空的少女》(2006)、科幻動畫《夏日大作戰(zhàn)》(2009)受到國內外高度評價,均獲得當年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動畫電影。2011年12月成立地圖動畫制作公司(STUDIO CHIZU)后,推出原創(chuàng)動畫《狼孩子雨與雪》(2012),創(chuàng)下42.2億日元票房紀錄,先后在45個國家地區(qū)上映,獲得包括錫切斯國際奇幻電影節(jié)、橫濱電影節(jié)、日本電影學院獎、東京動畫獎在內的多個獎項。2015年執(zhí)導的《怪獸之子》,上映僅30天票房就突破38億日元。該片同樣獲得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動畫電影,以及安妮獎、費城電影節(jié)、圣·塞瓦斯蒂安等多個國際電影節(jié)提名。而新片《未來的未來》(2018)則更讓細田守達到人生創(chuàng)作巔峰。截至2019年2月,該片除斬獲安妮獎最佳獨立動畫長片佳績外,還在戛納電影節(jié)首映,并獲得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提名,成為首部入圍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的非吉卜力出品的動畫,成績卓越。
雖在影片觀眾群定位上細田守與宮崎駿有著較多相似之處,但相比宮崎駿作品的歐化,細田守的題材與手法則更具東方性、本土性,顯得相當“傳統(tǒng)”。家庭的羈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父母、親子、成長問題是其不變的主題。如《夏日大作戰(zhàn)》中講述的是散落日本各地的大家族,因曾祖母90大壽集結于鄉(xiāng)村,在女主夏希的帶領下,家族共同攜手使用花牌戰(zhàn)勝網絡敵人,阻止導彈挽救世界的故事;《狼孩子雨與雪》中則刻畫了因狼人丈夫去世,獨自來到北海道鄉(xiāng)村撫養(yǎng)兩位超能狼孩子雨與雪的堅韌母親形象;《怪獸之子》講述的是痛失母親、失聯(lián)父親、拒絕親戚撫養(yǎng)的少年九太,出走后偶遇怪獸劍客拜師學藝,經歷成長和冒險的故事。對于親情、人情的細膩刻畫,都讓觀眾感同身受。
細田守與新海誠二位導演被看作是“后宮崎駿”的理想接班人,其最主要原因是兩人與宮崎駿相似,都擅長原創(chuàng)長片動畫電影的創(chuàng)作(非漫畫、游戲改編),且影片都帶有自身作者烙印,極具個人風格,同時也都擁有享譽海內外的高知名度與高票房率。這都讓日本業(yè)界對他們寄予厚望。
如果說細田守與新海誠是“后宮崎駿”的理想接班人,那么片淵須直(1960— )則是“后高畑勛”的最佳人選。
畢業(yè)于日本大學藝術科電影系的片淵須直,2016年憑借《在這世界的角落》,不僅獲選為日本文部省特選電影,還獲得包括法國昂西國際動畫電影節(jié)評審團大獎在內的無數獎項。影片改編自河野史代的同名漫畫,一反高舉反戰(zhàn)大旗、夸張煽情的戰(zhàn)爭片套路,截取蕓蕓眾生中從廣島嫁到吳市的平凡姑娘阿玲的日常片段加以白描,以特殊歷史背景下百姓樸實無華的日常生活為中心,用娓娓敘述和細膩刻畫引發(fā)觀眾的共鳴。影片在類型上很難劃分,既非戰(zhàn)爭片,也非家庭??;既有令人忍俊不禁的瞬間,又有催人淚下的情節(jié);被看作是帶有現(xiàn)實主義色彩的“紀實性動畫”代表。
這部口碑與票房雙贏,前期全靠眾籌,且募集金額刷新日本國內眾籌總額紀錄的影片,2016年11月上映時,僅有63家小劇場放映,但短短一周時間,觀眾總動員數就飆升到第10位。與前作《新子與千年魔法》(2009)類似,影片都是在僅靠口碑或社交網站上對作品稱贊的情況下座無虛席。公映到第14周時票房收入已超過20億日元,對于這樣一部非主流動畫電影而言,可謂是特例中的特例。
《在這世界的角落》中既沒有奇幻與奇跡,也沒有魔法與變身,更沒有巨大機器人與外星世界,可以說沒有任何所謂“像動畫”的特征。片淵須直在考據大量史料與現(xiàn)場采風、實地取材的基礎上,追尋“活著的人的足跡”,深刻而自然地還原當年的歷史風貌、風土人情與百姓的日常生活。片中散文詩般的敘事、樸實的人物設計,以及對于日常生活瑣事的細膩描繪,無不讓人看到高畑勛執(zhí)導的《螢火蟲之墓》(1988)以及《歲月的童話》(1991)的紀實主義身影。尤其是細節(jié)刻畫上,可以說是完全秉承了高畑勛導演提出的關于動畫中日常生活行為擁有特殊“放大”意義理論的傳統(tǒng),僅片中全家人吃飯的鏡頭,就細膩到耗費300張動畫的地步。這種正面描繪日常生活,通過嚴謹的史實考證在瑣事上花費筆墨的紀實主義風格,以及濃厚的歷史責任感,都可以認為是“知識型”動畫大師“后高畑勛”的最佳人選。
除了上述新海誠、細田守、片淵須直等導演以外,中生代導演湯淺政明(1965— )、神山健治(1966— ),以及新生代導演山田尚子(1984— )也都在不同程度上代表著近十年日本商業(yè)動畫電影的核心力量。
曾活躍在1990年代電視系列動畫《櫻桃小丸子》《蠟筆小新》的湯淺政明,2017年推出了兩部動畫電影《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與《宣告黎明的露之歌》。前者改編自森見登美彥的同名小說,保留其一直以來“湯淺流”的幽默、“搞怪”、另類畫風,以意識流的方式描述天真樂觀的少女香菜。后者《宣告黎明的露之歌》則是一部原創(chuàng)動畫,講述的是因雙親離異而抑郁寡歡的少年“?!迸c人魚“露”的相遇故事,獲得法國昂西國際動畫電影節(jié)最佳動畫長片水晶獎。該片也被看作是湯淺向大眾市場、商業(yè)動畫靠攏的轉折之作。
曾導演過科幻電視系列動畫《攻殼機動隊》(STAND
ALONE
COMPLEX
)的神山健治,新片《午睡公主~我不為人知的故事》(2017)則轉向私人、家庭題材。正如導演自身所言:比起“在日本的閉塞感和經濟停滯中,向和平時代提出疑問”的《攻殼機動隊》系列,本片“只是一部很私人化的作品”,是一部“想做給女兒看的影片”。《午睡公主》的創(chuàng)作題材,如同細田守在新片《未來的未來》中以自己兩個孩子為原型,表現(xiàn)4歲孩子的日常生活一樣,也是一部只關注家庭、親情、私密生活的作品。而這種關注日常生活的動畫影片,近年來也逐漸成為日本動畫創(chuàng)作中的一種新趨勢。
在山田的影片中,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沒有機器人、怪獸、魔法、魔幻,有的只是對“美少女”們日常生活的“輕描淡寫”,故事雖看似平淡,缺乏情節(jié)起伏與矛盾沖突,但一個腳步特寫、一個視線交錯或是一個長發(fā)的甩動……都能贏得影迷的共鳴與熱捧,取得票房與獎項的雙贏。僅《聲之形》票房收入就超過23億日元,成為當年日本電影票房前十,并先后獲得包括日本電影學院獎優(yōu)秀動畫、日本電影評論家大賞動畫部門作品獎、日本文化廳媒體藝術節(jié)動畫部門優(yōu)秀獎、安納西國際動畫電影節(jié)提名等多個海內外獎項。
山田尚子影片中出現(xiàn)的唯美寫實、光影斑駁的京都街景,與新海誠影片中的背景美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其影片被認為是“日常系”動畫的代表?!叭粘O怠眲赢嬓纬捎?000年代以后,被認為是御宅文化背景下的產物。通常以描繪美少女角色閑散的、不著邊際的會話、日常生活為主線的作品群。概括而言,指動畫影片中既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也沒有具有超能力的角色戰(zhàn)斗,就連校園動畫中不可或缺的“戀愛”描寫都沒有,有的只是為一些小事一悲一喜的普通學生,以及她們再平常不過的日常生活。同時,影片的背景都是以“當代日本”為舞臺。
而新海誠的作品在日本被歸類于“世界系”動畫。這一類動畫往往不具備完整的世界觀描寫,只著重刻畫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情感問題,且將兩人的感情與世界命運相連。具體而言,以男女主人公(“你和我”)為中心的小關系問題,不做中間鋪墊,直接關聯(lián)到“世界危機”“世界末日”等大抽象問題的一類影片。
雖然新海誠的影片背景也同樣以“當代日本”為舞臺,但如前所述其采用的是“人物與風景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切分的”一體化處理,而山田尚子所代表的“日常系”動畫,則大都是在“等比大的世界”中,記錄“美少女”的平淡日常生活,是一種將“角色”優(yōu)先化的處理手法。
“世界系”與“日常系”可謂是進入新世紀后日本動畫的一股新潮流,看似不同類型的影片,但新海誠與山田尚子兩位新生代導演,卻在對于現(xiàn)實場景的攝取與處理上不謀而合。
無論是新海誠《星之聲》中的東京下北澤電車站,還是《言葉之庭》中的新宿御苑,抑或是《你的名字》中的飛驒古川電車站……與山田尚子《輕音少女》中的京都北白川大道,《玉子的愛情故事》中的出町柳商店街、鴨川……這些動畫場景,都是現(xiàn)實中實際存在的地點。而動畫的背景美術處理,可謂與現(xiàn)實地域風景無絲毫差異,都是在對當地風景進行實際拍攝后,導入電腦加工處理而成的,是一種與傳統(tǒng)動畫完全不同的獨特創(chuàng)作手法。而這也掀起了一場本該在實拍電影中才會出現(xiàn)的觀眾“圣地巡行”熱潮。
“圣地巡行”可謂是動畫“虛擬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溝通橋梁,讓看過動畫作品的觀眾通過巡游“現(xiàn)實時空”(實際存在的風景),從而進入“虛擬世界”(風景照片處理過的動畫背景)的空間敘述中,進而在作品中找到與角色間的共鳴。無論良莠,這種動畫作品中所具備的“現(xiàn)實感”,是宮崎駿、高畑勛等老一代動畫大師作品中所未有的。
可以看出,近十年日本動畫電影在題材上,已經不再局限于用歐洲化模式來推銷本國的想象域,也不局限于“純日本”式的人類與神靈、幽靈共生共存的萬物皆有靈主題,而是更多地采用實拍電影的敘事手法去嘗試紀實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題材。正如細田守在第91屆奧斯卡提名者論壇上(2019年2月23日)所言,動畫同樣也可以表現(xiàn)類似真人影片中的深刻主題(家庭問題、現(xiàn)代問題、人生問題)。而《未來的未來》這部“什么都沒有,僅是描寫孩子日常生活”的影片能被提名,也體現(xiàn)了奧斯卡獎對多元化主題的包容。同時,“世界系”動畫與“日常系”動畫也成為近10年日本動畫電影新的創(chuàng)作趨勢。而通過實拍照片進行電腦合成,創(chuàng)造具有“真實感”的動畫背景,也成為新生代導演的共同創(chuàng)作特色之一,并掀起了一場觀眾的“圣地巡行”熱潮。
2016年秋季,引退三年的宮崎駿再次撤回之前的引退宣言,宣布重新開始制作長篇動畫電影,這也意味著宮崎駿時代并未完全結束?;蛟S當下對“后宮崎駿”人選的提出有些操之過急,但并不為過。宮崎駿從出道開始一直都是日本動畫史上承前啟后的人物,可以認為這是一個“宮崎駿”與“后宮崎駿”并存的時代,也是一個新人輩出、動畫多元化發(fā)展的時代。下一個十年日本商業(yè)動畫又將為我們呈現(xiàn)怎樣的奇跡,我們將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