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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間的白日

        2020-09-21 08:51:43黃俊銘
        文學港 2020年7期
        關鍵詞:黑洞大叔小鎮(zhèn)

        黃俊銘

        這是我在2037年最正式的一天的開始。昨天晚上的夢境干凈得仿佛只有空氣在里頭流過,不,甚至連空氣也是凝固了的,我在夢境里看不到任何骯臟之處,更不用提原先一直以來騷擾我的夢魘了。也許是我睡得沉,提前把所有記憶都埋葬了,或許是昨晚所有曾引起情緒波動的東西都被我睜開眼睛所看到的第一縷陽光殺清了。

        露西亞可能聽到我洗漱發(fā)出的聲響,不一會兒我便聽到她憋足了勁喊我出去吃早餐的聲音。我看了看時鐘,我以為此時已經接近正午了,沒想到才七點半。我懷疑自己是否真正睡飽了,但是現(xiàn)在精力充沛倒是毋庸置疑的。

        餐桌上擺著一杯咖啡和幾塊夾著培根和蛋的煎黃了的面包片,她說喬大叔已經喝完出去干活了,讓我吃完直接把餐具留在桌子上就行。我喝了一口咖啡,里頭加了許多糖,但是正合我的口味,我和父親都喜歡這種很甜的咖啡,我們平時在家早餐都沖這種口味的袋裝咖啡,只是此時不知道父親是否會想起來沖咖啡。

        吃完之后,我跟露西亞說了幾句話之后便推開木門,走去外頭散散步。今日依舊晴空萬里,太陽與昨日的一模一樣,天空藍得如同懸掛著的海,陽光讓晴空顯得波光粼粼。我正在走著的小道兩旁也同樣泛著光,那些綠葉如同啤酒瓶的碎片,陽光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它們的尖銳與狡黠。這是一個安靜又溫柔的農村小鎮(zhèn),我昨日剛到這里,這里的一切仿佛父親房里掛著的農家風景畫。

        小鎮(zhèn)被如同城墻一般的群山圈了起來,小鎮(zhèn)成了花蕊,群山自然是花瓣。生存在群山以內的鎮(zhèn)民們應該覺得這樣的生活挺舒適的,然而我卻對這一點產生了莫名地忌憚,仿佛這一切是人為安排的——某種意義上的封鎖。

        我繼續(xù)往前走著,接著看到了榕樹下一群孩子圍著一個說書人。我還沒走近便有幾個字眼如同蜂針一般刺進了我的耳洞。那些最毒最尖銳的蜂針便是“肅清”,“1934”,“軍隊”以及“槍決”等字眼。我知道他在說什么,他在講一百年前“大肅清”的歷史。我很抗拒這段歷史,或者對我而言這還算不上歷史,但是我心理層面和生理層面同時泛起了惡心。我快步走了過去,想把那些“惡毒”的聲音甩在后頭,但是那幾根尚未從耳朵里拔除的“蜂針”仍在不停作祟,于是我又想走回去聽聽他是如何講述那段歷史的,也許百年之后人們會給予那段歷史客觀的評價,而不像一百年前的報刊那樣進行自我吹噓,那種官方式的報道是極其惡心以及諷刺的,如同從糞池里撈出來的果實。

        如果那張紙沒有被我弄丟的話,也許我還算有藥可以消去我的惡心,可惜那張紙在昨天就離開我身邊了。所幸的是那張紙上面的詩我已經能倒背如流。不信的話我現(xiàn)在可以為你們背出第三節(jié):

        你可知白色自私自利,容不下他者

        白色的現(xiàn)實空無一物

        白色的夢境將人引入恐怖

        白色的太陽沒有黑子

        你能否記起我

        一個被卷入白色的逃亡者

        當孩子為我擠出位置的時候,說書人才剛講到1936年,不過我無緣繼續(xù)聽下去了,因為一個女孩此時在不遠處呼喚我的名字。

        “卡達萊!”

        那個女孩便是前文已經出現(xiàn)過的露西亞,是我來到這里遇到的第一個女孩,也是一個善良可愛的符合初戀印象的女孩。她的皮膚比我頭頂上的白日還要有光澤,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白得發(fā)亮。她說現(xiàn)在她要去附近的林子里采果實,需要我的幫忙,因為有一些果實長在高高的樹頂處,用長長的鉤子也很難打下來。于是我陪她去了,果然那些長得矮的果實都被摘走了,只剩下那些長在高處的,我很樂意幫忙,畢竟我在父親到達之前也許都會寄宿在她家。

        下午的時候,我們一起在草地上睡了午覺,草地的芬芳和她的體香混合起來的香氣一開始讓我有點躁動得睡不著覺,但是看著她睡覺時平靜的臉龐,我慢慢地也睡過去了,夢如同白鴿一般在我的頭上撲哧而過,醒來之后我依舊找不到任何痕跡。之后我們都睡過頭了,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的頭靠在我的小臂上,烏黑頭發(fā)如同身下的小草一般柔和。我們急著跑回去做晚餐,所幸在喬大叔回來之前我們順利將食物擺上了餐桌。

        喬大叔給我們講了他一天的故事,也許你們聽起來會覺得單調,但是在我看來那便是最愜意美好的生活。我問他們說書人每天都會出現(xiàn)在那棵榕樹下嗎?其實那個老人未必是說書人,但是我下意識就將這頂“帽子”丟到他頭上了,不過露西亞和喬大叔都知道我在說那個老人。他們說每隔兩天他都會在那棵榕樹下給小孩子講歷史或者講故事,農閑的時候偶爾還會有大人去聽。

        不過,兩天之后我一直在榕樹下等那個老人,都沒等到他出現(xiàn)。也許通過他我能得知更多關于這個年代的資訊,不過似乎命運不給我這個機會。兩個星期過后,我每天都會來榕樹下,偶爾會有幾個小孩子過來,但是我再也沒能多見那說書人一面。

        我每個晚上都會跟父親通訊,在我來到這之前,父親給了我一個紐扣般大小的通訊器,但是信號往往都不是很好,我只知道他再過幾天就會來,結果過了兩個星期我還沒看到他。而且他原本規(guī)律的作息也變得奇怪起來,當我晚上十一點多聯(lián)系他的時候,他竟然正在沖咖啡喝。我以為我們的時間不統(tǒng)一,但是我卻感覺他一直在不同的時間段同我通話——我一般都在夜晚十一點到十二點這個時間段才聯(lián)系他。他一直沒有主動聯(lián)絡過我,仿佛對我的境遇異常放心。

        我問他自己能否去找那個說書人,畢竟我害怕干涉到當?shù)厝说纳?,但是他只是說讓我不要動作太大就行。于是我下定決心,在榕樹下喊住了那個同我一樣時常來看說書人在不在的小孩。我問他是否知道說書人的住址,他說知道,然后還帶我去了,結果發(fā)現(xiàn)屋子里并沒有人。我通過沒被窗簾遮住的窗戶向里看,甚至發(fā)現(xiàn)某幾處已經搭起了厚如城墻般的蜘蛛網。小孩說他之前來找過說書人,但是他一直都沒在家。

        “是失蹤了嗎?”

        小孩并沒有回答我,他只是說,他三個去郊游的玩伴也都不見了。

        然后我放那個小孩走了,當我一個人走回去的時候,我的太陽穴如同正承受上萬只螞蟻的咬噬。過去我和父親已經習慣了任何人從我們身邊消失,我已經一年多沒看到我哥哥了,沒有任何征兆,他便人間蒸發(fā)了,也許消失是因為他在那個時代是一名正直并且誠實的詩人吧。但是來到這里以后,我以為這些事情不會再出現(xiàn)了,如今過去的事情仿佛尚未消化完畢的食物隨著胃酸一同涌上來了,我被那腐爛的味道弄得極度惡心。我想起了書屋管理人跟我說過的一句話:“無論你遇到了什么,都請安心?!?/p>

        我突然想問他當時為什么跟我說那句話,于是我繞道去了書屋,但是令我毛骨悚然的是——管理人仿佛也人間蒸發(fā)了,我在書屋里找不到他近來生活的痕跡。

        吃晚餐的時候,我將這些事情一一跟喬大叔和露西亞說了,但是他們沒有什么反應,只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表示疑惑,緊接著又繼續(xù)埋頭吃飯了。小鎮(zhèn)的夜晚依然很寧靜,月亮掛在外頭如同第二個太陽,完整無缺而且月光耀人。這里的風往往是輕輕地踮著腳在田間走動,吃飽飯后坐著外頭圍墻上的我仿佛能看出風走動的軌跡,畢竟它只有一種頻率,畢竟它不像真正的風。

        等到喬大叔和露西亞都進了房間一段時間之后,我偷偷從我的房間拿出通訊器——此時父親剛要繼續(xù)修理那個“逃難”機器,你也可以將其成為“救贖”或者“苦難號”,我覺得都挺適合那個機器的。我同他匯報了這邊的情況之后,他說收到了,讓我堅守原地,盡量不要插足鎮(zhèn)子的事情,等他來就有辦法了,而且讓我不要瞎跑。于是我問他什么時候才能來,這時候機器又“及時”地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響,像一個十幾米高的浪潮把我們倆的對話沖散掉了。

        之所以我會先比父親來到這個地方,是因為父親讓我先來打探一下,好讓他可以再做出最后的調整。可是如今我看著這平凡又美麗的小鎮(zhèn),心里有一種恐懼感化作十幾條壁虎從腹部爬到喉嚨上來。那連接遠方地平線的夜幕,我害怕有一天會變成壓在小鎮(zhèn)上的極端恐怖——猶如百年之前。

        后來,我不得不插手了。第二天晚上,我和露西亞做好了晚餐,但是卻一直等不到喬大叔回來,露西亞說喬大叔如果不回來的話肯定會讓人帶口信或者提前在家里說,而且他很少會不回來,因為沒有在外頭過夜的必要。這時候,我破天荒地看到露西亞眼眶里掛著眼淚,雖然她好像是故意擠出來幾顆眼淚來表示自己的著急,但我還是安慰她,并且答應她明天一起出去找喬大叔。于是我讓她先找出小鎮(zhèn)的地圖,她卻說不用,她對于小鎮(zhèn)的地形了然于胸。由于夜晚房間里只有我和她,連從窗戶鉆進來的微風都感到曖昧,而且在喬大叔失蹤了的情況下,我們也不好講太多不相干的話,因此我們早早地進了彼此的房間。

        我知道我面色看起來不是很好,自己此時的臉色跟墻壁沒有什么區(qū)別。我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不久前或者說一百年前經歷的獨裁者的政治壓迫——這兩者是同一個東西——所有恐懼都接連冒了出來,房間的燈光越來越炫目,猶如白日,將我的反胃、恐慌和驚悸毫不保留地照出來,這些東西如同滑溜溜的渾身帶著刺的綠色蟲子在我身上不斷地蠕動,我連忙蓋上被子,關掉了燈,想讓自己暫時活在或隱藏在不被人所觀察到的黑暗里。我仿佛被人監(jiān)視著,也許在這間小屋里,也許在這個小鎮(zhèn)里,也許在天際,白日與白月便是日月交替監(jiān)視我的眼睛,乘風掠過的黑影也是派來對付我的盯梢者。我以為今晚會做久違的噩夢,結果第二天證明并沒有。但是進入睡夢的過程很痛苦,仿佛被點點流過的時間嚴刑拷打。等到累了,才昏睡了過去。

        父親將我推出夢境的邊緣,讓我垂直墜下,逃離了夢魘的魔爪。我醒來的時候,父親在我的床邊,我看著掛在他臉上的水腫,猜到他可能又熬夜做實驗了。我每次起床都會下意識摸摸我枕頭底下的那本詩集,詩集的作者是卡達爾,我的哥哥。我將詩集抽出來看了一眼,又放回去了。這里是我的房間,有一個大窗,不過窗簾被我拉得緊緊的,因此沒有任何陽光可以從外頭跑進來喊我起床。我有一個大書架,可惜上頭如今空空如也,被父親用來放他供實驗用的小物品以及一些器械說明書。對了,上頭還有一張我和哥哥的合照。

        我知道我該準備早餐了,我看到父親走回他的實驗室。我先是拿出面包片,找不到培根,只剩幾條香腸,然后又從柜子里拿出雞蛋。等到主食準備好了之后,我才開始沖咖啡,我和父親都喜歡加很多很多的糖,因此有時你甚至能看到這不合格的咖啡上頭浮著再也融不掉的糖渣。做完這一切之后,我小步跑到家門口,打開門,撿起放在臺階上的一份報紙,并把它剝成兩份,并在展開折疊之后放在餐桌的兩邊。父親像個瘋子一樣興奮地跑到桌前,他一口氣將那熱滾滾的咖啡灌下一半,并且用力地撕咬著那算不上堅硬的面包片。

        “‘救贖研制成功了!”父親幾乎用吼出來的聲音朝我說道。

        我聽到這個消息也非常欣喜,不過我似乎早就從父親的表情里猜出這一切了。

        “不過哥哥還沒有回來,死亡名單上也沒出現(xiàn)他?!蔽艺f,我知道哥哥回不來了,但是在潛意識里我不想他在世界上消失的同時,也不要在我們的話語里面消失,我至少要他活在日常里,活在我和父親的日常里。

        “那些名單只有軍政的人會在上頭,詩人、藝術家和科學家之流的死連個名目都很少有,”父親已經將咖啡喝完了,“政府只要他們的嘴永遠閉上就行了?!?/p>

        我沒有回話,我也不知道該回什么,而且父親也不希望我繼續(xù)這個話題。我此時已經把主食咽下去了,這時,我注意到了被我用來墊桌面的新聞紙的一個板塊。板塊很平常,對這個故事的展開也沒有什么作用,更做不到掀起人物的內心波瀾。報紙的右上角,標明了年份和日期,今年是1937年,底下劃了一個大大的區(qū)域,稱革命運動迎來新一波的高潮,這是開展了三年之后的高潮。報道的副標題是某個區(qū)又抓了多少反革命分子。這些報道并不客觀,因為還有一些沒被抓的人也“失蹤”了,就像夜里下的小雨,在正午之前已被烈日都蒸干了,起得晚的人都看不到。

        吃完早餐之后,父親說該走了,不等我哥了。

        “真的要出發(fā)了嗎?”我問。

        “是,沒錯,得趕緊走了。昨晚我們院長已經上吊了,下星期可能會召開會議,選舉,我進院資歷最低,很可能作為替罪羊被選中,到時候被監(jiān)視著想走也走不了了?!?/p>

        于是我跑回房間,父親告訴我?guī)Р涣耸裁礀|西過去,不過我執(zhí)意要回房間,因為我想把哥哥的詩集也帶到那邊去,后來我只是從書上撕下一頁紙而已,上面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詩。等我回到房間之后,父親才跟我說這次是我一個人先走,他必須在此調試機器,因為尚不穩(wěn)定,不可以兩個人同時穿越。

        “你先走吧,把這個通訊器帶上,因為這個實驗從未有人做過,我還怕會出什么意外,如果我們兩個人都逃難到未來的話,萬一機器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說那邊的坐標并不適合我們,我在機器外頭還能夠及時調整,而且我感覺還有一些部分沒做好?!备赣H說完之后,向我丟過來一個紐扣般大小的東西,由于物品比較小,加上我沒有反應過來,掉到地上了,等我撿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上頭磕出幾道紋。

        早在相對論提出之前,父親已著手研究時光機器,不過這臺時光機器只能帶人前往未來,卻不能回到過去。我看著這龐然大物,不知道劇烈的心跳意味著期待還是恐懼。雖然我懷疑未來未必會呈現(xiàn)出比現(xiàn)在更好的樣子,但是至少有個機會能夠使我和父親逃脫這邊的困境。父親正在做最后階段的調試,他那臺主機和操縱臺大得驚人,幾乎占據(jù)了實驗室一半的體積,另外三分之一的體積被兩個大缸子所占,大缸子里面裝滿了澄澈的綠色的液體,在液體里面許多浸泡在液體中的設備線如水蛇一般舞動。

        在父親的指示下,我換了一套比較寬松的襯衣之后便進去缸子了,而那張紙和通訊器都被我用一個袋子裝起來,放進了口袋。在進去之前,我的嘴巴和鼻子那部分先用一個儀器罩了起來,等進入缸子,便抓住最粗的一條管子連接罩在我臉部的儀器。緊接著,我聽父親的吩咐,將那些長長短短的管子貼在我不同的穴位,等到完成預備的一切時,突然缸內的液體翻滾了起來,一切仿佛都在升空,父親一聲“傳送”在耳邊如同一枚煙花炸開緊接著朝四周消散之后,我便不省人事了。但是事后身體還殘留當時的感覺,自己猶如被不斷壓縮,被擠進一個罐頭里似的,到最后階段感覺自己成了一陣風,飄飄忽忽地,從罐頭里鉆出來了,同時沒有任何立體感。

        在一片黑暗中,四周響起了詩的第一節(jié),宛若哥哥在為我送行,但是,在我看到光之前,聲音便被無形的大口吞沒了,或者說沉入了陰冷而又深不可測的海底。

        過分平和的日子催促你離開

        頂上的烈日也許是你的盯梢者

        當你某天再也想不起那讓你陷入悲慘境地的夢

        請將匕首送入你的喉嚨

        你不會死的,因為你就在夢中

        當我從一百年后的田野醒來時,我晃了晃頭,將腦子搖回正確的位置。我并沒有感覺有什么不舒服,反倒覺得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更流暢更自然力,仿佛這個世界失去了一部分阻力。但是遺憾的是,等到我摸了摸口袋,我卻發(fā)現(xiàn)袋子里面只有通訊器,那張寫著詩的紙張已經不在了,宛如被時光隧道的壓力撕毀。

        我從田野起身,看了看太陽,應該是午后了,雖然太陽仍然大得令人懷疑,其光芒仍舊停留在正午的階段,如果不是方位暴露了它,我會以為那太陽是當?shù)厝藪焐先サ拈冱S色的大燈泡。但是,那陽光并不炙熱,只有溫暖。

        我不知道何去何從,只能在小鎮(zhèn)上四處游走。我途中問過兩個在散步的老人,可惜一個是啞巴一個是聾人。他們只是友善地朝我笑,當然不排除對新來客的好奇和鄙夷。但總體還是挺和善的,之后我遇到了一個熱情的農民,我與他交談了起來。第一個問題是關于時間的,如今果然是2037年,父親并沒有將我傳送錯,這證明那臺機器還是挺管用的。但是他并不了解這個世界的事情,他一輩子都沒有出過這個小鎮(zhèn),因為他覺得這個小鎮(zhèn)的生活已經很富足很怡人了,沒必要再自尋煩惱出遠門打拼。因此我問他這是什么小鎮(zhèn),他說這是一個有很多名字的小鎮(zhèn),如果你喜歡,隨時都可以為它取名字。小鎮(zhèn)沒有大門,它四周都被大山包圍住,小鎮(zhèn)在邊界那里四面八方都立起了牌子,上面有無數(shù)個小鎮(zhèn)名,大多都是孩子們取的。這里沒有鎮(zhèn)長,也沒有人管理,這是個被世間遺忘、但是卻只需要人和土地便能構成的小鎮(zhèn)。

        他原本問我有沒有地方住,但是我害怕打擾到他的家庭,因為他家里有一個妻子、一個老父親還有四個孩子。我說如果萬不得已我再去住宿一兩晚,接著我們就道別了。隨之我打算在小鎮(zhèn)走走,但是卻發(fā)現(xiàn)越走越廣闊,怎么樣也到不了頭。我甚至還找到了一塊青藍色的界石,上面刻著小鎮(zhèn)各式各樣的名字,上面還寫著“1937年,斯瓦堡達小鎮(zhèn)建立”。因此我猜測,在1937年那一年,許多人都在想方設法逃離國家,一種是時間意義上的,比如我和父親逃往未來;一種是空間意義上的,比如人們逃離到偏僻的地方建立了這個小鎮(zhèn)。

        小鎮(zhèn)宜居的地方還是挺多的,我可以在田野旁的大樹上睡覺,也可以在溪邊的柔軟的石頭堆里頭睡覺,這邊的石頭沒有銳利的棱角,而且仿佛長著絨毛。但是如果此時的我知道我將會在小河里撈出一個溺水的女孩,我便不需要再繼續(xù)尋找晚上的睡覺場所了。

        當我從不算冰冷的河水中將她拖上岸時,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她眉目清秀,讓我想起了我的初戀,我曾將那個女孩帶回家介紹給我父親和哥哥,但是后來由于她的父親被調任的原因我們分手了,自那以后我沒有再喜歡上其他女孩。但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和我記憶中的那個她重合,記憶宛若一絹朦朧的紗布,讓她們的許多輪廓重疊。我發(fā)覺她在發(fā)抖,于是把我身上那件單薄的白色襯衣脫了下來,披在了她身上。我等她暖和了以后,才開始同她講話。

        當她問起我的信息的時候,我只能佯裝失憶,最后她讓我一起回家,她家只有一個父親,她看我并不是很好意思,便安慰我,我的加入不但不會麻煩到他們,反而能夠添一點熱鬧。她的聲音令我無法抗拒,于是我們在太陽即將下山的時候,緩緩踏著金黃色的石子路漫步回去了。

        和喬大叔和露西亞吃完晚餐之后,我想到了解這一世界的最佳辦法還是得借助書籍,我很難求助于具體的人,畢竟很少人活了一百歲并且能完整復述當時的事情。我問喬大叔這個國家誰當政,但是在他眼里,小鎮(zhèn)是一個獨立的區(qū)域,并沒有所謂國家機器來干擾。最后,通過他們,我得知了一間書屋,那是一位有學識的學者經營的,供小鎮(zhèn)上的人免費閱覽和借書,于是吃完晚飯之后,我便提議要去那間書屋。

        “要不要明天再去?雖然那間書屋任何時間段都可以去,我怕你有點累?!甭段鱽喺f。

        “不會的,我想,看些書可能會幫助我恢復記憶吧。”

        于是,喬大叔便讓露西亞帶我過去了,書屋很近,幾分鐘我們便走到了。我敲了敲門,里頭的人讓我們自己開門,走了進去之后,果然滿屋子書,里頭一共有十幾個大書架,對于這樣的小鎮(zhèn)來說,這里不亞于一個圖書館了。感覺很久都沒打理過頭發(fā)的學者正在一個角落伏著書桌寫東西,也許他已經寫出不少鴻篇巨制了吧。

        我開始搜索我想要的書籍,我的目標首先是歷史書,但是奇怪的是,幾乎沒有1937年以后的書,倒是關于1937年以前的歷史書目這邊應有盡有。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名,但是打開書本,里頭大多是空白的,或者是一些讓人摸不到頭腦的字母排列。我緊接著去找一些文學書籍,我看到了許多我熟悉的作家,但是我?guī)缀鯖]有看到1937年以后出版的書籍。于是我問了下角落的學者,但是他并沒有回答我,我連續(xù)問了三次,如果不是他一開始喊我們自己開門,不然我會覺得他是一個聾子或者是一個啞巴。于是我逐漸陷入絕望,此時露西亞并不知道我的心理變化,她正在一張長椅上滋滋有味地讀著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時的繪本。突然間,我突然回想起來那塊青藍色的界石:這個小鎮(zhèn)是在1937年之后建立的,可能是由所有躲避政治運動的人來此建立的一個類似烏托邦的社會,因此在文化壓制的1937年以后,幾乎沒有新的書搬進這間書屋。也許有幾本當?shù)厝嗽?937年以后出版的書,只是我沒找到而已。于是我重新認真地尋找書籍,果然讓我找到了十幾本1937年以后出版的書籍,但是很少有關于歷史的,大多是記錄小鎮(zhèn)的瑣事和更新小鎮(zhèn)的地圖。

        在過去經歷過的政治運動與文化壓制猶如從高空拋下的玻璃瓶,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身上,在找書的過程中我一直擔心穿越到未來自己又處于那樣的一個環(huán)境,這宛如無間地獄,所幸最后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確切暗示這種環(huán)境存在的尾巴,不過砸下的玻璃瓶爛成無數(shù)閃光的碎片盤踞在我的四周,令我寸步難行。即使那種恐懼同我一起在時光隧道里面分離、壓縮、重新聚集,但它卻沒有在這個過程中被摧毀,被撕毀的反倒是哥哥留下來的那首詩。我慢慢靠近那個學者,想請他多告訴我一些那一百年的近乎空白的歷史,在我即將可以窺視到他在寫什么的時候,他及時遞給了我一張紙,叫停了我們之間那段不斷縮短的距離——“無論你遇到了什么,都請安心?!?/p>

        這唐突而又猶如來自遠方的話讓我措手不及,在當時只覺得是道逐客令,因此我和露西亞借口沒有太大的收獲便離開了。

        于是你來到彼間

        彼間的時間是通天的柱子

        你爬向頂端便能眺望到末日的絕望

        別懷疑這一切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懷疑和相信

        太陽與世界都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國王與臣民都在參演

        夜里,當我慢慢等待信號連接到父親那時,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此時的月亮居然和白天的太陽有許多分相像,那種相像不只是指形狀,而是指兩者猶如不同功率的燈泡,標準是它們各自發(fā)出的光。

        露西亞帶我走進了倉庫,里頭有一輛稍微陳舊的交通工具,它長得像摩托,卻沒有輪子。她將一張磁卡插進“無輪摩托”的腦袋之后,它便啟動了——伴隨著身上微微的顫動和時不時發(fā)出的“呼哧”聲,它慢慢地升空,直到升到如同底下有個輪子一般的高度之后,聲音趨于平穩(wěn),車身也不再發(fā)抖。露西亞問我想不想當駕駛員,我說想,但我想先去空地實驗下。我還沒開過“無輪摩托”。

        結果操作出奇地簡單,搭在把手上的兩只手仿佛能給其傳去無限精準的信息,其大體操作和普通摩托并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但是車身相較之前的棱角比較多,速度也沒有被笨重的車殼拖后腿。我和露西亞緊接著出發(fā)了,我們打算以旋渦的形狀為軌跡,以小鎮(zhèn)的中心為起點,去尋找喬大叔的蹤影。

        小鎮(zhèn)比我想象的大多了,而且房子不多,像那些偶爾經過的百年樹木一般零星散布在鎮(zhèn)子里,四周還有各式各樣的果林,每當駛近那些果林,那些清新而又香甜的氣味匯成一條浮在空氣中的小溪,從我們身上流了過去。太陽依舊浮在蔚藍的湖泊上,仿佛是水底強力的探照燈投射出來的圓形的光,是那么強烈,但又那么溫暖。我們穿越果林,穿越由房屋組成的灌木林,穿越由從天而降的縷縷陽光構成的雨林,并且穿越那些猶如稻草人專屬床墊般的青黃田地。小鎮(zhèn)的人不多,但每個人的臉都帶著微笑,無論是正在農作的人,還是在乘涼的老人,甚至正在草垛里睡覺的懶漢也好,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如同白云般輕柔的微笑。

        看到了數(shù)不清寫著小鎮(zhèn)名字的界石和木牌之后,我們終于駛出了小鎮(zhèn)的中心,也就是這片區(qū)域的居住區(qū)。由于小鎮(zhèn)的野外十分廣闊,因此搜索難度大大提高,好在這邊障礙物比較少,我們能夠加快行車速度來實現(xiàn)更快的搜索。我覺得包裹著這片區(qū)域的群山宛若流動的云,或許是因為我坐在高速移動的“無輪摩托”上,也可能是因為我被太陽的臟手揉了下眼。

        “你知道我們開到哪了嗎?”突然間從我嘴巴里擠出的話將她嚇了一跳,就好像剛才我的面前跳出了一株仙人掌那般。

        “我們快開完一半了,不過后邊的圓比較大,可能花費的時間會比較多一點點?!甭段鱽喪种心弥伙L吹得呼呼響的地圖。

        我看了看儀表盤上的時鐘,覺得還好,畢竟還沒那么快日落。我能感受到露西亞的身體癱在我的背上,她感覺很疲憊,不僅是旅途帶來的疲勞令她這樣,她應該也時刻擔心著父親的安危。她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原本四處觀望的眼珠子開始如同直視太陽過久那般昏眩了起來。我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那股青草味的氣息,宛如我正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你想起來了嗎,你是從哪里來的?”露西亞懶懶地問。

        “我想起來了,”我把頭往后側了一點點,直到我的臉頰碰到她的頭發(fā),“我來自1937,為了逃難。”

        她并沒有回應我,于是我補了一句“你相信嗎?”

        “我相信,”她說,“但也無所謂相不相信?!?/p>

        “為什么這樣說?!?/p>

        “因為過去并不重要,只要你想留在這個星球、這個小鎮(zhèn)上就好,這樣我就不會怕你會離開我們了?!?/p>

        “你是害怕我恢復記憶后離開這里嗎?”

        露西亞把頭埋進了自己濃密的頭發(fā)里。

        “不會的,除了這里,我沒地方可去了。”但我不知道我這句話是沖誰說的,是對露西亞,是對自己,還是對小鎮(zhèn)或者對正活在一百年前的父親,又可能是對路邊的仙人掌說的。

        “你真的沒有打算嗎,對未來?”

        “可以說是沒有?!蔽一卮鸬?。對我來說,這里便是未來,此時身處未來的我,卻對未來的未來沒有絲毫打算。我仔細想了想,發(fā)現(xiàn)“未來”“明天”這些概念都是假的,我們都生活在一條每天拼命往前跑的軸上,現(xiàn)今是其中的一個坐標點,無論是在我前面的人,還是被大幅度往前移動了的我,前面總有無數(shù)個未來的點,翻過山之后仍是山,因此這些都是虛假的概念。人們唯一要考慮的,是如何過好現(xiàn)在。對于我而言,如今正在做的是搜尋和等待:尋找喬大叔的蹤跡和等待父親穿越到2037。至于那個虛偽而又骯臟的1937,也許早就被我心中的憤懣與不滿燒光了。

        我想我們已經完成了四分之三的路程了,一圈又一圈,四周的景色猶如畫在一張幕布上已供我們數(shù)次觀覽,當我們即將陷入心灰意冷的時候,我終于找到了些許異樣。

        遠方有一團旗幟般飄動,但是只是緩緩移動的黑色物質。我確定了大概方位,徑直往前沖了過去。越靠近那團黑色物質,我越感受到一種難以抗拒的引力,當開到一段相對安全而又足以看清它完整面目的距離時,我停了下來。我看到尚在車上坐著的露西亞臉色慘白,似乎連脖子也擠不出一滴血色。

        那仿佛是一個從這個世界憑空挖出來的洞穴,可它又是平面的,它移動得猶如一張被水泡過的皺而濕的紙。它的直徑應該將近十米,它的行動有些滑稽,仿佛踮著腳尖在平地上行走。頂上的大太陽所射下來的光灑在它身上,顯得頗不真實,宛若一杯開水倒進坑里。在那個黑洞的后面是裂開的峽谷,但是它并不往那塊地方走。緊接著,我看到那團黑色摻進了其他顏色,那種顏色叫人熟悉,但是跟其比起來體積太小,等到我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人正在走向那個黑洞。當我坐上“無輪摩托”想要去阻止他的時候,我卻發(fā)現(xiàn)露西亞從車上跳下,失了神似的只是往黑洞的方向走。

        “露西亞,你在干嘛!”我對她大喊道,但是她并沒有任何反應,她的眼睛此時成了一種擺設,肢體動作變得如同人偶。我只好強行將她抱上車,然而另一個人已經完全墮入黑洞了,我轉過頭去的時候,那個黑洞猶如巨口將其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我不知道露西亞有沒有看到這一幕,但是她還未清醒過來,我只能將“無輪摩托”掉頭,先暫時逃離這塊區(qū)域。我不時往后瞧,等到那個黑洞完全消失再地平線上后我才敢將車停下。此時露西亞已經完全昏迷了。

        我掏出了通訊器,跟在1937的父親匯報情況之后,他讓我馬上從這片區(qū)域離開,有什么事等到他來了再打算。

        “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你所力不能及的東西?!备赣H冷冷地說道,“總之,你馬上離開那里?!?/p>

        “那你什么時候能來?”

        “我會盡量早點到的?!备赣H說。接下來我便沒有繼續(xù)跟他談下去,因為露西亞醒來了,她仿佛意識到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她哭了起來,淚水猶如山洪一般往外奔涌,將剛才歷經郊外風沙吹拂的臉也一同洗凈了。她的眼淚是為她的父親而流的,因為一天的搜尋下來,只有那個黑洞最可疑,也最可能是罪魁禍首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一個女孩,我只是靠近她,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接著抱住了我,而我開始可以靜下心來思考那個黑洞是什么東西,也許是個外來天體,也許是這個世界一直存在著的東西,但我問過露西亞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也沒有對這個東西有過任何記載或者了解,于是我只能放棄后一種可能性。我覺得繼續(xù)留在這里也無濟于事,反倒是現(xiàn)在露西亞需要休息和照顧,于是我將仿佛被抽光所有力氣的她抱上車,離開了這個危險區(qū)域。那個詭異的黑洞,猶如對斯瓦堡達小鎮(zhèn)的一種封鎖。

        你真的往上爬了嗎

        溫和的白日也爬上了時間的柱子

        它開始變得毒辣

        毛糙的邊化作了帶著尖刺的鞭子

        我在心里默背那首詩的第四節(jié)。

        那一晚,我輾轉反側,而露西亞帶著很沉重的心情很早就睡了。原本擔心她今晚會失眠,結果悲痛的重量捆在她身上,強行將她拉下無止境的、混沌的夢境,反倒是我,一直難以入眠。那個回想起來表面滑膩、柔軟而又讓“貪婪”這個字眼不斷拍擊人腦殼的黑洞,宛若我的噩夢在現(xiàn)實的化身。所幸夜空中月亮尚在,它微弱的光芒讓我放下心來——天空并沒有被那個家伙吞食掉。

        只要我合眼,我便看到它,因為眼皮是放出無盡黑暗的閘門,而黑暗恰巧是滋養(yǎng)它的潤土。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我明天要再去看它一眼。只有這樣,這個念頭才能化成一個里頭鋪著棉花的盒子,將我不斷跳動的心安放在里面。我不停地翻身,直到我放棄睡眠,我才起身,開始默念哥哥的那首詩,它便是我精神的支柱,無論在那個世界,抑或在這個世界。

        白日叫人狂躁

        窄窄的喉嚨噴出大海般體量的煙

        這里的黑夜也為白日所統(tǒng)治

        睡夢是把著第一道關的守衛(wèi)

        以防你成為和我一樣的

        逃亡者

        第五節(jié)的“睡夢”兩個字令我的眼皮跳了幾下,我又想躺下去試著睡至少一兩個小時,不過我發(fā)覺自己一直沒感到困乏,可能是那個能夠產生困意的點早就過去了吧。我靠著墻,看著離我越來越遠的月光,決定只要天亮了那么一點,我便去倉庫騎那“無輪摩托”,去見見那個家伙。

        很快,山那邊有天空裂開了幾道痕,里頭透出的血光足以令我看清路面。我騎得很順暢,就算沒有地圖,我也把大概位置記下來了。這次不必再兜兜轉轉,不必再費力氣繞大圈,我知道大概方位,我只是徑直地往那邊開。我全身上下的細胞都隨著引擎在顫抖,我害怕騎到那里時,我的細胞已經全部因過分發(fā)熱而完全蒸發(fā)。我不知道時間已經流逝了多久,但我還沒看到那個家伙的蹤影,我十分確定我已經到達附近區(qū)域,我們就是在這邊發(fā)現(xiàn)那個黑洞的,可是我現(xiàn)在再也找不到它了。我知道前面有個大大的裂開的峽谷,但是那個深不見底的、黑魆魆的橢圓形的洞現(xiàn)在已經被剛從山下冒出半個頭的朝陽所替代,然后——我看到了一個背對著朝陽的人影。

        我不斷靠近那個人影,而那個人也仿佛在等我,由于陽光的緣故我看不清那個黑暗的輪廓,但是我一開始看到那個人影便覺得很熟悉,當我開到只剩下原先彼此的一半距離時,我相信那個人便是我父親。

        “爸!”我喊道。

        他一邊大笑,一邊朝我揮手?!敖K于,”他說,“我們都到這邊來了?!?/p>

        “你怎么會來這里——”我補充道,“我指的是你怎么會傳送到這個地方?!?/p>

        “我根據(jù)你通訊器的定位,將自己送到了這里?!彼麌@了一口氣說,“我本來想看看那個黑洞怎么解決,不過它好像已經消失了,而且并沒有再出現(xiàn)的征兆。”

        “你知道那個什么東西了嗎?”

        “我不清楚,呃,也許是類似外來天體,或者是類似時光隧道之類的,不過那更像是某種空間撕裂。”

        “會不會是因為我們的到來,導致未來出現(xiàn)異常?”我有點擔心地問道。

        “也許是,但是幾率很小??赡茉谖覀兡沁呉渤霈F(xiàn)過這種情況,只不過政府不允許報道而已?!备赣H仿佛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我懷疑那個黑洞真的是因為我們的到來才出現(xiàn)的,而父親只是在安慰彼此而已,想要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但是真的很感動,我們兩個都順利來到未來了,不必再擔心那極其惡心的政治清洗運動了,對于我們來說,1937這個年份已經被我們遠遠地甩到后面了?!备赣H笑著說。

        我也展露了微笑,但是很快我便想起露西亞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這導致我的臉仿佛被一條無形的帶子一拉——收緊了。我讓父親坐上這臺“無輪摩托”,我先上了車,他饒有趣味地觀賞了許久,才坐到我背后。他說,他得在這里找一個實驗室,做一些自己喜歡的小實驗,而且也不必再被現(xiàn)實逼著做什么逃命機器了。

        當我們回到喬大叔的家時,露西亞已經起床了,但是她只準備了兩份早餐,看到父親之后,她又跑回廚房,過了一會便端出第三份早餐。我向她介紹了父親,而她的情況我早就和父親在通訊器說過了。

        “太麻煩你了,還特意去準備多一份?!备赣H說。

        “不客氣,食材什么的都很充足,不會很難做。”露西亞說。她的臉回復了原來的血色,我為她感到開心,吃完早餐后我覺得自己應該帶她去散散步。但是在吃飯的時候,由于第一次見面,三個人有點尷尬,父親和露西亞分別只和我說話,偶爾露西亞會問父親幾句話,但是父親只是簡略地回答了幾個詞。飯后,我問父親會不會累,父親說還好,我讓他去我的房間休息,不過露西亞說可以讓父親直接去喬大叔的房間住,接著她便去收拾喬大叔的房間,等到一切工作做好,我和露西亞便出門了。

        我們只是漫無目的地走,往花多的地方走,我跟她說了黑洞已經消失的事,但是我想到可能黑洞消失,喬大叔也就回不來這件事之后,我便停止了這方面的話題。出乎我意料的是,露西亞好像已經接受這件事了。但想到原本只有他們兩個相互依靠,我便覺得自己也許根本不懂露西亞。但是,她好像很害怕我離開,不過我理解她這種心情,因為一旦我們離開,她真的成為孤身一人。我跟她說我不會離開的,也許會留在這里一輩子,但是我沒有說這是因為我父親也已經來了的原因。不過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畢竟我還感覺自己已經喜歡上了露西亞,她是我心目中的女孩。慢慢地,我牽起她的手,一開始我只是想給她些許安慰,但是到后面一切變得自然而然了,我們走進了一個果林,我們坐在果樹們擁簇的一株參天大樹的老樹根上。不知道為何,我卻突然難過了起來,因為我知道事實并不應該全部如此,我覺得自己對接下來的生活毫無準備,仿佛這一切都不是我自己決定的,而是別人拱手給我的生活。你知道嗎,最令我苦惱的是,我怕一切顯得不真實。我和父親都是逃亡者,但是卻輕而易舉地獲得了幸福。我本來是被沖上沙灘上奄奄一息的魚,可原本晴朗的天空卻突然下起了大雨,還讓原本滲進沙子里的雨匯成流,將我送回了大海。但是現(xiàn)在的海卻不能讓我衷心感到愉快,因為我發(fā)覺自己比以前游得更快了,而且最令人絕望的是,我可能已經長出兩條能夠在沙灘上行走的腿。我毫無作為,卻獲得了一切。我還想起了我的哥哥,他是一個揭露真實,最后在真實里面被毀滅的男人,而我與他相比,卻顯得無比虛幻,我只能默默吟詠他留下了的詩句,然后無能地想象他所征服的真實。

        這一天吃過晚飯以后,我知道我突然變得有點沉默寡言,但是我還是樂意同父親和露西亞說說話,我們在客廳坐了許久,但是我還是比以往更早地回到房間。我回去房間以后,我聽到外邊也傳來關房門的聲響,應該是父親和露西亞都回房間休息了吧。我躺在床上,我承認我反常的情緒給他們兩個帶來了不便,對此我又產生了羞愧之情。我并不打算馬上睡覺,但我覺得我應該干些什么事情,我將手伸入口袋,摸出了那個通訊器,我想這東西也許再也沒什么用了,但我突然想做個惡作劇——現(xiàn)在撥給父親不知道他會不會接。我看時間并不是很晚,于是撥了過去,但是里頭連“沙沙沙”的聲響都絲毫沒傳出來,只有永無止境的空寂。

        我將通訊器放在燈光下仔細端詳,但是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本磕出的幾道云紋消失了,我至今還記得父親將這個通訊器丟給我的動作,可不知道為何,它現(xiàn)在是如此完整無缺。我又想起了那個袋子以及那首詩所在的紙張。我意識到越來越多的黑暗通過窗戶爬進了我的房間,明明燈光是那么地亮。我的頭居然毫無準備地疼了起來,仿佛被人一錘子砸在了腦袋上。當我想回憶以前有沒有類似的場景時,我的回憶居然像一個怕生的小孩一般躲在一個隱蔽之處不敢出來。經過我不斷地勸解,我才能勉強回憶起幾幅畫面。當我要發(fā)現(xiàn)忘了自己原先想追究什么之后、好不容易才把關于通訊器的回憶撿回來時,我的房門被打開了——露西亞穿著睡衣走了進來。如果不是她,也許我會被這冰冷的黑暗所撕毀。但是因為她的到來,我卻情愿接受黑暗。她張開了嘴巴,但是并沒有說話,我們開始擁吻,直到她的腳完全離開地板,燈也被我熄滅了。緊接著,黑暗、寂靜與情欲統(tǒng)治了一切。

        終于爬上了頂端

        你卻即將面臨新生或死亡

        你看到最遠的天際有一道微乎其微的裂口

        外頭的好像是寫著你名字的星空

        早晨起來,露西亞已經不在我身旁,由于窗簾被完整地拉開,導致我覺得全身上下被熾熱的陽光烘焙得通紅。我打開房門,看到桌上已經備好了早餐。早餐有三份,以至于我以為其中一份是為喬大叔準備的。我敲了敲喬大叔房間的門,卻突然想起了,里面住的是我的父親,昨天剛到來的父親。

        對啊,喬大叔已經不在了,不是嗎?

        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忘了這個事實,甚至想要再回憶起喬大叔都不容易了。當我準備再次敲門的時候,父親自己走了出來。我們向精心準備早餐的露西亞道謝之后,便彼此沉默地吃起了早餐。我一直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我心里一直有一扇門合不攏。

        今天是父親來到2037的最正式一天的開始,我?guī)е赣H去逛小鎮(zhèn)。跟我預想的一樣,在街上遇到的每一位居民很快都接受了這一新來客,而我也很少看到父親如此興致勃勃。當我們走到那棵大榕樹下的時候,我想起了那個也已經失蹤了的說書人。剛好——我看到有個小孩走過來了。我抓住這個之前一直來榕樹下等說書人講故事的小孩,我問他:“你那失蹤了的三個朋友回家了嗎?”

        “沒有?!彼贿呎f話一邊搖頭,但是搖得不太情愿,仿佛是風在強迫他的頭晃動。

        我覺得其中缺少了什么,但是我本人又很難確定,我突然問他——“小鎮(zhèn)里面不辦葬禮的嗎?”

        小孩子驚訝地看著我,可能他并不理解我突然問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問這個問題的動機,但是我卻覺得挺合理的。

        “不清楚。”他這樣回答我,然后補充道,“你是說給我那三個朋友辦葬禮嗎?”

        我剛想回答他是的,但是父親卻表現(xiàn)得很憤怒,他一開始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適的話來指責我,后來慌忙朝我劈頭罵道:“連遺體都沒有辦什么葬禮?!?/p>

        父親的話讓我想起了哥哥。我們也從未為失蹤一年的哥哥辦什么葬禮,于是我的血液一下子都被羞愧調集到了腦袋上,我感到自己的腦袋此時顯得臃腫,而且發(fā)亮發(fā)紅,因為過多的血液會令我的腦袋變成一個只要一開瓶蓋便會溢出來的果醬罐。但是,我們還是有為哥哥舉行了相類的儀式。小孩被父親突然升高的音量嚇到了,我也是,我不明白父親為何會突然發(fā)怒。

        我還是繼續(xù)帶著父親在四周逛逛,在我們之間,尷尬的氣氛因沉默而瘋狂滋長,那個勁頭已經遠遠超過我們兩人的個頭了,尷尬成了一堵高大的墻將我們隔開,因此父親最后讓我先回去,他可以一個人走。我也覺得此時我最好離開。本來想去那些失蹤的人家里看看的,看他們家人的反應,但是我覺得自己再也遇不到那個小孩子了,他無法帶我去他那三個朋友家,而我所知道的失蹤者只有喬大叔、說書人和書屋里頭的學者。令我害怕的只有一點,我不能立馬便數(shù)清我所知道的失蹤人數(shù)。想不起來的東西猶如一個被人中途挖掉的沙坑,我只有等其他沙子重新流進來,我才能看到記憶的大概模樣。接下來,我突然間又對那個學者在寫的那些東西產生了興趣,也許他在記載歷史,也許是在記錄風土人情。

        書屋的門鎖并不牢固,稍微用點力便能撞開。我快速地朝各個方向都瞄了一眼,確定自己基本安全。我立馬跑到學者原先所在的那個角落,并從他上次所用的桌子里頭翻出了那本書——也就是這本書、或者不能稱之為書,令我像個稻草人般在原地呆滯了兩三分鐘。

        但是不幸的是,我居然一瞬間忘了我來這里的目的,我感到無助。于是我又開始觀察四周,希冀能找到什么支持我此時的行動。但是過了很久之后發(fā)現(xiàn)這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果不是最后我摸到那個通訊器,我可能會一直是條無頭蛇,也可能會忘記通訊器原先帶給我的疑惑——我的記憶猶如退潮,悄悄地卷走了許多東西。我甚至忘記了一百年前,我和父親喜歡吃什么早餐。

        事態(tài)很緊急,但是回到家以后我又不能把一切都擺上臺面,我只能把我在書屋看到的事實和那個通訊器深深地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我躺在家門口的草坪上,看著清澈見底的天空,看著刺眼的太陽,這一切令我感到昏沉,仿佛自己被按著頭浸入水中,難以呼吸,難以真正意義上地睜開眼睛。同時我感覺時間從我身上穿過,以一種逆流的方式,我感覺我身上有很多東西都在褪色,就在這囂張的白日之下堂堂正正地褪色,特別是我從過去帶來這里的東西,那些顯得軟弱無力而又真實的記憶。哥哥的詩句和那個消失的黑洞一同在我眼前浮現(xiàn),我意識到它們都通往真實,因為當我直視太陽的時候,它們是光明給予我的啟示。當你的眼睛承受過足夠的光亮時,你自己便能辨別黑暗。于是我愈看愈發(fā)仔細,稍微減緩了記憶衰退的腳步。這下子我想起我和父親的早餐了,也許形式不一樣,但是口味和露西亞做給我們吃的卻是一模一樣的,百年之后的咖啡和白日一模一樣,百年之后的我和父親也一模一樣。但是,我曾這樣想,那是多么幸運啊,一百年前那不受歡迎的、甚至快停止生產了的咖啡,居然能在這個少女的手下重現(xiàn)。接著,那清澈的天空露出了無數(shù)個人頭,其中大部分都是來自1937,云朵在自己的底子下擠成了它們的模樣,大多數(shù)人我都是不認識的,但是從他們的面容我可以推測出來那些都是待宰的羔羊、或者是掙扎著卻始終逃不掉的野狗。我還看到了說書人和書屋學者,他們都在笑,我甚至看到了三個和樹下小孩差不多的面容,我承認我沒看過那個小孩的三個失蹤的朋友,就算看過也記不得了,但是我卻把他們的樣子模擬了出來,畢竟記憶的真實度并不可靠,如果是幻想的東西,只要能知道自己在幻想的話,一切便是真實的。涼風從我身下的草坪升起,還帶著無數(shù)結成氣泡的濕冷空氣,它們將我即將遺忘的兩幅場景喚醒,我又想起父親讓我穿越到未來之前換衣服,以及他丟給我通訊器的滑稽場景。

        “你要喝點東西嗎?”露西亞問我,她從屋子里剛走出來,臉上掛著令我不安的笑意,她仿佛一直在向我履行著什么職責。

        “不了。”我說。我現(xiàn)在必須去找父親,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令記憶成了爛墻,記憶一片一片地往下掉——在退潮之前,在我原先的記憶沒有完全消退之前,我必須找回真實。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父親問我,他此時已經無力再與我爭辯,而且顛倒黑白本來就不是他所擅長的事情。

        “你的態(tài)度令我起疑,你是掙扎著是否要告訴我真相吧,”我說,“在我來之前,你還記得你在丟給我通訊器的時候,不小心把通訊器摔地上了嗎?那時候磕了幾道紋,但是在這個世界卻完好無損。因此我才敢開始去懷疑你?!?/p>

        “然后呢?”父親笑著說,“你有發(fā)現(xiàn)早餐是我們喜歡的口味嗎?”

        “有,”我笑著說,“連書屋里的書都是我們鐘愛的類型。”

        “你還有什么證據(jù)嗎?”

        “有的,太多了。父親,你知道嗎,人是不可能當起造物主的,如果可以的話,這便不是人類了。我們從1937年過來的,我們知道誰都無法當好一個無所不能的統(tǒng)治者,或者說想要晉升為造物主的人,許多東西是無法改變的,許多事物是永遠也無法周全的,許多事情是根本無法逃避的。比如人死后,四周人的反應,可在這里,一切永遠都顯得很平靜?!?/p>

        “還有呢?”

        “你的太陽和月亮幾乎是不變的,我指的是,在同一個天氣下,天空和日月總是相互映襯得剛剛好。除此之外,還有露西亞?!蔽彝nD了幾秒,“我曾經把那個女孩帶回家,結果你以那個女孩為模子,在這里給我創(chuàng)造了個露西亞,是想好給我安排個妻子吧?但是其實她除了相貌以外一點都不像我的初戀。而且,她的性格和做出的事情顯得很不相稱?!?/p>

        “是啊,人不可能完美地創(chuàng)造出一個世界?!?/p>

        “除此之外,書屋的學者手頭正在寫的那本書,你是不是忘記完成它了?!?/p>

        “我并沒有想要完成他的意思,我設置了他不肯讓任何人看他寫的書,就像你小時候寫小說不肯讓任何人看一樣。”

        “但是,他失蹤以后,這條禁令便失效了。我跑回書屋,翻開他的書,發(fā)現(xiàn)上面有幾頁是空白的,有幾頁是字母隨意排列,甚至有幾頁是亂碼?!蔽艺f,“關于黑洞,其實是最大的敗筆吧?”

        “可能那不是敗筆,而是最后的程序。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讓你先來嗎?”

        “我不清楚,我一開始以為你是要在外頭操縱我的意思?!?/p>

        “如果把這個世界理解成一個系統(tǒng),只有發(fā)揮效力,也就是真正運轉的時候,漏洞才會出現(xiàn),在此之前猶如紙上談兵,根本不知道會出現(xiàn)什么差錯。只有當人真正穿越到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一切才會因此做出調整,在這個過程中,便出現(xiàn)了那個詭異的黑洞。而且我沒期望你能解決它,畢竟人身處哪個世界都是無能為力的,所以我才留在外頭,以便更好地彌補缺漏?!?/p>

        “那你能告訴我,如何離開這里嗎?父親?!蔽艺\懇地問父親。

        “為什么想要離開?如果這個世界不是未來的話,你覺得是什么?”

        “是父親為我們造的夢吧,一個近乎完美的夢境,在這里,我甚至做不了夢,連每晚都在做的噩夢都消失得干干凈凈了?!?/p>

        “為什么不留下來?如果真想走的話,為什么不留一兩年來看看自己是否真的不喜歡這個世界?”

        “父親,你知道的,我的記憶一直在退化,或者說,部分記憶在消失?!蔽艺f,“這應該也是你設計好的吧?”

        父親啞口無言,在我看來這已經算是默認了。過了很久之后,他才說話:“是你哥吧,你哥教你這么做的?!?/p>

        “是的,是他讓我知道真實是多么可貴?!?/p>

        “你知不知道回到那個世界去也是難以改變大勢,甚至可能是死路一條?!?/p>

        “我知道,但是就算和哥哥那樣,我也覺得自己應該回去?!蔽液茈y講自己的念頭轉換出了一個多么有說服力的理由,因此只好打趣道,“可能父親的世界不太吸引我吧。”

        “如果我怎么樣都不告訴你離開的方法呢?”

        “我就去將全村人殺掉?!蔽夜首鳉埲?。

        父親也并沒有把話當真。他說:“或者說你已經找到了離開的辦法了?只是來向我告別的吧?!?/p>

        “我會自殺,這樣也許便能回去了?!?/p>

        “不,不要自殺?!备赣H垂下頭,終于說,“去之前那個地方找回那個黑洞吧,被我藏在峽谷里頭——那便是這個世界的出口?!?/p>

        “謝謝……然后保重?!闭f完之后,我便跑回屋子,將那輛“無輪摩托”搬了出來,露西亞聞聲放下手上的活,問我要去哪里。我在她額頭親了一下,立馬發(fā)動引擎,小鎮(zhèn)很快便被我甩到了身后。

        “我要回家了?!蔽覍λf。

        我第一次把那輛“無輪摩托”的速度一口氣加到最大,我覺得我駕馭得了它,畢竟這一切在父親承認真相之后,都變得不真實了。它們就像具象化的空氣一般,對我再也不造成任何障礙。即使我不離開,這個世界對我來說也不會被賦予任何意義。當然,如父親所言,我最終會真的失憶,忘掉以往的一切,然后適應這邊清靜無為的生活,成為這邊正統(tǒng)的居民。但是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我必須掙扎,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逃離,因為我那該死的記憶還在,我是夾在1937和“2037”的紙片人,時限到了,便被卷成碎片。

        我已經來到了峽谷,那個在外頭的黑洞居然被父親挪到峽谷里頭,被壓縮、藏在裂谷深處,但是我認得出那片黑暗。如今,它變得是多么親切。它一時半會消失不了,但是與之前相比,它真的縮小了不少。父親無法一下子把它從這個世界刪除掉,它是某種必要的東西,在我和父親的記憶沒有完全消除以前,它是無法完全消失的,只有當這個世界只剩下這個世界的居民時,黑洞這一“歷史的出口”才會完全關閉,宛若最后的“救贖”。我縱身一躍,卻仿佛在升高、在肆無忌憚地向上升,當我被凸出來的黃土刮到的時候,我卻像穿越了云層,最后我正中那個黑洞的中心,剎那間整個人的意識像被絞肉機狠狠地啃噬了過去。

        我從那一缸綠色液體里頭醒來,我用力地將頭上的蓋子頂開,但是不成功,不過我后來成找到了一個打開蓋子的按鈕,拔掉身上的所有設備,爬出去了。父親也許永遠都不會醒來,他的身體永遠保存在這個灌滿營養(yǎng)液的缸子里,而意識卻活在“2037”年,他自己親手塑造的未來。

        當我費勁所有氣力從地下室爬出來之后,我才意識到父親在外頭不僅對系統(tǒng)進行了調整,還對家里進行了改造,似乎要把地下室與1937這個世界完全隔離開來。整個房間變得昏暗無光,我太累了,還沒走到椅子那邊,我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同時,我聽到口袋里有東西被我壓出聲響,我猜到是什么了,從口袋拿了出來——一個透明袋子,里頭是父親給的通訊器和哥哥的那首詩。那個通訊器上,有著幾道好看的紋。

        我想被太陽曬一曬,我想見到光,當我恢復氣力之后,我起身,拉開所有緊閉的窗簾,打開了門鎖,然后推開,跨過門檻,我迎著光明走了出去,接著——我看到十幾個綠衣服的警察在遠處朝我這邊跑來,我看到了——他們的眼睛皆死死盯著我,仿佛鎖定了獵物的方向……

        白日露怯了

        它外強中干不足為懼

        這個世界也是如此

        彼間的天空只不過是一張巨大的幕布

        幕布之外,彼間之外

        是永恒的、群星璀璨的夜空

        是溺死無數(shù)逃亡者的黑色的海

        ——《彼間的白日》第七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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