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
踏石階,走雨巷。霧潤情思,雨淋閑愁,煙靄鎖魂鄉(xiāng)。吳儂軟語如歌唱,儂伴花芬芳。
穿行在千回百轉的小巷里,如一陣暖陽下的風肆意游走,感受著姑蘇城里的古韻幽香,隨時光荏苒,回旋著一份閑情逸致。這座近2500年的文化古都,新與舊交相輝映,細節(jié)里透著名門閨秀的格調、小家碧玉的氣韻,顯得格外的溫婉動人。
撰文:黃也 圖片來源:跟著夏末去旅游
一座自帶旋律的城市
“踏石階,走雨巷。霧潤情思,雨淋閑愁,煙靄鎖魂鄉(xiāng)。吳儂軟語如歌唱,儂伴花芬芳”一曲《姑蘇行》,一段姑蘇詞,婉轉步入如在涓涓細流推動的小舟之上,眼見著一座城市緩緩揭開清晨的薄紗,露出俏麗的模樣,抬眼就能見到風流姿色,正如《紅樓夢》開篇所說“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有個姑蘇城,城中閶門,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
蘇州是一座自帶旋律的城市,在悠揚曼妙中抒發(fā)情調,每每看到行走在路邊的旅人或居民都能感受到這座城市的從容。自六歲起就隨母親定居蘇州的作家朱文穎,出生于上海,但多數(shù)時光都在蘇州度過。距離上海不到半小時車程的蘇州,既有自己本色里的格調也有像極了上海的地方。同德里、同益里都有保存較好的民國建筑群,同屬于海式結構,被譽為“姑蘇城里的老上?!?。
吳儂軟語,妙音清麗,姑蘇的本色盡在市井之中。朱文穎認為相對于上海市井生活中的自律性以及清晰的自我界定,蘇州的市井生活更讓人輕松篤定,因為它相對舍棄了一些紀律性和冒險性等讓人感覺疲憊的事物。即便蘇州老城區(qū)絡繹不絕的游客在熱鬧地觀賞、玩味這座城市,也有不少本地人悠閑地在家門口曬太陽、干雜活,聊著生活里的柴米油鹽。蘇州人在一種安得浮生半日閑的氣氛中,遵循著一些內里的性子行事。蘇州的夜晚歇息得很早,過了十來點就很少看見繁忙的街市,大家似乎不約而同地進入了靜謐的深夜,為第二日的生活積聚充足的能量。
緩慢的生活節(jié)奏是蘇州給人的大多數(shù)感覺,即便如此,蘇州人也并非單純的安于滿足這種表象上的“慢”。朱文穎的短篇小說《懸崖》中的姚一峰和王霞就在很慢的生活節(jié)奏下從相戀到談婚論嫁,小鎮(zhèn)居民的日子過得從容不迫;然而,他們也有煩惱,來自對中產階級夫婦曼玲和丁鐵的艷羨和模仿,那個周末自駕游帶來的幻象也極容易破滅,小說結尾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朱文穎說:“幫助身患絕癥的曼玲自殺的卻是看似膽小如鼠的姚一峰——從這一點來說,這種外在認定與內在本質的差異性又確實很像蘇州人?!?/p>
自古流傳的“蘇式技藝”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時代在日新月異地變化,只是某種最內在的東西是不會輕易消失相反會生生不息,城市和人群也是如此。對于細節(jié)和局部的堅持是蘇州舊有部分沒有失落的原因。老城區(qū)的天空是未被割裂的,仰頭便是。朱文穎看到了這座越發(fā)時髦的城市身上存有的碎片化的古典氣息,“透在角落里,隱在人群中”。她說周瘦鵑、陸文夫、蘇童等作家筆下的蘇州最像她喜歡的蘇州,也是最為典型的蘇州市井生活的例子,古老且寬松。
形容蘇州就繞不開一幅江南水鄉(xiāng)的圖景,在朱文穎今年最新出版的《生命伴侶》一書中,就以女性的視角,細致描摹了蘇州特有的古典思緒和上海的摩登情懷,她筆觸下的南方風景,有著一番別樣的景致?!霸豪锬穷w老桃樹,一夜風雨下來,便是滿地的落紅”、“那荷花晚上含苞,拂曉一露便乍然盛開”、“吳中地帶的家常菜,鮮嫩的很,看上去,清新可喜,綠是綠白是白,嬌黃綺紅,竟有著吳中人家無可言傳的宛轉韻致,單單下酒的小碟子,就有花生米、發(fā)芽豆、拌芹菜、蘿卜絲、豆腐干、醬螺螄等好多種”。
正如那清新可喜的吳中家常,蘇州不得不提的景致之中,還有典雅的園林、綺麗的蘇繡、繁華的市井等,這些都是自古流傳下來的“蘇式技藝”。如同一個老蘇州人對茶的品鑒,一口便能辨別真假碧螺春。這種底蘊還體現(xiàn)在從去年開始的實景版昆曲《浮生六記》中,每到夏季的夜晚都在浪滄亭演出,舞臺版還演到了巴黎,將蘇州古色的人文風情傳遞到了遠方。提到異國他鄉(xiāng)的遠方,去過很多地方的朱文穎發(fā)現(xiàn)了很多像蘇州的地方,她說“日本的京都、奈良,歐洲的一些小城市,都比較像蘇州。有一種歷史迎面撲來的感覺。法國在美食以及生活節(jié)奏上和老蘇州是非常接近的”。
歷史感的古老、“舊”是蘇州的一面,隨著近十年的城市建設,蘇州形成了“新”的另一面。老屋子的內部有了現(xiàn)代化的設計,外部則保持舊時光的樣子;印證歷史痕跡的場景還存,新文化的代表亦在迭起。朱文穎說如今的“高樓大廈讓蘇州變得更加國際化了。比如說蘇州科文中心的大劇院,力求體現(xiàn)當今世界劇場音樂廳聲學設計的新概念和技術。光是從硬件來說,已經完全進入了國際先進的行列。能夠開拓市民的眼界,也相應改變了他們對于世界以及生活方式的理解”。
市井繁華里的音容
蘇州是十分講究時令的地方。朱文穎說蘇州人飯桌上的菜式隨著時令的變化而變化。有什么材料做什么菜式,四季分明。冬至對于他們來說是比過春節(jié)還重要的節(jié)日,清代道光間蘇州文士顧祿的著作《清嘉錄》里就有“吳門風俗,多重冬至節(jié),謂曰‘肥冬瘦年,人家互送節(jié)物”一說,拜冬、祭祖、送冬至盤,吃冬釀酒、稻窠團、紅豆粥、醬方等習俗一直保留至今。
風俗的存留延續(xù)了這座城市的古老文化,記錄者或踐行者都在注入新的生命力。近些年的藝術活動變得繁盛起來了,為蘇州的古老文化和現(xiàn)代文化架起了相輔相成的橋梁。蘇州出了很多極具才華的藝術家,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新蘇州人,也有老蘇州但現(xiàn)在移居他地的人。朱文穎說他們之間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會經常“回來看看”,他們對蘇州有著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懷;關于藝術家群落以及蘇州博物館、美術館的興建,她認為最可貴的地方是看到了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之間有一種相互依存共同發(fā)展的可能。而這個可能就是蘇州內在生生不息的一部分。
在人群流轉的街市會看到城市最生活化的一面。葑門橫街被譽為蘇州最具市井特色的代表地,街長690米、寬5米,相比于陌路來客居多的平江路、山塘街,葑門橫街的煙火氣最蘇式。老街上到處都是瓜果蔬食、日用百貨,還有很多老字號的店鋪,是當?shù)鼐用裆钭顭狒[的“采摘場所”。
初秋的雞頭米(芡實)一上市便會成為街上最熱門的主角,剝雞頭米的情境更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小巧的鐵指甲套在商販的手中輕輕一劃,果實就像珍珠一樣滑落出來;一捧又一捧的果實又在叫賣聲中移交到顧客的手中,采摘食材的滿足感在交易之間顯露無遺。蘇州雞頭米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那時候就被蘇州人食用、種植,是蘇州水八仙(茭白、糖藕、芡實、慈姑、荸薺、莼菜、水菱、水芹)之一,又被稱作“水中人參”,是蘇州人最家常的食材。蘇州街市的特色隨處可見,猶如一幅幅流動的民俗風情畫。
在蘇州小巷,古井的蹤跡時常出現(xiàn),悉心尋找也能看到一些還在被使用的井。80年代以前,圍著一口井洗衣洗菜,閑話家常是蘇州人的日常。凸起于地面的井口,深陷入地下的井身,似乎連接著蘇州人的過去和現(xiàn)在。隨著自來水的到來,生活方式發(fā)生了必然性的改變,井少了,取井水的人少了,井邊的市井生活也消失了很多,井的記憶也只局限在上一代人的生活里。古井是蘇州變成大都市進程中失落的事物,朱文穎說“失落是肯定的,這是整個時代的問題”。古井是蘇州歷史的一脈,一桶井水,一日生活,滋養(yǎng)著一代又一代蘇州人,所以對于井的使用和保護也成為蘇州人要繼承的“習俗”。
城市在各自不同的市井和民俗中,有消逝也有成長。蘇州這座近2500年的文化古都,新與舊交相輝映,細節(jié)里透著名門閨秀的格調、小家碧玉的氣韻,顯得格外的溫婉動人;千回百轉的小巷里,一街市井繁華的冗雜與沉靜,如一抹淡彩,不深也不淺。
茭白Zizania latifolia蘇州水八仙之一,又名美人腿、菰筍等,古人稱茭白為“菰”或“莼”,《晉書·張翰傳》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吳郡張翰在洛陽做官,秋天時,看到秋風起,想念家鄉(xiāng)的菰菜、莼羹和鱸魚膾,當即感嘆道:“人生應當縱情開心,何必因為做個官,被困在這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呢?”于是毫不猶豫辭官回家,吃他的莼菜鱸魚去了。這就是“莼鱸之思”典故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