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
說是奇聞,其實不是奇聞。這“四百零八份”之多的“文件”,不是出自廟堂之高,也不是發(fā)自督撫州府,而是出于一個科級的鎮(zhèn)黨委——青海省貴德縣河陰鎮(zhèn),2018年一年,累計下發(fā)文件四百零八份、簡報一百一十八期,平均每個工作日要下達兩個“紅頭”,不免令人嘆為觀止。
河陰鎮(zhèn)的四百零八份文件,近日已經(jīng)受到紀委通報,說它“制造工作做得多、做得實、做得好的假象”,似乎有點道理。其實這種“假象”,普天之下,又何止河陰一鎮(zhèn)。所謂“做得多”,就是文件發(fā)得多,河陰鎮(zhèn)只要上面來文,不問青紅,套個“紅頭”就轉發(fā),只要縣州有一項布置,毫無落實,寫個文件就發(fā)下去,這種套路,造成了一年四百零八份文件的文山,也是不少縣鄉(xiāng)習以慣之的“工作方法”;所謂“做得實”,即是每項工作,無論巨細,便有文件,一件也不遺漏,一點也不“疏失”;而“做得好”呢?那就是文件寫得好,文筆好,構思巧,通篇朗朗,似乎是一場場“作文大賽”——四百零八份文件和一百一十八期簡報,“大部分時間卻用在撰文發(fā)文上,做任何一項簡單的事都要報送簡報,工作日晚上和周末加班處理文件更是常事”,更不要說“下面一只眼”的村組基層干部整天只得忙著接“紅頭”而無暇他顧,這個鎮(zhèn)還有多少精力抓工作呢?
八年來的整風肅紀,例如一個縣長為了“接待好”,一天陪洗了八次溫泉澡的事兒,是沒有了,一個縣委書記為了“讓領導喝好”、“一個也不能怠慢”,一個晚上轉戰(zhàn)五場酒席的奇事,也很少聽說了,我們的基層干部似乎可以從苦不堪言中解放出來。但是“四風”之中享樂主義、奢靡之風漸行消退之時,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卻在潛行,在有的地方、有些層面,還有甚囂塵上的苗頭呢!
不是說要反對“不作為”,要“干”,要“擔當”嗎?于是有的地方就變味異化了。在“勤政”的假象下,我們聽到了一個縣委書記一周“五加二”“白加黑”,結果是開了三十七個會議的抱怨——“不是在會議中,就是在趕去開會的路上”;我們看到了一個鄉(xiāng)鎮(zhèn)一年接待了五百次“調研”的新聞,都是“上面”下來的,都要陪同,都要巡看,都要口頭加書面的匯報;我們也知道了一個村居委的門口掛了三十四塊招牌的奇聞,因為各個條線都來下達任務指標要求,都要“落實領導小組”,都要成立機構,都要“招牌上墻”啊——不是到了抗疫十萬火急,還有鄉(xiāng)鎮(zhèn)一天接到十來個“紅頭文件”,要求“全力以赴”嗎?你說他“不作為”,他是作為了呀,文件下達了,會議傳達了,盡管是“一轉了之”、說過算數(shù),總不能問責追責了吧?
新的“文山會?!?,據(jù)說還有一點頑固性的,你看文首那個一年發(fā)了四百零八份文件的河陰鎮(zhèn),經(jīng)過“通報”、嚴處,好像有了“改觀”,到了整改后的第二年即去年,全年發(fā)文減為三百一十九份,“銳減”21%——仍然要“日發(fā)一文”!可見盡管有這么大的紀律壓力,你要他一天不發(fā)“紅頭”,還真是不行,真的過不下去啊,又可見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這兩個“四風之首”的回潮、反彈和變異,還真不是個容易治的小病?。?/p>
【原載《解放日報》】
插圖 / 文山會海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