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長根 周蘇寧
2019年7月6日,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大會上,良渚古城遺址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至今已經6個多月了。
良渚古城遺址與蘇州良渚文化遺址所在地,同屬于良渚文化中心地區(qū)。應該指出,蘇州對良渚文化遺址的發(fā)現、發(fā)掘、研究起步并不晚。杭州地區(qū)的良渚文化遺址考古自上世紀30年代開始,經過幾十年的研究,特別是近40年的不懈努力,最終確定了“五千年文明的曙光”這一意義非凡的重大成果,并成功申遺。蘇州良渚文化遺址考古也有40年經歷,在上世紀80年代逐步取得重大成果,吳縣草鞋山、東山三山島、昆山綽墩、少卿山,吳江梅堰和桃源廣福村、蘇州越城都有重要發(fā)現,特別是草鞋山考古,發(fā)現了距今6000年前馬家浜文化遺址,進一步佐證了“長江中下游也是中華文明的發(fā)源地之一”的學說,可謂“蘇州良渚文化功不可沒”。
正因為此,蘇州一些學者感到不服氣,認為,蘇州也是良渚文化核心區(qū),世界遺產也應有蘇州的一席之地。
反思是有必要的。但為什么這一世界遺產名錄落地杭州?通過比較分析,深入探討,理性審視,就能發(fā)現,任何事情都有其“偶然”也有其“必然”。從現象看,其中一些因素是蘇州達不到的,比如國家行為、高層重視、古城遺址在良渚等,似乎都被杭州占了。但從內在因素看,與杭州對標,我們應當承認,確有不少差距。比如,對良渚文化的認識和保護利用力度,蘇州是見事早、發(fā)力不夠大,起步不算晚、起點不夠高,研究人員不算少,但散而小,沒有形成合力。就事論事多,對良渚文化的保護利用,還缺乏高屋建瓴的視野和氣魄,缺乏對文化軟實力的充分理解和尊重,尤其在處理文化遺產保護、發(fā)掘、利用與經濟社會發(fā)展關系上,還沒有充分看到良渚文化可以釋放的巨大潛力和價值。而杭州卻不一樣,我們曾作過專門考察,有幾點印象深刻。
頂層設計,整體布局“世界文化名城”優(yōu)勢逐步顯現
杭州對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利用,有一整套完善的決策規(guī)劃部署。應該看到,杭州與蘇州相比,歷史文化資源并不占多少優(yōu)勢。在1997年蘇州古典園林入遺后一段時間,杭州申遺狀況還遠遠落后于蘇州。
然而,21世紀以來,杭州市明顯加強了工作力度,一方面,他們對杭州域內具有地標特征的西湖、大運河、良渚、錢塘江、南宋遺址等物質文化遺產以及以民間手工藝為代表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全面梳理;另一方面,強化頂層設計,進行整體規(guī)劃布局,并建立了相應的班子,有部署、有重點、有序地扎實推進文化遺產保護利用和申遺工作,取得了明顯的收獲。
2011年,杭州西湖列入《世界遺產名錄》;2012年,“全球創(chuàng)意城市·國際工藝與民間藝術之都”申報成功;2014年,“中國大運河”申遺成功,杭州進入名錄的有11個點、段;2019年,“良渚古城遺址”申遺成功。
目前,杭州市還在加強錢塘江文化遺址、西溪濕地文化遺址、宋城遺址等的保護研究和開發(fā)利用工作。杭州市委市政府提出的建設“世界文化名城”的優(yōu)勢逐步顯現。
國內領先,世界一流 建立強有力的決策咨詢機構
2009年,杭州市委市政府專門設立了“杭州國際城市學研究中心”(杭州研究院),其目標是圍繞中央實施新型城鎮(zhèn)化戰(zhàn)略和建設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兩大戰(zhàn)略決策,樹立打造國際特征、中國特點、杭州特色的城市學學派和打造“國內領先、世界一流”的城市學智庫。首任理事長為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書記王國平。
其中,城市學包括七大研究平臺:城市流動人口、城市交通、城市教育、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城市生態(tài)環(huán)境、城市醫(yī)療衛(wèi)生、城市土地(住房);杭州學包括七個分支學科:西湖學、西溪學、運河(河道)學、錢塘江學、湘湖(白馬湖)學、良渚(余杭)學、南宋學。
觀察這個中心,毫不過分地可用“肅然起敬”和“恍然大悟”來形容。肅然起敬,是因為該中心的立意高、起點高,他們所擁有的包括編制、人才在內的超一流的軟硬環(huán)境,超常規(guī)的運行體制和機制,創(chuàng)新、前瞻、務實、管用的高質量研究成果,以及中心與高層,國際組織,國家級、省、市級單位,知名機構暢通的信息交流管道,促進研究成果轉化和助推地方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影響力,都讓人刮目相看。說恍然大悟,引用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書記周江勇一句話:杭州發(fā)展能取得今天這樣的局面,杭州國際城市學研究中心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該中心承擔了杭州大量具有重大影響力的智庫作用,是杭州真正的優(yōu)質智庫,良渚的申遺成功,就是一例。
相得益彰,高度融合 遺產保護與城市發(fā)展實現良性循環(huán)
縱觀杭州的學術研究,近十幾年來,從來不是就事論事,不是就保護說保護,就發(fā)展說發(fā)展,而是把兩者緊密結合起來,用開放的視野、發(fā)展的思維、世界的眼光看杭州的保護和利用。
比如,西湖申遺成功后,杭州在全國率先取消西湖門票,一時引起全國議論。結果證明,杭州的決策是從大杭州的發(fā)展來看西湖遺產綜合效應,帶動了整個城市社會、文化、生態(tài)、經濟的發(fā)展,在全國領先一大步。
又如,良渚古城遺址,杭州不僅作為一處考古遺址、一個考古公園,更是把它作為杭州歷史文化、中國歷史文化的標志來看待,成為全世界矚目的5000年歷史文化所在地,成為杭州“國際化城市”的新地標。還有大運河、西溪濕地、宋城遺址保護等等,都是最大限度與城市發(fā)展結合起來,最大限度爭取政府、社會的支持和理解。
杭州自上世紀30年代考古發(fā)現良渚遺址以來,除戰(zhàn)爭等不可逆轉的因素外,保護研究和開發(fā)利用工作一直在持續(xù)進行,不斷深入,不斷提高。杭州的特點是,發(fā)現一處古跡或研究一項歷史文化,不斷深挖,一以貫之,與國內外機構和專家學者通力合作,把學術水平不斷提高到國內頂尖、國際一流。同時與本地的文化建設緊密結合,講好“杭州故事”,高品味、高品質、高水平,文化設施高質量到位。
比如,考古發(fā)現龍泉瓷古窯后,就建成“南宋官窯博物館”;研究龍井茶歷史文化和技藝,就建成“中國茶葉博物館”;研究弘揚絲綢文化,就建成世界最大的絲綢博物館;考古發(fā)現良渚文化后,就建成“良渚文化博物館”,還有很多博物館、藝術館都是高起點、大手筆。然后,又通過這些政府主導的文博機構,把歷史文化保護研究工作推向更高水平,實現了良性循環(huán)。
良渚古城申遺背后,加強蘇州全域遺產保護工作
當我們在討論蘇州良渚文化問題時,一定不要單純地看作僅是一個學術研討,更要思考良渚古城申遺意味著什么?在良渚古城申遺的背后和未來,我們應該向杭州學習些什么?我們應該怎么做?這也是一個目標值和行動力的問題。
在不斷提升研究水平上下功夫。在學術層面講得比較多,這是必須的。但也應思考一個問題,如何把我們的學術水平進一步提高?如何把分散的研究力量、研究成果進一步優(yōu)化整合?不容否認,目前蘇州歷史文化的研究水平有點徘徊,有點停滯不前,不進則退,古城、古典園林、古鎮(zhèn)古村落、傳統手工藝、香山幫營造技藝、昆曲、絲綢等等,基本如此。比如,古典園林,現在很多文章和提法都是10年、20年前的研究成果,甚至還不如20年前的水平,遠遠落后國內學術發(fā)展步伐。我們去看一下故宮博物院、浙江文物考古研究所,就可以發(fā)現,我們在良渚研究上的差距還是很大的。如何聚力?如何整合?如何深入?專業(yè)的部門和人如何說好、做好專業(yè)事?
蘇州最重要的文化品牌,我們認為應是“世界遺產典范城市”,這是一篇關系到蘇州全域遺產保護的大文章。蘇州遺產已遍及物質、非物質遺產,有古典園林、大運河、絲綢之路、工業(yè)遺址、農業(yè)遺產、水利工程灌溉遺產、濕地、記憶檔案、民間手工藝以及昆曲、古琴、宋錦、蠶桑絲織技藝(緙絲)、營造技藝、端午節(jié),還有大量國家級、省市級文保、非遺等等,要以良渚古城列入遺產名錄為機遇,全面加強蘇州全域遺產保護工作,站在世界文化的高度,有組織、有系統地開展研究,讓蘇州真正成為典范、成為標桿,顯示出品牌的光芒。
統籌規(guī)劃,扎實推進 真正強化文化與旅游的融合
學術研究不應是學問人的“自娛自樂”,尤其蘇州城市的能級有限,學術研究還應當更多地借助于市內外高等院校、科研機構和社會力量,落到實處。作為我們地方學者,多數屬于業(yè)余學者或愛好者,有我們更懂地方、更接地氣的優(yōu)勢,要揚長避短,堅持科學態(tài)度,把握科學規(guī)律。要跳出經院式學術研究的思路,按照“讓文物活起來”的理念,擴大文博旅系統的深度合作,這是必須思考的另一個問題。
蘇州文旅融合的資源非常富有,文旅不僅是一個行業(yè),更是一個產業(yè)。但“活起來”的業(yè)態(tài)又相對“貧困”,部門利益、小團體利益、個人利益,自以為是、小富則安、“小家之氣”相當濃厚,妨礙了有深度、有高度的文旅融合,即使在一個部門都沒有緊密地融合起來。這方面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須在體制、機制、思想上先解決問題,才可能讓蘇州豐富的遺產資源活起來。
以良渚文化保護為切入點,按照藍紹敏書記強調的“工作項目化,項目目標化,目標責任化,責任節(jié)點化”的要求,樹立“大蘇州、大文化、大發(fā)展”的目標,抓住古城、古鎮(zhèn)、古村落、古建筑以及蘇州其他類型的文化遺產,選擇和排出若干重點工作、重點項目,按照近、中、遠期的時序,進行安排規(guī)劃,扎扎實實,一著不讓地抓下去,抓出成效。
學習杭州經驗,整合蘇州智庫和人才資源,改變以往小而散、各自為政的狀況,把體制優(yōu)勢變成體制強勢,讓人才寶庫成為人才動能,建立和健全具有影響力的頂層“智庫”,成為思想策源發(fā)動機,真正使蘇州這塊歷史悠久、人文薈萃、藏龍臥虎的寶地,在新時代產生巨大的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