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鴿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要做陪她哭的人，也不要做替她擦眼淚的人。

他要做那個永遠(yuǎn)都不會讓她掉一滴眼淚的人。

01

“江衍學(xué)長，今天能不能幫我替一下班？我學(xué)校有急事！”

收到夏夏的消息時，江衍正在陪一位患有“厭食癥”的客戶吃飯。

剛吃了兩口，他就不得不拿起手機(jī)，給連環(huán)轟炸表情包的夏夏回了微信：“我陪吃還沒結(jié)束，怎么替你的班！”

夏夏秒回：“我今天沒客戶需要接待，就是想讓你幫忙盯著點(diǎn)，回復(fù)一下咨詢消息，打個卡什么的。”

哦，原來是這樣。

瞥了一眼手機(jī)屏幕，江衍飛速地給夏夏回了一個“OK”的手勢，繼續(xù)和坐在自己對面、喝口粥眉頭都能擰在一起的客戶，緩慢地吃著這頓午飯。

這是江衍在“小陪伴服務(wù)賬號”兼職做陪吃人員的第二年。

這兩年中，他見過許多有陪吃需求的客人。

有覺得一個人吃火鍋太尷尬的、有美食推廣需要他在鏡頭前露一露臉的，也有像今天這樣患有“厭食癥”的。

因?yàn)榻荛L相出眾、吃相美好而保留了不少老客戶，他的賬號直接在“小陪伴服務(wù)賬號”的頁面掛上了金牌，成了店里的紅人。

不過，江衍只負(fù)責(zé)“陪吃”項(xiàng)目，“陪哭”和“陪玩”一直都是別人在做。若不是夏夏說今天沒有接單，他恐怕也不會答應(yīng)幫忙頂替。

但……這是因?yàn)橄南耐浟耍浰鋵?shí)接了今晚一個女生的陪哭訂單。

晚上七點(diǎn)鐘，江衍坐在電腦前幫夏夏盯著小程序的消息，十分困倦地伸了個懶腰。

他剛準(zhǔn)備點(diǎn)外賣，電腦叮咚一聲響，夏夏的賬號收到了一條消息。

“我馬上到了，你呢？”

江衍一驚，連忙將消息截圖發(fā)給了夏夏：這是什么情況？

幾秒后，夏夏尷尬地回復(fù)：學(xué)長……如果我說這個是今天預(yù)約了陪哭的女生，我給忘了，你會拿刀砍我嗎？

江衍怒吼：你說呢！

可怒吼歸怒吼。

他這個人最受不住軟磨硬泡，所以，夏夏帶著哭腔說不想丟掉兼職工作，讓他幫幫她后，他心軟，答應(yīng)了下來。

按照夏夏發(fā)過來的見面地點(diǎn)，江衍飯都沒吃上一口，就出發(fā)去了長安公園。

只是，在公園門口轉(zhuǎn)了一大圈，江衍都沒瞧見周輕輕。

他一頭霧水。

他視線不經(jīng)意那么一掃，恍然看到花壇旁的小臺階上，有一個瘦弱的女孩正埋頭坐在那里，腳邊放著一個滑板。

黑色鴨舌帽、白色T恤、牛仔褲……

江衍打量著她，發(fā)現(xiàn)她的裝束打扮和周輕輕發(fā)過來的信息對上了號。他走了過去，試探性地開了口：“請問……你是周輕輕嗎？”

坐在臺階上的周輕輕從臂膀下抬起了頭。

微弱的路燈照亮了她的半邊臉，江衍望著這個抬頭看他的女孩，微微愣了神。

說實(shí)話，他見過不少漂亮的女孩，但沒見過周輕輕這般模樣的——略微上揚(yáng)的眼角，配上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小圓臉，有著一種酷似貓咪的慵懶感。雖然戴著男式鴨舌帽，穿著也中性，但她扎著雙馬尾辮，反而顯得額外簡單、清純。

“你是‘小陪伴’派過來的陪哭人？”她問。

“啊……是的！”回過神，江衍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叫江衍。”

“你遲到了三分鐘。”周輕輕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不過，沒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哭了?！?/p>

“??？”江衍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

周輕輕抬眸看他，重復(fù)了一遍：“我說，你可以開始哭了。”

江衍來之前，夏夏說陪哭項(xiàng)目一般都是看客戶哭，然后進(jìn)行一些心理疏導(dǎo)和安慰?？蛇@個周輕輕，怎么一上來是讓他哭？

江衍疑惑著。

周輕輕卻以為他是哭不出來，抿了抿唇：“站著好像不太好哭，來，你坐下哭。”

“……”江衍愣在原地語塞了一會，有些尷尬地硬著頭皮解釋，“你好像是誤會了。我們‘小陪伴’的陪哭服務(wù)，是……是我陪您哭，而不是您陪我哭?！?/p>

“可是我不想哭，我想看你哭?！?/p>

“？”

“難道陪哭服務(wù)有要求說工作人員不能哭嗎？”

“這個倒沒有要求……”

“那你哭吧。”

“……”

02

江衍想手刃夏夏。

為了幫她這一回，他逼迫自己在微博上看了好多親人尋子、因?yàn)橐馔馔词叟挠H情大片，這才好不容易有了鼻頭發(fā)酸、眼眶濕潤的感覺。

他醞釀著情緒。

在一旁等得不耐煩的周輕輕，眉頭皺了起來：“你能不能行？要不給我退錢，換個人來吧？”

江衍也很想換人??！

可是，受人之托，豈能有草草了之的事情。江衍只能反駁周輕輕：“我行！我怎么不行！”

于是，他這個身高一米八五的硬漢，不得不在一個扎著雙馬尾、身高只有一米六幾的周輕輕面前，開始號啕假哭……

說實(shí)話，江衍一直覺得陪哭服務(wù)都是面向一些失戀、失業(yè)、壓力大的人群。這個周輕輕一副頹喪的模樣，又在他哭的時候兩眼發(fā)呆，很明顯就是失戀了。

估計看他是個男生，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哭。如此心想著，他一邊哭，一邊小心翼翼地問她：“你真的不哭一哭嗎？”

周輕輕拒絕了他的邀請。

江衍只能繼續(xù)假哭，而為了快點(diǎn)結(jié)束這場磨難，他加大了自己哭的音量。

不明真相的大媽路過，紛紛朝他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終于有人忍不住，上來同周輕輕說：“小姑娘，快哄哄你男朋友吧。再哭，這嗓子就要劈了。”

周輕輕愣了一下，江衍也停止了哭聲。

然而，此刻，這位提醒周輕輕的大媽臉上露出了十分滿意的笑容：“這就對了?！?/p>

江衍覺得自己此刻要被石化了。

他的表情有些無奈，耳邊傳來了周輕輕的聲音：“你怎么不哭了？”

江衍吸了吸鼻子，看著這個要求如此奇怪的周輕輕，不得不繼續(xù)放聲大哭了起來。這一次，他沒哭多久，她就打斷了他。

“可以了，可以了?！敝茌p輕看著江衍五官擰到一起、只有雷聲沒有雨點(diǎn)的哭相，實(shí)在是忍不住，大笑出了聲，“哈哈哈，我頭一回見別人哭起來是這副表情，笑死我了！”

“……”江衍臉上的表情戛然而止了。

“很丑嗎？”他問。

然而，周輕輕笑得快要岔氣了，根本沒工夫回答他的話。

陪哭服務(wù)，可真是沒有陪吃服務(wù)好賺錢。

成功完成這一個訂單，回到宿舍后，江衍有些懷疑人生。

畢竟他對自己的顏值，以及表情管理，一向十分自信。今日他因?yàn)榭薜锰蟊恢茌p輕吐槽，還讓她爆發(fā)了一陣狂笑，實(shí)在讓他有些意外。

江衍站在鏡子前，一個勁地擺著一張哭臉，還時不時用手拍拍臉頰，來輔助調(diào)整表情，滿腦子都是周輕輕說他丑。

不出意外，當(dāng)天晚上，江衍失眠了。

他躺在宿舍的小床上，盯著趴在蚊帳外面的蚊子，一閉上眼，腦里全是周輕輕肆意的笑容。

她的嘴角兩邊鑲嵌著兩個小小的梨渦，嫌棄他哭得太丑時，她靠坐在臺階上，后仰著身子，開懷地大聲笑著。

江衍十分尷尬，偏過頭看了一眼周輕輕。他剛要說話，她突然從臺階上站了起來。

“好了，我該回去了?！敝茌p輕壓低了帽檐，一腳踩在了滑板上，沖他擺了擺手，“謝了，回去我會給你五分好評的。”

語畢，她便熟練地溜著滑板走了。

江衍坐在臺階上，瞧著周輕輕的衣角被夏日夜晚的風(fēng)吹得鼓了起來，讓她從視覺上變得圓潤了一些。但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她好瘦。

好像風(fēng)刮得再大一點(diǎn)，她就能跟著滑板一起被吹走了。

03

江衍本以為周輕輕這樣的“奇葩”客戶，他只能遇上這么一次。他從未想過，有時候人真的會接二連三地倒霉。

見過一面后，他們便總會莫名其妙地偶遇。

陪哭后的第三天，江衍接下了一位美食博主的陪吃單，被要求去現(xiàn)場幫忙消耗食物，順便拍拍小視頻。

像這樣的客人，江衍遇到過很多，所以業(yè)務(wù)也還算得上熟悉。

他拿著相機(jī)根據(jù)客人要求的拍攝角度，在小吃街圍著客人左拍右拍，漸入佳境。在他覺得這單能穩(wěn)拿工資時，遠(yuǎn)處突然有個女生奔跑著沖了過來。

江衍還沒反應(yīng)過來，肩膀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連忙抱緊了懷里的相機(jī)，不想剛松了口氣，自己又被推了一把，腳下一滑，往前沖了一步，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負(fù)踝×藦膶γ孀愤^來的人。

江衍的大腦還有些蒙，耳邊倏地響起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夏紀(jì)，你有毛病嗎？追我跑這么遠(yuǎn)！”

江衍回過頭，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人，瞳孔驟然一縮。

周輕輕？

他詫異，而對面的男生伸手推了一把他：“別多管閑事，給我讓開！”

周輕輕下意識地攥緊了江衍的衣角。

也是這個微小的動作，讓江衍本能地站直了身子，擋在了她的前面。

“我是她的朋友?！彼f。

男生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一下江衍，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嘈雜的環(huán)境，不得不放棄了。

“周輕輕，我今天暫且放過你。你要再敢搞事情，我絕對和你沒完！”男生瞪了一眼周輕輕，便大步離開了。

見夏紀(jì)走遠(yuǎn)，周輕輕才從江衍的身后跳了出來：“謝啦，江衍?！?/p>

“沒事?！彼麚u頭。

周輕輕聳了聳肩，打量了一下他抱在手里的相機(jī)和站在一旁黑著臉的女生，若有所思：“你這是……陪女朋友逛街？”

江衍突然驚了一下，連忙偏過頭看了一眼黑著臉的客戶，沖上去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是突發(fā)情況，我們現(xiàn)在可以繼續(xù)拍攝了。”

“你這樣，我是要扣錢的！”女生冷著臉，十分不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江衍連連道歉，“要不，今天只收您百分之八十的費(fèi)用吧?！?/p>

“百分之八十？拜托，你可是讓我站在旁邊等了你這么久！”

原來是“小陪伴”的客戶。

周輕輕抿了抿唇，看著江衍被為難，忍不住插話了：“你想扣多少？”

女生打量了一下周輕輕：“扣……一半！”

“這樣，我全額退給你，并附加百分之二十，你把他讓給我，換個人給你拍?！敝茌p輕大方地出價。

江衍蒙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周輕輕沒搭理他，繼續(xù)追問：“一句話，行不行？”

女生盤算了一下，應(yīng)了下來：“行?！?/p>

于是，江衍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交易”了。

女生走了之后，周輕輕拍了拍江衍的肩膀：“走了?！?/p>

“干嗎去？”他疑惑。

“飯點(diǎn)不吃飯，難不成睡覺？”周輕輕給了他一個白眼，大步走出了小吃街。

江衍跟著她進(jìn)了一家離這里不遠(yuǎn)的韓式烤肉店。

看著服務(wù)員端著一盤盤烤肉上來，江衍猶豫再三，還是有些好奇：“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么？”

“那天晚上，你為什么要讓我哭給你看？”

“因?yàn)槲乙獙W(xué)習(xí)?！?/p>

“學(xué)習(xí)？”江衍詫異。

周輕輕只能繼續(xù)解釋：“學(xué)習(xí)怎么哭才能哭得又好看又有真情實(shí)感?！?/p>

江衍還是有些沒聽明白。

周輕輕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我是A大表演專業(yè)的學(xué)生，哭戲是我們最近的課題。”

“原來如此?！苯芑腥淮笪?，“那看我哭，有學(xué)到什么嗎？”

“沒有，你哭得很假，也很丑。”

“……”江衍突然覺得自己就不應(yīng)該開啟這個話題。

他有些語塞。

周輕輕夾著烤肉送到了他的盤子上：“這頓飯是我謝你剛才幫我。別干坐著了，快點(diǎn)吃吧?！?/p>

“我剛剛……就是舉手之勞罷了?！苯苡行┎缓靡馑嫉匦α?，倏地想到了方才的事情，有些疑惑，“不過，你和那個男生有什么過節(jié)？他怎么追著你滿街跑？”

周輕輕吃著烤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什么過節(jié)，就是看他在約會，沒忍住，打擾了一下?！?/p>

“打擾了一下？”

“就在他們牽手的時候，光明正大地從他們中間走過去唄！”

“那你……有點(diǎn)缺德?！?/p>

04

江衍覺得，周輕輕和那個夏紀(jì)絕對有故事。

所以，回宿舍的路上，他一直都在猜測。

想來想去后，按照周輕輕的性格，他推算出了兩種可能。

第一種：夏紀(jì)是周輕輕的前男友，移情別戀后，被她報復(fù)。

第二種：夏紀(jì)是周輕輕喜歡的男生，卻偏偏有女朋友，她不想看他們卿卿我我，所以當(dāng)眾拆散他們。

這兩種，不管是哪一個，細(xì)細(xì)想來，江衍都莫名覺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而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這次意外偶遇后，他還會和周輕輕見面。

事實(shí)證明，有時候第六感真的很準(zhǔn)。

一個星期后，江衍所在的B大商學(xué)院就要和A大藝術(shù)學(xué)院聯(lián)誼了。

聯(lián)誼那天，江衍接了兩單陪吃服務(wù)，也沒想著要去參加。直到他聽到舍友討論說：“我A大的朋友說，今天的聯(lián)誼會，他們學(xué)校那個長相十分有靈氣的小女神也會去！”

江衍怔了一下，回頭問：“你們說的是周輕輕嗎？”

舍友：“對、對、對，就是叫周輕輕?！?/p>

江衍想了想，給下了訂單的兩位客戶發(fā)了道歉的消息，改為去參加這場大型聯(lián)誼會。

剛進(jìn)門，江衍一眼便瞧見了穿著白色連衣裙、略施粉黛的周輕輕，坐在沙發(fā)上喝果汁。而她的一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某處。

江衍瞧著她這副聚精會神的模樣，嘴角輕輕上揚(yáng)了起來，大步走向了她：“周輕輕，沒想到你也在這里?！?/p>

“你怎么也來了？”周輕輕抬眸瞥了一眼江衍，隨即又將視線重新挪了回去。

江衍有些奇怪：“你看什么呢，這么認(rèn)真？”

“看渣男！”

渣男？江衍順著周輕輕的目光看去，瞧見了夏紀(jì)。

“他肯定又要問別的女生要微信號了！”周輕輕咬牙切齒道。

而這下，江衍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周輕輕喜歡夏紀(jì)。

一瞬間，江衍覺得有些失落。

他抿了抿唇，隨手拿了杯果汁坐在了她的旁邊。想了很久，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她：“周輕輕，你不是知道他是渣男嗎，怎么還喜歡他??？”

周輕輕蒙了：“你在開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歡他！”

“那你……怎么？”江衍疑惑。

直到這個時候，江衍才知道周輕輕和夏紀(jì)之間的恩怨。

夏紀(jì)曾經(jīng)是周輕輕的舍友陸小芩的男朋友，兩個人原本郎才女貌，十分般配?？蓻]曾想，夏紀(jì)是個妥妥的渣男，和陸小芩戀愛的時候，用不同的微信號同時撩著好幾個女生，堪稱時間管理大師。

后來陸小芩抓到了夏紀(jì)劈腿的證據(jù)，兩個人就此分手。

可分手后，夏紀(jì)四處造謠，反過來說是陸小芩朝三暮四。

流言四起，這時間一長，陸小芩患上了抑郁癥，不得不休學(xué)回了家。

而周輕輕就此失去了一個能在大學(xué)里交心的好朋友，這才這么關(guān)注夏紀(jì)。她看不慣他用從前的套路去騙其他女生，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怨氣滿滿的模樣。

……

江衍從來都沒想過，背后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不過，聽到周輕輕說“我怎么可能喜歡這種渣男”，他恍然松了口氣。

江衍微微笑了笑，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周輕輕突然站了起來：“先不聊了，我該去做正事了。”

語畢，周輕輕大步走向了落單的夏紀(jì)。

“夏紀(jì)，你來參加聯(lián)誼會，你女朋友知道嗎？”

周輕輕知道，夏紀(jì)新交的女友是學(xué)院出了名的暴脾氣。這要是讓她知道，夏紀(jì)定會被鬧得不得安寧。

果然，夏紀(jì)的臉色瞬間黑了，唰地一下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周輕輕！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一直纏著我做什么？！”

夏紀(jì)真的很討厭周輕輕，可今天這個場合人多，他也拿她沒辦法。

只是轉(zhuǎn)念一想，他覺得自己明白了。

他細(xì)細(xì)打量了一下周輕輕，倏地笑了：“你該不會是……暗戀我吧？

“你要是暗戀我，你早點(diǎn)說啊！怎么樣？要不和我試試看？”

夏紀(jì)笑著，準(zhǔn)備伸手去攬周輕輕的肩膀。

“呸！誰暗戀你這個渣男！”周輕輕往后退了一步，送了夏紀(jì)一個白眼，“我有喜歡的人！”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胡說八道，讓夏紀(jì)不要過度自戀，周輕輕轉(zhuǎn)過頭，將視線鎖定在了江衍的身上。

她微微一笑，隨即小碎步跑向了江衍。

江衍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周輕輕突然俯身。

她軟軟的唇貼上他的臉頰的那一刻，他的心跳漏掉一拍，半個身子都麻了。

就在他愣住的那刻，周輕輕起了身，偏過頭對著夏紀(jì)道：“看到?jīng)]有！你可別自作多情了，覺得全天下的女生都喜歡你?！?/p>

夏紀(jì)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瞪了一眼周輕輕，怒氣沖天地走了。

與此同時，略微回過神的江衍抬眸看了一眼周輕輕：“那個……親了是不是要負(fù)責(zé)啊？”

周輕輕瞥他一眼，松開了他的手。

05

“周輕輕，你不會覺得我們‘小陪伴’程序，什么都陪吧……”江衍看著周輕輕強(qiáng)行塞給他的百元大鈔，心里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周輕輕坐在聯(lián)誼大廳的沙發(fā)上喝酸奶，咬著吸管，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想讓我白親一口，那也行?！?/p>

她伸出手，朝江衍要錢。

“不如這樣吧?！苯芟肓讼?，“這個就當(dāng)是你在‘小陪伴’的充值，以后你的訂單，費(fèi)用直接從里面扣?！?/p>

周輕輕看著江衍，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然后點(diǎn)開微信，將自己的手機(jī)遞給了他：“加個好友

吧。”

就這樣，江衍加了周輕輕的微信。

他時?？吹剿谂笥讶Πl(fā)一些搞怪的表情包，而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她也開啟了花式微信點(diǎn)單模式。

“江衍，來陪吃嗎？”

“江衍，來陪打游戲嗎？”

“江衍，來陪哭嗎？”

然而，周輕輕說的陪吃，是讓他看著她吃。

陪打游戲，是讓他看著她玩。

最后一項(xiàng)陪哭，他倒不用像個旁觀者了。他明明沒什么傷心事，卻要硬哭，實(shí)在是有些費(fèi)眼藥水。

時間一長，江衍在“小陪伴”店內(nèi)的“陪吃王”金牌，被老板換成了“全能王”。

他一下占了三項(xiàng)業(yè)務(wù)后，某次線上會議，老板跟他私聊，給他發(fā)了消息：“小江啊……你最近挺紅的，有沒有入股‘小陪伴’的想法？來當(dāng)個二把手？”

江衍：“不敢，不敢，老板，我就當(dāng)兼職做而已?！?/p>

也是因此，江衍在店內(nèi)的人際關(guān)系，開始變得有些緊張了。

所以，在周輕輕提出要再充錢的時候，他默默地來了一句：“周輕輕，你可不可以換別人下訂單。你老在我這里下單，我同事都要沒飯吃了……”

周輕輕：“行吧，那我就雨露均沾一下。”

于是，江衍看到周輕輕選了別的同事下了訂單。

可他忘記了，周輕輕這個人從來都不按常理出牌。她確實(shí)把錢給了別人，可別的同事和她敲定見面的時間時，她卻統(tǒng)一回復(fù)大家：“我只見江衍?！?/p>

三番五次，江衍終于忍不住，找上了周輕輕。

“周輕輕！”江衍站在廣場空地前，大喊了一聲。

周輕輕溜著滑板從他身邊經(jīng)過，抬眸沖他一笑：“今天沒遲到，江衍，你有進(jìn)步?！?/p>

“我今天來，是有事和你說的?！?/p>

“什么事？”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盯著我一個人下單?！?/p>

滑滑板的周輕輕倏地減速，停了下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江衍：“不能。再說了，我是客人，我樂意找誰就找誰?！?/p>

“可是，我不只有你一個客人……”江衍有些委屈。

“那充多少錢，能讓你的客人只有我一個?！?/p>

不知怎么，這一刻，江衍有一種周輕輕酷似女版霸道總裁的感覺。他有些無奈，嘆了口氣：“不是這個道理……況且，我們店也沒有專屬陪伴的服務(wù)?！?/p>

“你老板的微信號是多少？推給我，我去和他說。”

“……”

06

江衍萬萬沒想到，就算他沒有把老板的微信號給周輕輕。她也能找到老板的聯(lián)系方式，并在三天內(nèi)商定了一套“專屬陪伴”制度，還將他掛在店內(nèi)的“全能王”頭銜換成了：輕輕專屬。

然而，他變成周輕輕的專屬陪伴員后，周輕輕反而失蹤了。

一個星期沒有收到周輕輕的訂單消息，不適應(yīng)的江衍開始盯著她的微信對話框走神了。想了想，他主動發(fā)了消息給她：“周輕輕，我們‘小陪伴’的充值服務(wù)，逾期不退。你上次的充值快到期了，不下幾個訂單嗎？”

周輕輕秒回：“今晚見?！?/p>

隨后，她將一家日料餐廳的地址發(fā)給了江衍。

看她回了消息，抱著手機(jī)的江衍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弧度。他立馬從宿舍的床上爬了下來，悶頭埋在了衣柜里搭配今天要穿的衣服。

江衍很早就出了門，只是到店許久，都沒見到周輕輕的身影。

這不是她的作風(fēng)，江衍覺得有些奇怪，接連給她打了幾通電話，可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

沒了辦法，江衍只能干等。

從下午五點(diǎn)等到晚上八點(diǎn)，江衍剛從日料餐廳出來，遽然接到一通來自警局的電話：“您好，我這里是長安派出所，請問是江衍嗎？”

江衍怔了一下：“我是……”

“請問您認(rèn)識周輕輕嗎？”

“我認(rèn)識?！?/p>

“她出了點(diǎn)事故，您方便來一趟嗎？”

事故。

聽到這兩個字的江衍大腦嗡的一聲響，從心底漫上來的不安感，讓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去了警局。

江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周輕輕。

她披著一件警服，坐在座位上，握著一個裝滿水的水杯，兩眼空洞、無神極了。她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許多發(fā)絲粘在臉頰兩側(cè)?？删退闶沁@樣，她臉上的傷還是那樣觸目驚心，就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她靜靜地坐在那，一動也不動。

江衍站在門口，心疼極了。

他皺著眉，走向了周輕輕，緩緩地蹲了下來：“周輕輕，你還好嗎？”

周輕輕沒有反應(yīng)。

江衍輕輕地將水杯從她的手里抽了出來，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再次嘗試著喊了她的名字：“周輕輕，是我，江衍?！?/p>

周輕輕慢慢地掀起眼皮，眼神有些渙散。

而看清楚江衍之后，她的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了。

周輕輕抱住了他。

小小的腦袋抵在他的肩頭上，淚水很快就打濕了他薄薄的衣衫。

江衍也不知道周輕輕哭了有多久，她的情緒才平復(fù)了下來，讓他陪著她一起做了筆錄。

聽到她說夏紀(jì)是如何在巷子里堵了她，說了什么威脅的話，做了什么出格的行為時，江衍咬緊了后槽牙，有一種想要立馬手刃夏紀(jì)的感覺。

幸好，周輕輕在自己最危險的時候，用巷子里的石塊砸傷了夏紀(jì)，跑來了警局報案。她只是受了皮外傷和驚嚇，并無大礙。

錄完筆錄，江衍送周輕輕回了她的住處。

將她安頓好后，他檢查完了她所有的門窗：“一會我走了，你把門反鎖好再睡覺?！?/p>

“我用你的手機(jī)把我設(shè)置成緊急聯(lián)系人了，有什么事情，第一時間聯(lián)系我?！彼谥谏嘲l(fā)上一言不發(fā)的周輕輕。

沒想到自己剛準(zhǔn)備走，周輕輕卻從他的身后拽住了他的衣角。

江衍回頭看她，只瞧見她那雙眼里還未散去的驚恐。

低眸想了一會，他放下了自己的東西。

當(dāng)天晚上，江衍陪周輕輕睡在了一張床上。

因?yàn)楹ε聼o意冒犯，江衍用枕頭在床的中間隔了一條分界線出來。

周輕輕就將一只手搭在枕頭上，拽著他的衣角，疲憊地睡了過去，始終都沒松開過手。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噩夢，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整個人蜷縮了起來。

江衍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周輕輕：“別怕。”

周輕輕似乎是聽到了他說的話，沒多久，神情就放松了下來。她微微動了動腦袋，沉沉地睡了過去。

江衍看著她安靜乖巧的睡顏，伸出手輕輕拭去了從她眼角浮出來的淚花，心里某處的種子，擋不住地生根發(fā)芽了。

他想。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要做陪她哭的人，也不要做替她擦眼淚的人。

他要做那個永遠(yuǎn)都不會讓她掉一滴眼淚的人。

07

第二天一早，江衍跑去了周輕輕在朋友圈曬過的一家早餐鋪，買了她最喜歡的紅棗豆?jié){和燒賣，帶了回來。

因?yàn)榕露節(jié){太甜，她昨天哭到反胃，今天喝起來會不舒服，所以，江衍又熬了一鍋皮蛋瘦肉粥。

周輕輕就是聞到香味，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緩了幾秒鐘，才用胳膊肘撐著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江衍？”她輕聲喊他，不想走出房間后，她竟然看到他圍著她粉色的圍裙，拿著粥勺，在鍋里攪拌。

這模樣實(shí)在是像極了居家婦男。

周輕輕倚在門框上，倏地笑了：“江衍，我覺得你在‘小陪伴’業(yè)績好，是有道理的?！?/p>

江衍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所以：“怎么說？”

周輕輕瞧著他，聲音突然溫柔了起來：“因?yàn)橹灰心阍?，我就特別安心。不管是陪吃、陪玩、陪哭，還是陪睡，我都特別安心?！?/p>

“陪睡？”聽到這個詞，江衍的臉唰地紅了，“周輕輕！你一個小姑娘，說話能不能……能不能注意點(diǎn)！”

“我實(shí)話實(shí)說?！敝茌p輕聳聳肩。

“……”江衍說不過她，只能轉(zhuǎn)移話題，“好了，你快過來喝粥吧?！?/p>

周輕輕笑了笑，拖著步子走向了餐桌。

只是她剛舀起一勺粥準(zhǔn)備送入嘴里，江衍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周輕輕，這個很燙的！你能不能吹一吹！”

他嫌棄地看她一眼，然后將她面前的碗端了回來，幫她攪拌了起來。

周輕輕一只手撐著下巴，眼帶笑意地看著江衍，不知不覺輕輕笑出了聲。

“你笑什么？”江衍疑惑。

“你知道你現(xiàn)在特別像什么嗎？”

“什么？”江衍反問。

周輕輕沉默了。

江衍本以為周輕輕會說他像操心過度的老干部，可沒想到，當(dāng)他抬眸同她對視時，她輕聲道：“特別像我男朋友?！?/p>

江衍握著勺子的手頓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周輕輕。

周輕輕卻以為，他這副表情是在恐慌，心里失落了一番。她不想讓他覺得尷尬，所以擺了擺手：“開玩笑呢?！?/p>

然而，下一秒，江衍揚(yáng)起了聲音：“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既然都說像男朋友了，那……那不如直接變成男朋友吧?！苯苓o了手心，觀察著周輕輕的表情。

只見，她挑了一下眉：“行吧，那我湊合一下?！?/p>

“湊合一下？”江衍瞪大了眼睛。

周輕輕卻倏地笑了，一本正經(jīng)地、一字一頓地道：“你聽錯了，我說，我喜歡你，江衍?！?/p>

江衍看著周輕輕，溫柔與笑意好似融化冬日冰霜的春陽，將一切美好籠罩在了一起。沒想到，他在“小陪伴”的頭銜“輕輕專屬”，還真的變成了現(xiàn)實(shí)。

08

其實(shí)，周輕輕一直沒有告訴過江衍，她在很早之前就見過他。

大學(xué)入學(xué)前，她參加了一場高中同學(xué)會。

那是周輕輕第一次穿跟有點(diǎn)高的鞋子，也是第一次涂了大紅色的口紅。只可惜，十八歲的她并不知道什么是適合的，只會隨波追流地追趕潮流。所以，寧可走路不穩(wěn)，她也不愿意換一雙小白鞋。

也正是因?yàn)檫@樣，周輕輕才會在晃晃悠悠地擠上公車的時候，猝不及防地腳下一滑，一腦袋栽進(jìn)了一個扎實(shí)的懷抱里。

她連忙將腦袋從對方的懷抱里抬了起來，可抬起的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口紅印在了男生的白色短袖上……

場面一度尷尬極了。

“對不起！”周輕輕紅著臉道歉。

頭頂倏地傳來了一個溫柔的男聲：“沒關(guān)系的，我回去洗洗就好了。這車子開得很猛，你要是扶不穩(wěn)，可以拽著我的衣服?！蹦猩p輕笑著，拽起了自己襯衣的衣角。

周輕輕抬眸看他，只見從車窗玻璃透過來的陽光下，一張俊朗且秀氣的面龐，映在了她的眼底。

興許是因?yàn)榻艿拈L相太過于韓系，又興許他這個人太過于溫柔。

所以，哪怕再偶遇，已經(jīng)時隔了一年多的時間，周輕輕還是能在那個晚上，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之后，她便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有些相遇，從一開始就已注定。

哪怕短暫，但總有重逢之時。

哪怕在重逢前，你們或許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遇見了其他的人。但那個真正對的人，總會在最合適的時間到來，成為你一個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