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微博│檐蕭啊
01
林熾等公交車的時候,看到沉寂許久的高中同學群多出好幾百條新消息。
她打開,發(fā)現(xiàn)一開始是幾位同學在約碰面的時間和地點,后來大家紛紛發(fā)言,敘起舊來。
她手指快速地滑過屏幕,只在看到圖片時停頓片刻。像有預感似的,翻了十幾張后,她終于在一張圖的右下角捕捉到了靳然的一道側影?;璋档墓饩€里,他穿著一件淺色襯衣,好像是在笑。
林熾久久地看著圖片上他,好像看的時間越長就越能看得清似的。
隆冬的風呼嘯而過,路邊行道樹的枯枝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許久后林熾才回過神,來不及嘆一口氣,抬頭發(fā)現(xiàn)途徑學校的公車剛好停在幾米外,連忙小跑兩步趕了上去。
十幾公里的路程因為晚高峰延長了許多倍。林熾到學校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燈照出一團團冷白色的光,她豎起衣領,頂著寒風也要拿出手機繼續(xù)去群里窺探消息,只是這份決心來不及表現(xiàn)就被掐斷了。
上車前,她剛好看到靳然在群里發(fā)消息,就順手點進了他的頭像,但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就被迫中斷。而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她和靳然的聊天頁面,以及,由她主動發(fā)出去的十幾個表情包。
是她無意間碰到了屏幕吧?
林熾反應過來后,一把掏出兜里鑰匙、零錢,發(fā)現(xiàn)并沒有可以丟掉的撒氣對象后,輕聲嘀咕了一句:“算了?!狈凑灰膊粫吹?。
這個微信號是她很早之前加的,兩人統(tǒng)共沒說過幾句話。上一次她跟靳然發(fā)消息還在念高中,他當時并不知道這個微信號是她的,而且,他這個萬年不更新朋友圈的號碼有沒有在使用都未可知。
可人有時候很奇怪,明知道事情走向,又忍不住心中忐忑。
手機在空曠的樓道里突然響起時,林熾能察覺到她的心跳亂了。她在燈下站定,緩緩打開屏幕,看到靳然回復了一個類似愣住了的符號表情。
林熾撳滅手機,一路跑回宿舍后才開始琢磨怎么繼續(xù)往下聊。
“我是林熾,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剛才手滑碰到了屏幕?!?/p>
“看到同學在群里聊天不小心碰到了,你最近還好嗎?”
“好久不見啊,靳然。”
……
林熾對著空氣念了半天,卻沒一句能讓她滿意。她癱在床上,對著刺目的白熾燈,不想但又不得不承認,她和靳然是只能輕描淡寫地寒暄幾句的關系。
人一旦泄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
幾分鐘后,林熾看著她發(fā)過去的內容,忍不住質問自己——林熾,你是不是太慫了?
就在剛剛,她猶豫不決時,有不太熟的朋友給她發(fā)了一條賣水果的廣告,那一瞬間她像著了魔似的,直接將廣告文案和圖片給靳然轉發(fā)了過去。之后好幾次打開再撳滅手機后,終于過了可撤回的時間,她又忍不住開始擔憂,靳然會不會刪她好友?!
好在,靳然似乎比以前好說話,非但沒有刪掉她,還友好地詢問:“哪種比較好吃?”
林熾認認真真地去做微商的朋友圈里做了功課,真誠地給出建議后,靳然應了一聲,然后就“如何挑選水果”和她展開了十幾分鐘的討論。林熾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被盜號了,這么無聊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但很快,她的懷疑就被打消了,因為靳然給她轉了賬,并附言:“要兩份,寄到這里?!?/p>
林熾盯著他發(fā)過來的私人信息,確認是靳然的電話無誤后,心情一時無比復雜。她以前費盡心機都騙不到他的回復,現(xiàn)在倒輕而易舉地騙到了他的錢?
她呵呵一聲,目光落到本市某小區(qū)的地址上,忽然想起來,他下午不還出現(xiàn)在另一座城市的同學聚會上了嗎?
管他呢。
隔天下午,林熾站在學校門口的水果攤前。她當時恰好看到有靳然想要的水果,似乎質量也不錯,嘴上說著不管他,左右權衡之后,還是看在同窗一場的分上,親自給他挑了一箱,讓老板寄了過去。
這下好了,林熾怏怏地想,在靳然眼中,她從一個印象模糊的同學變成了賣水果的微商。
林熾因為這個念頭而倍覺沮喪,慢吞吞地在街上游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回頭看到同系的學長,剛準備打招呼,接著就看到了緊跟在他身后的靳然。
靳然微微側著頭,認出她后似乎也覺得意外,末了,他揚起嘴角,沖她揮了揮手:“林熾?!?/p>
某一瞬間,林熾覺得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眼前是嘈雜的課間走廊,正想逃走的她在聽到他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仿佛被某種利器擊中,整個世界就只剩下因他而加速的心跳聲。
02
那是高二上學期平平無奇的一天。
下課后,林熾向往常一樣,站在教室門外一邊跟同學隨意聊著天,一邊用余光留意著進出隔壁班的身影。但那天,不知道是靳然學會隱身了,還是課間藏起來了,她總也看不到他。她一趟趟路過他們班教室,接連撲空后,感覺像是一放學就拼命跑回家,結果追的電視劇提前播完了一樣失落。
林熾沮喪地蹲在樓道,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同桌在樓上喊她的名字。
她仰頭,看到同桌趴在三樓的樓梯欄桿上露出半顆腦袋,連頭發(fā)絲兒透著興奮勁兒:“林熾,林熾,快來。”
林熾慢吞吞地跑上樓,順著同桌的手指探頭一看,意外和靳然的視線撞上。
教室里光影斑駁,碎金似的日光微微晃蕩著,好像夏日午后最綿長的一場夢境。夢里,坐在鋼琴前的靳然側頭看她的目光好像比三月的風還軟。
林熾愣愣地和他對視片刻,發(fā)覺心跳越來越鼓噪,立即慌亂地移開目光。
不見靳然的時候,她到處找他,一看到他,卻又溜得比誰都快,更不用說這種直面“暴擊”的時刻。她正準備原地消失,忽然聽到靳然喊道:“林熾?!?/p>
“???”她傻乎乎地扒著門框,遲疑地探出頭,另一只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拼命扒拉劉海,又連忙捂住胸口。
長達五秒鐘的沉默讓林熾一顆心跳得亂了套,她屏住呼吸忍不住猜測,靳然到底要說什么?他是看穿她的小心思了嗎?他知道她每天偷看他,所以今天才想躲起來?他是不是覺得她很煩?
林熾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好似過了許久,才聽到靳然緩緩地說:“不如,幫我聽下這首歌?”
“好啊?!彼┯驳卣驹谠?,心里卻噼里啪啦地炸開了一朵朵煙花。
被遺忘的同桌在后面拼命拽林熾的衣角,統(tǒng)統(tǒng)都被她無視,直到靳然一曲結束,她怕他問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三樓,獻上一番誠摯的吹捧后飛速地消失在走廊。
一整天,林熾都在喜滋滋地想,靳然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他們兩個班雖然離得很近,但其實她和靳然并沒有什么來往。在今天之前,他們唯一的一次交集是上個月,那天語文課,林熾把小說夾在課本里看得欲罷不能時忘了警惕四周,被路過的老師抓到后,一下課就被提到了辦公室。
她被訓得體無完膚,恨不得挖個坑跳進去時,靳然及時出現(xiàn),拯救了她。
不知道是那些小說的功勞,還是他出現(xiàn)的時機剛剛好,總之,跟他對視的那一秒,林熾像是突然開了竅,徹底明白小鹿亂撞是什么感覺。她輾轉加到了他的微信,但無論是她拍習題冊假裝問問題,還是轉發(fā)推薦電影的文章,他都不怎么回她。于是,她只好趁課間在他面前刷存在感,期望有一天他會注意到她。
但兩人的交集實在是少,而且,在林熾看來,靳然既然知道她,那么她就不好再偷偷摸摸將目光放到他身上。
某個課間,她老老實實趴在桌上翻書,聽到同學分享八卦消息,說靳然練琴原本是要參加學校的文藝晚會,但不知怎么回事又說不參加了。林熾真誠地為他惋惜了好一會兒,但很快,這種情緒又煙消云散了。
那天放學,她走到樓下才發(fā)現(xiàn)忘了拿外套,返回教室途中,聽到了靳然的聲音。她本想跟他打個招呼,卻聽到他說:“覺得耽誤學習,剛好聽老師說有人報名,我索性就退出了。”
“我是因為你才報名的?!庇袀€女聲說。
林熾的理智告訴她該走開,腿卻不想動,片刻安靜后,她聽到靳然說:“很抱歉?!?/p>
“合奏表演耽誤學習,那如果我想每天跟你一起復習呢?”
“如果你考得過我?!?/p>
條件未免也太苛刻,但女生說:“你等著看。”
聽到隨后那聲漸近的“嗯”,林熾連忙輕手輕腳地撤退。
回家的路上,她一邊因為靳然拒絕別人而得竊喜,一邊又因為那句“考得過我”而無比惆悵。她也想每天跟他一起復習,但超越年級第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吧?
可是……萬一呢?
她忍不住想,萬一只有她放棄,別人沒有呢?
03
時間很快從秋到冬,林熾還沒有從解題中發(fā)現(xiàn)樂趣。
她對期末考的目標已經從“及格就行,過個好年”跨越到了“滿分最好,能得靳然”,所以課間走廊上很少再看到她的身影,隔三岔五寫檢討的人員名單也再沒有出現(xiàn)她的名字。
某次課間,同桌又詐她,指著窗外大驚小怪地說“靳然”,她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頭都沒抬一下。
剛給自己貼上“我可真酷”的標簽,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著她習題冊上的某處說:“從這一步開始,往下的都算錯了?!?/p>
林熾遲疑地順著那根手指一路往上看,就看到了靳然的臉,連下頜線都那樣好看。
她眨了眨眼睛,呆呆地問:“你怎么在這里?”
“順路幫老師喊人。”
林熾“哦”了一聲,假裝淡定地說道:“這里錯了是吧?我改?!彼孟鹌げ恋魩仔胁襟E,余光發(fā)現(xiàn)靳然還在,便問,“還有什么事嗎?”
“等結果?!彼院喴赓W。
林熾默默地握緊了手中的筆,思索良久后,找出前幾日隨手畫圖的草稿紙給靳然看。紙上有兩只對比鮮明的老虎,威風凜凜,呈奔跑姿勢的那只上邊寫著“我自己寫題的時候”,另一只走路不穩(wěn)的老虎幼崽旁寫著“別人看我寫題的時候”。
靳然好像是笑了:“不確定答案就找人問問。”
林熾快速地點頭,心想,我算出來馬上就去找你。
只是,后來她食言了。第五天后,林熾課間打水回來,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一沓資料,打開才發(fā)現(xiàn)是靳然給她的課堂筆記。她眼睛一亮,片刻后反應過來,她這算不算……用智商吸引到了學霸的注意?忽然覺得心情不太愉快了呢。
他們表面看起來還是沒什么交集,一周下來也說不了幾句話,但之后,林熾的課桌上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過復習計劃、重點整理,讓她產生了一種靳然在看著她靠近的錯覺。直到考完試,同桌指著她寶貝得不行的筆記說:“隔壁班人手一本的重點整理你果然也有。”
林熾抱起筆記,將信將疑地問:“不會吧?這是靳然的?!?/p>
“我知道啊。這叫什么?達則兼濟天下吧?”
林熾看了看筆記封面,一面想,他不愧是高人氣學霸,一面又想,他看起來清清冷冷的,怎么對誰都這么好?
期末考的成績沒有讓林熾一戰(zhàn)成名,之后的幾次測試,她的成績也只是勉強徘徊在中游水準。她覺得靳然和傳說中的滿分成績一樣,繞是她再努力,好像也沒辦法再靠近一步。
跟她不同的是,隔壁班班花的成績從半年前的剛及格一路扶搖直上,上次考試還闖進了年級前五十,成為他們老師到處宣揚的正面教材。林熾記得,被靳然撞見寫錯題那次,后來她去隔壁班找過靳然,當時她隔著窗戶看到他在給他們班班花講題,如果她沒記錯,那一次她在樓道偷聽到的應該也是班花的聲音。
靳然沒有因此跟班花疏遠,班花也照著自己的目標,在持續(xù)向他靠近。
那她呢?林熾想,她要怎么辦?
她沮喪了很久。父母和老師都委婉地暗示她,與其拼文化成績,不如發(fā)揮所長,做感興趣的事情。她翻著隨手畫的畫,好像看到了她僅有的一點點兒聰慧和天賦。
某天放學,林熾跟著人潮向校外走時看到靳然,她不由自主地朝他靠過去,末了卻發(fā)現(xiàn)有人跟他同行。她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們身后,想等另一位男生離開再上前,但直到他們拐進一條安靜的小巷子,她也沒等到靳然落單。
林熾站在巷口猶豫不決時,聽到男生開口問:“我八卦一下,如果有人搶走你的第一,你會答應跟人家在一起嗎?”
“那就是個托詞?!苯徽f。
“那你是想激勵同學上進,還是想讓人知難而退?”男生嘖嘖搖頭,片刻后又問,“你不怕你有好感的同學聽到這話望而卻步嗎?”
靳然似乎沒有回應,對方哇哇大叫起來:“居然真的有?!是誰?”
“別想騙我!你剛剛那個表情分明就是想起了誰!是不是班花?”
兩個人推搡著走進院子,說話聲漸漸模糊了。
林熾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離開前從書包里掏出幾張畫放到了靳然家的信箱里。
后來,她準備藝考,整日待在畫室,和靳然徹底沒了交集。有時候,林熾會想,或許在靳然看來,她不過是眾多同學中的一個,不聰明,也不是漂亮得出眾,提起名字時,想到的不過是一道模糊的身影。
他們兩個班的男生玩得好,所以后來高中畢業(yè),同學聚會就湊到了同一天。那天林熾到得早,但想早早看到靳然的念頭還是落空了。她聽同學說,他們班班花在樓下攔住了靳然。林熾又等了一會兒,覺得他不會再出現(xiàn)后,轉身藏到了人群中。
她一直暗中追逐他的身影,見過他許多熠熠生輝的時刻,知道跟他懸殊很大,僅憑少年意氣和一點兒不甘心,還不足以讓她勇敢地站到靳然面前,請他記住她。
之后,他們再沒有聯(lián)系過。
04
隆冬的傍晚,天色眨眼被黑暗吞噬。
林熾還沒反應過來,學長就留下一句:“剛好你們認識,靳然找你,那我先走了?!彪S即轉身離開。
“你是要去哪兒?”靳然問。
幫你買的水果還在身后放著,只要不站在這里,去哪兒都可以。她想。
林熾勉強笑了笑:“隨便走走,學長剛剛說……你找我?”
“對。”靳然看了看四周,挑了一家眼熟的粵菜館,邊向前走邊說,“我之前托顧一幫我找個幫手,他剛剛推薦了你,我好像要先賄賂你一下?!?/p>
乍然碰面時的怔愣,變成無措一點點兒地擴散,林熾局促地跟上他的步伐。
吃飯時,靳然說他最近在拍攝一個博物館系列的短視頻,后期需要一位擅長設計和畫畫的幫手。
“有興趣嗎?”靳然抬頭問,“周末有空跟我去一趟博物館吧。最近有個特展還挺好看的,你先看看再決定?!?/p>
好像生怕她拒絕。
晚上,林熾躺在宿舍還沒回過神,不敢相信他就這樣出現(xiàn)了。
高中畢業(yè)之后,她偶爾能聽到靳然的近況,后來群里聊天少了,她也就不再頻繁地想起他。她自以為這兩年成長了許多,如果是現(xiàn)在的她回到從前,他們一定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但今天跟靳然碰了面,她才發(fā)現(xiàn),她真的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她在他面前始終都是高中那副笨拙、慌張的樣子。
面對面是,隔著網絡也是,林熾長嘆了一口氣,又忽然想到,萬一靳然要加她微信怎么辦?這日子是不會好過了。
林熾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日。周末下午,她站在博物館前,看著靳然緩緩向她靠近,又覺得,喜歡上他實在太容易了,他好像不管怎么變,都牢牢地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她記得以前他穿校服,偶爾戴一副眼鏡,氣質干干凈凈,透著一絲清冷,如今他臉部輪廓逐漸明朗,穿長風衣又多了一分灑脫。
她果然沒救了。
“冷不冷?”靳然走近后,隨口問。
最近氣溫變化幅度特別大,一場大風刮過,天色陰陰沉沉的,仿佛隨時要下雪。饒是這樣,博物館門前居然還排著長隊。林熾縮著脖子搖了搖頭,靳然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杯熱奶茶放到她手里:“抱著暖暖手?!?/p>
好在博物館里暖氣充足。剛開始,林熾乖乖地跟在靳然身后,聽他講展品的相關信息時,偶爾會聯(lián)想到他從前跟人講題的樣子,三兩次走神后她回頭,發(fā)現(xiàn)靳然還站在原地,只是目光已經從展品移到了她身上,嘴角似乎還噙著一絲笑。
后來就莫名變成了她走在前面,毫無章法地來回穿插著看展品,他懶洋洋地跟在她身后,只在她跟人相撞時,伸手拉她一下。
“怎么樣?要不要來幫我?”兩人在展館的偏僻角落休息時,靳然問。
林熾感受著從腳趾蔓延上來的乏力,心想,這還是個力氣活,每次干活前還得過來近距離觀摩一下展品。她故意問:“錢多嗎?”
靳然笑道:“多?!?/p>
林熾隨即點點頭:“行吧,我走得腿都快斷了?!?/p>
“你以前不是跑得挺快的嗎?”他語氣輕松,仿佛他們一直是好朋友。
林熾被他感染,放松地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覺得那種情況應該大多數(shù)是為了偷看他。課間,她總遠遠地注視他,但只要他拐進樓道,她就瞬間消失,確保不被他看穿。林熾無聲地笑了笑。她確實跑得太快了,不然追的人怎么一次都沒發(fā)現(xiàn)她。
當晚,林熾拖著僅剩的半條命回到宿舍,一進門就被舍友圍觀:“送你回來的是誰?”
“高中同學?!彼f完,見室友一臉狐疑,又補充說,“是以前仰慕的人?!?/p>
舍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幾眼,說:“把‘以前’去掉。”
林熾回頭照了一下鏡子,鏡子里分明是她,卻又不像她。
睡前,她想起那回眸的瞬間,靳然安靜地看她的模樣,想起他牽起她的手腕,帶她避開人群的動作,感覺自己好像還是會心動。
其實,之前有段時間,她想起他時已經忘了當時為什么關注他,直到最近才隱隱覺得,大概是因為他是靳然,是她年少時期未竟的夢。
05
幫手的工作并不輕松,最近,林熾一下課就抱著電腦往圖書館跑。
有時,靳然會帶一些補充資料找過來,有時她從屏幕前抬起頭,會發(fā)現(xiàn)他不知何時坐到了對面,正閑閑地翻著書,察覺她看過來后,隨口問:“忙完了?”
林熾搖搖頭,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但從前又未曾出現(xiàn)過,所以一時有些恍惚。
“晚點兒再做吧?!苯徽f。
林熾茫然地抬頭:“那現(xiàn)在呢?”
“去玩兒。”靳然替她合上電腦,帶著一臉疑惑的她走出圖書館。
凜冽的冷空氣撲面而來,林熾看清室外景象后驚喜地“哇”了一聲,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什么時候開始下的?”
松軟的雪已經鋪了一地,怪不得傍晚時候,她覺得格外冷。
“我過來的時候。”靳然垂眸,替她將衛(wèi)衣帽子兜到了頭上,“有想去的地方嗎?”
林熾看了看四周,天色已經暗透,只滿地白雪泛著清冷的光,除了去空曠的地方踩兩串腳印,她實在想不出什么建設性的方案,但又覺得是初雪,好像隨便去哪里,即便站著看一會兒也很好。
他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在長街上,新雪踩上去沒有嘎吱嘎吱的聲響,直到走出很長很長一段路后,林熾才發(fā)覺四周未免太安靜了,但很快,不遠處蒸騰的熱氣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站在檐下等糖炒栗子,期間回頭看了靳然一眼。他站在一盞昏黃的燈下,風衣上沾了碎雪,額前的長發(fā)遮住眉毛,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著,望著她的眼睛那樣清亮,整個人好看得驚心動魄。
“低頭?!彼蟛娇拷?,話脫口而出。
靳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依言乖乖低下頭,幾秒后,一只手撥了撥他帽沿兒外的碎發(fā),雪從眼前簌簌落下。
不過片刻,林熾就退回到蒸騰的熱氣前,仿佛她剛剛不知被什么蠱惑的行為不曾發(fā)生。
之后,林熾還是一心撲在視頻上,等手邊的事終于告一段落,才慢半拍地咂摸出不對勁來。她跟靳然偶遇后,出于心虛,一直沒敢問他要聯(lián)系方式。但是靳然呢?很多事情明明是發(fā)條消息就能解決的,他偏偏要過來當面跟她講。
林熾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要么是他不想跟她保持聯(lián)系,要么是他知道她的微信號。無論是哪種,都能讓林熾裹足不前。她覺得追他的計劃還沒有重啟,恐怕就要夭折在微信這一步。
某天,林熾正苦惱于如何改變現(xiàn)狀,一抬頭好像看到靳然從窗外路過。
她下意識追了出去,剛走出教室,就聽到幾米外的顧一學長跟他打完招呼后問:“你女朋友呢?”
她唰地又退回了教室。只聽到靳然笑了笑,隱約說了句什么。
剛才離得那么近,在場的也只有他們兩個人,她不可能聽錯,所以靳然有女朋友?
是了,有時他就坐在她對面,她應該注意到了。如此一來,發(fā)消息時忍俊不禁的側臉,忍不住頻繁拿起又放下的手機,被電話被匆匆召走的瞬間,似乎都有了答案。
她一直在慶幸跟他重逢,之后又忙于審視內心,卻忘了留意他是否是一個人。
沮喪鋪天蓋地襲來。林熾難過地想,那些她恍然以為終于被他看到的瞬間,其實都是錯覺嗎?
06
十多天之后,靳然才確定林熾是真的在躲他。
即便他以視頻制作完成,想給她看看為借口,她都推托說沒時間,更不用說他之前用過的請吃飯、借東西、看新展等理由。他有些莫名其妙,思來想去,只好給她發(fā)微信說:“我在樓下?!?/p>
林熾出現(xiàn)時裹成了只露著一雙眼睛的熊。她有些無奈地說:“你果然早知道是我。”
靳然看著她:“你怎么不問問我是怎么知道的?”
林熾泄氣了。她為什么就沒能狠下心不下來?又為什么要挨凍聽這些?她聽到自己追問道:“所以你一直知道是我?”也包括高中的時候?
“并不是?!?/p>
高中的時候,靳然并不常用微信。因為跟同學每天都見面,父母有事也會直接打電話過來,所以陌生人發(fā)來的消息,他總是延遲很久才看到,因為不知道對方是誰,所以通常也沒什么耐心回復。直到畢業(yè)聚會時找不到林熾,他才輾轉向同學問到她的微信,然后意外地發(fā)現(xiàn),那個一直沒話找話的陌生人原來就是她。
那天晚上,當四周安靜下來的時候,他遲疑地打開對話框,問她為什么沒來。他還想解釋,說之前不知道是她,并不是故意不回消息,屏幕卻顯示出一行字:“消息已發(fā)出,但被對方拒收了?!?/p>
他被她拉黑了??赡芤驗樗麤]回她的消息,她耐心耗盡;可能她發(fā)現(xiàn)他無趣;也可能少年人的喜歡像風,像朝云,散盡之后無覓處。
一開始,是好友總提醒他:“哎哎,那個女生又在偷看你?!?/p>
他抬手摁下好友的頭:“無聊?!?/p>
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好友說的女生是她。他記得在辦公室初見她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在老師放行后,感激地朝他連連作揖,他勾了勾嘴角,莫名記住了她。
在好友的提示下,他發(fā)現(xiàn)她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卻又很低,高是因為好友總說她看過來了,低是因為等他回頭卻只能看到她跑得快到模糊的背影。他不止一次懷疑,她根本不是在看他。
可他又忍不住喊出她的名字,給她送筆記。她漸漸很少出現(xiàn)在他周圍,他幾次試探,才發(fā)現(xiàn)她或許只是看上了他的學霸身份,只是想考高分??床坏剿臅r間里,他攢了許多問題想跟她確認,不料一畢業(yè),她像石投大海,再也找不到。
許久后,看到她的頭像出現(xiàn)在聊天列表,他怔愣的時候,顧一湊過來說:“這不是我們系的學妹嗎?”他松了一口氣,像什么東西失而復得了。
想見她,所以用了拙劣的借口,因為天氣好,因為天氣不好,因為晴天,因為雪天。
靳然停頓片刻,認真地說:“很高興再遇見你,真的。”
林熾聽完,沒有絲毫停頓轉身就走,他匆忙伸手攔住,表情有些慌張。林熾看上去比他還慌張:“我也很高興,再見。”
“不不不,我最近不想見你。”
靳然蹙眉:“為什么?”
“因為太蠢了,無地自容。”
靳然居然還笑?
林熾瞪他,他一秒變嚴肅:“我想問問,你為什么躲我?”
林熾把那天聽到的講給他聽,他沉吟了兩秒,解釋說:“顧一知道我喜歡你,他說的女朋友是你,我糾正過,但他總說……”是早晚的事。
林熾聽懂了。好像除了他們兩個,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喜歡他,他喜歡她。她該歡喜的,她喜歡他那么久,若沒有“女朋友”那件事,她原本也是要繼續(xù)追他的,但此刻,她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失真。
靳然安靜地看著她,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期待漸漸落空,不料下一秒,她倏然靠近,像鼓足了勇氣似的,輕輕抱住了他。
“拉黑你是因為我害怕我喜歡你這么久,你卻要反問我一句:你是誰?”
靳然緘默不語,唯有收緊手臂將她牢牢地抱在懷里。
青春年少時,總有許多膽小怯懦、遺憾不甘的時刻,來日方長,這次換我在課間窗外等你。
(編輯: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