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阿光 喬曉陽 喬泰陽 喬春雷 喬文雷

1960 年，喬信明和于玲全家福

我們子女都見過父親的腿，那是一雙瘦削干枯的腿。腳上還留著兩個傷疤，據(jù)父親說那是敵人的子彈從前腳打進去，從后跟穿出來造成的。當時的紅軍部隊缺醫(yī)少藥，醫(yī)生建議截肢以保全生命。給父親截肢的報告送到方志敏那里，他非常重視，提筆在報告上批示：“不管花多少錢，一定要保住這條腿，藥在蘇區(qū)買不到，可以到白區(qū)去買，錢由省委報銷?！痹诜街久舻年P懷下，父親這條腿終于保住了。后來由于在國民黨的牢籠里受了三年折磨，出獄后又連續(xù)參加緊張的戰(zhàn)斗，父親過于勞累，不幸雙腳發(fā)病，最后癱瘓7 年。直到上海解放后，陳毅安排送他去上海治療，才依靠拐杖勉強站了起來。父親的這段艱苦經(jīng)歷對我們教育很大。一直激勵著我們要繼承他的革命傳統(tǒng)，努力工作和學習。

母親于玲是兩代“江抗”老戰(zhàn)士，她是江陰名校南菁中學的畢業(yè)生，1939 年5 月參加“江抗”，6 月就憑著出色的表現(xiàn)入黨，七八月就擔任了“江抗”二路的宣傳干事、四路的組織干事等職。后來又擔任了“江抗”駐澄辦事處副主任、祝塘祝文區(qū)區(qū)長等職，被譽為“江南第一女區(qū)長”。她同暗殺黨斗爭，派人打入暗殺黨，抓住了暗殺黨頭目。她利用關系，在24 小時之內(nèi)，把國民黨的印刷廠動員到了“江抗”這邊，解決了“江抗”宣傳品印刷的難題。母親這種不停奮斗的精神也對我們有很大影響。

母親又是一個有政治眼光的人。她一直把父親接受方志敏秘密指示的事放在心上，直到1956 年才有機會協(xié)助父親撰寫了《回憶方志敏同志》。后來這篇文章改編成劇本《獄中斗爭》，1959 年在王昊等同志的協(xié)助下進一步改寫成長篇革命歷史小說《掩不住的陽光》。經(jīng)歷了50 多年的磨難，2011 年，這本書作為建黨90 周年獻禮書由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

作為喬信明、于玲的子女，深深感到他們是一本讀不完的厚重的書，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在他們的言傳身教下，喬家形成了很好的家風。

父親一出生，他的媽媽就去給地主家當奶媽，自己連奶都吃不上，只能吃點山芋糊糊，上學就更沒可能了。父親的祖父卻是個秀才，所以父親對“秀才”這個稱號有特殊的感情。父親自己沒能上學，就把希望寄托在兒女身上，常對我們說小學畢業(yè)就相當于過去的秀才。大姐喬阿光沒上學之前，母親就在家教她認字，做數(shù)學題。小學四年級結束，過去叫初小畢業(yè)，父親認為這就是“秀才”了。所以1951 年喬阿光初小畢業(yè)時父親就送給她一本華東空軍第一屆英模大會紀念冊，還在扉頁上題了詞：

送給阿光作為初小畢業(yè)的紀念，希望今后更努力學習，爭取高小學習中成績更好。預祝學習成功！你的爸爸信明一九五一年八月二十

喬阿光受到父親的鼓勵，學習比較努力，高中畢業(yè)時被保送留蘇。為使喬阿光很好地掌握學習時間，父親把自己的“英納格”名表摘下來給她，他自己戴一個降血壓的磁療帶。他不僅關心喬阿光的學習，還關心她政治上的進步，教導她掌握學習和工作的方法。退休后，喬阿光編譯了不少科普文章，主持編寫了父親的紀念文集、母親的回憶錄等書。

當然父親并非只關心喬阿光的學習和進步，1963 年3 月25 日他在給喬阿光的信中還談到了對其他子女學習的關心。他在信中寫道：“現(xiàn)在你弟妹都很緊張，今年夏天，文雷、春雷二人要考初中。春節(jié)后開學以來，文雷功課比春雷好些。因為文雷知道用功了，同時她的身體也比春雷好。前天是星期六，她二人回家。這次春雷回家來，我就同她個別談話，指出她這學期為什么沒有文雷功課好，是什么原因，要自己去很好檢查一下。春雷過去有些自滿情緒，過去已指出過。當然她二人今年夏天考初中問題不大?，F(xiàn)在擔心的是：曉陽明年夏天上大學的問題，現(xiàn)在他自己學習還是很用功的。他現(xiàn)在沒有擔任班長，是團小組長。除參加打籃球外，其它什么課外活動都沒有參加。主要是怕妨礙他的學習。泰陽明年夏天要考高中。現(xiàn)在他學習是用功的。怕他學習不得法，曉陽這方面比泰陽好些。泰陽明年上高中問題不大。他現(xiàn)在只參加打乒乓球一項活動?，F(xiàn)在你弟弟妹妹四人在家很懂事，自己知道安排自己學習時間，都很聽話，這給爸爸媽媽很大安慰?！毕袼麑ψ优膶W習關心得這樣仔細的父親實在是不多見的。我們家每個孩子能有今天，真是父親母親辛勤栽培的結果。

喬曉陽小的時候，喜歡京戲。經(jīng)常在家里舞槍弄棍，跳打喊唱，初中時，甚至產(chǎn)生了不想讀書而去學武生的念頭。父親知道后，發(fā)了很大的脾氣。父親說，“你連基本的文化基礎都不具備，就學無恒心，任憑自己的一時興起，隨意荒廢學業(yè)，這樣的人什么都學不好！”父親說，他一生有兩個最大的憾事：一是在33歲風華正茂、最能戰(zhàn)斗、最能為革命貢獻青春熱血的年華，他的身體卻永遠地垮下了！二是他從小失去學習的機會，以后再也不曾有機會系統(tǒng)地學習文化知識，使他為黨為革命所作的貢獻太有限、太微薄了！父親說：“學習一定要有恒心和毅力，學什么就要學出成績來，將來長大了你就會知道，黨的事業(yè)也許不會讓你一生只學一樣東西，從事一項職業(yè)。但是，只要是黨和人民事業(yè)的需要，你們就要學一行，愛一行，學一行，專一行。不學習，沒有文化知識，哪里還能實現(xiàn)什么革命理想，哪里還能在長大成人后為黨和人民作什么貢獻！”

1940 年，于玲在祝塘任“江抗”駐澄辦事處副主任，圖片為譚震林拍攝

父親的嚴肅教育極大地觸動了喬曉陽。從那時起，他就放棄了當武生的幼稚想法，決心努力學習文化知識。高中以后，他就朝著做一名德、智、體全面發(fā)展的三好學生方向努力。大學時代，他的學習成績是拔尖的。在長期的工作實踐中，他養(yǎng)成了愛學習的良好習慣。在父親離開我們四十年的歲月里，雖然喬曉陽的工作崗位不斷變化，所需的專業(yè)知識也不斷改變，但是，可以告慰父親的是，他始終牢記了老人家的諄諄教誨，努力學習，勤于思考，與時俱進，不斷地用新的知識豐富自己。1964 年，喬曉陽經(jīng)過自己的努力，被派到古巴留學。在他出國前，母親和曾如清叔叔都給他題字，鼓勵他好好學習，報效祖國。

因為“文革”，喬曉陽提前回國，回國后又到東北農(nóng)場鍛煉，后被分配到專業(yè)完全不對口的工廠工作。后來因為國家要開展亞非拉外交工作，江蘇省外辦招人。喬曉陽雖然離開專業(yè)多年，但業(yè)務沒有荒廢，考了第一名，進入江蘇省外事辦公室工作。后來又被送黨校培養(yǎng)，到陳丕顯身邊當秘書。再后來就進入人大，擔任了一系列重要職務：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法律委員會主任委員，原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委員會主任、澳門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委員會主任。

父親教育我們生活要儉樸，不許和別人比吃比穿，喬泰陽回憶說小時候的衣服上就常有補丁。穿慣了舊衣服，剛到部隊穿新軍裝還感到別扭，總喜歡穿舊軍裝。父親特別注意培養(yǎng)我們熱愛勞動的習慣。院子里有塊空地，他就叫勤務員帶著兄弟倆一起種菜。1962 年上級號召開荒種地，父親帶頭響應，星期天常帶著我們參加勞動。兄弟倆翻土、鋤草、澆大糞，拖運肥料跑十多里地，什么活都干。父親對我們的言行舉止、禮貌待人要求也比較嚴格。按他的要求，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吃要有吃相。吃飯時要是站起身來去夾遠處的菜，父親就會皺起眉頭加以糾正。

喬泰陽在父親去世前去照看他時，父親的氣管被切開，已無法說話，只能滿含期盼和眷戀地凝視著他，好像有許多叮囑的話要說。喬泰陽含著淚看著他，不斷點頭，表示已知道他的意思。那時，喬泰陽還不到15 歲，但就是從爸爸凝視他的那一刻起，就暗下決心，決不能辜負父輩的期望，一定要接好革命的班。從此，原來無憂無慮、活潑好動的他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許多，變得懂事了，遠大的志向和抱負此時已在喬泰陽心中扎下了根。喬泰陽高中時遇上“文革”，沒能上大學。正好部隊征兵，他應征入伍。參軍后，他不怕苦不怕累，在山東海邊種水稻，曬黑了皮膚煉紅了心，一年就入黨當班長。他的事跡還登上了《人民日報》。幾十年來，喬泰陽一步一個腳印地從普通士兵走上了領導崗位，擔任了軍委空軍后勤部副部長。

退休后喬泰陽積極宣傳革命前輩的光榮傳統(tǒng)，在擔任北京新四軍研究會秘書長和副會長期間，做了大量弘揚鐵軍精神的工作。

父母不僅關心我們的學習，也關心我們的思想成長?！拔母铩逼陂g，母親為使我們了解父親的革命經(jīng)歷，不受當時一些不好的風氣的影響，在五七干校手邊沒有資料的情況下詳細撰寫了父親的奮斗歷程，復寫5 份，寄給我們五個子女。這對我們的教育很大。

二女兒喬春雷參軍后，就積極努力，很快入黨提干當上排長。后來又因文化成績突出，參加考試入取到上海中醫(yī)學院深造。1999 年，江蘇省新四軍研究會成立后代分會，她擔任秘書長，十年后又任常務副會長，組織了大量紀念革命前輩的采訪參觀活動、大型紀念活動，繼承、宣傳、光大、捍衛(wèi)新四軍的光輝形象和鐵軍精神。

最小的女兒喬文雷參軍后，在“文革”動亂的環(huán)境下，母親就對她說做人要掌握一樣本領，不管什么時候都是有用的。她16 歲參軍后，被分配到八一醫(yī)院。她積極學習針灸技術，很快成為針灸能手，救治了一些危重病人，成為部隊的標兵，登上了《解放軍報》《解放軍畫報》《新華日報》，后來被送到上海軍醫(yī)大學繼續(xù)深造針灸。媽媽就把她的來信發(fā)給我們看，要我們向她學習。后來她作為年輕的中西醫(yī)結合專家參加解放軍醫(yī)療專家組到贊比亞工作兩年，為當?shù)毓俦尾　ＫD(zhuǎn)業(yè)到南京中醫(yī)藥大學后，屢屢被邀請出國講學，后來還開辦國外留學生針灸學習班，成就很大。

在父母言傳身教的影響下，喬家形成了很好的家風，概括起來講就是四句話：“忠誠堅守，好學上進，團結互助，勤儉務實?！?/p>

一是忠誠堅守。喬信明是方志敏最后歲月帶領紅軍將士浴血奮戰(zhàn)和獄中斗爭的見證人。在戰(zhàn)場上和監(jiān)獄里堅定信念、英勇頑強，一生戰(zhàn)斗、百折不撓。新中國成立后，喬信明在帶病堅持工作的同時，擔負起宣傳方志敏、弘揚革命傳統(tǒng)的重任。所以，我們家每個人都自覺堅守初心，堅守傳統(tǒng)，堅守底線，做到對黨忠誠、認真負責、廉潔自律。

喬信明1951 年送給女兒喬阿光的紀念冊及題詞

二是好學上進。父母親非常重視我們的學習，經(jīng)常查看成績單，了解學習情況（包括學習方法），鼓勵我們好好學習，做對社會有用的人。

三是團結互助。我們的父母親都是忠厚善良的人，在戰(zhàn)爭年代與戰(zhàn)友們團結戰(zhàn)斗，與群眾關系很好，與同志感情很深，威信很高。父母常說人不能分成三六九等，要尊重每一個人，幫助遇到困難和身處逆境的人，主動上門噓寒問暖。在父母的影響下，我們兄弟姐妹團結友愛、樂于助人，群眾關系好；喬家的子女團結和睦，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四是勤儉務實。父親要求我們不能搞特殊化，母親常講孩子要“野生野長”，靠自己的努力成長進步；要勤儉節(jié)約，艱苦樸素，穿舊衣，愛勞動；做人講信用，做事要踏實。在父母的熏陶下，我們在各自工作崗位上求真務實，認真負責，都是單位領導和同事信任、依靠的人。

我們決心按照“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要求，續(xù)寫紅色家譜，傳承紅色基因，培養(yǎng)接班人，使光榮傳統(tǒng)代代相傳，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