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彥
懸崖
被風(fēng),粗粗切過的山勢
長滿碎裂的風(fēng)聲
所有懸崖有生有死
堆疊著越走越難的方向
空間盡管流溢
但注定無法逃出前方的路程
巖縫、繩索、棧道
在橫七豎八的亂石中,找到
鋼釬鏨出的臺階。所有往事
沒有縫隙,更沒站人
鷹的利爪
抓傷歷史皺紋
翅膀在天空飛翔,陰影如蓋
掩埋過好多骨肉相連的故事和情節(jié)
還有很多夢想
被滾落的石頭,打痛過脊梁
背景尖利,劃破一層層地貌
雖然整座山,都失去了泥土的生養(yǎng)
沿途的巖石
也失去了切割的雙手
但身邊的足跡,仍舊吭唷吭唷
沿著山脊線,走出了那條麂子沒有爬過的小路
老,和不老
都離不開活下來的
很多意義。還有很多心情,沒有表達(dá)
獨坐深山
我不該愛上一座大山的同時
也愛上一堆思考
告別往事的回音
大山深處的這些峰林
沿著循聲望去的目光
找到一個石柱,還有那座天生的石橋
剛好讓我三十年前,窄窄地過去
走上思考人生的頂端
在歷史的地層中,住進(jìn)石頭里的夢境
“躺在事物表面
用刻度撥弄指針
讓時間,掀不起波瀾”
想到這里,眼前整個山體
都閉上了眼睛
現(xiàn)在,喀斯特地貌中出現(xiàn)的詞
從巖縫里探出頭來,陪我枕好夢境碎片
仔細(xì)聆聽思想的呼吸
和泥土,切碎巖層的聲音
身世的體驗者
接通深山的神經(jīng)和歷史的細(xì)胞
聽著陽光,在地縫里
耕耘的聲音
進(jìn)入無數(shù)囈語
每一天都在這里獨坐
做時間的機器,和回憶代言人
狩獵者
男人安身立命的兩種武器
一種:閉上眼睛
另一種:動手去萬福山打獵
讓夢想和現(xiàn)實,保持同一個高度
身體得成為萬福山的一部分
并且打造成弧形,像弓箭
以便保證速度和方向
保證,時間的精力
能像巖石
在陡峭的高峰翻山越嶺
路過的荊棘,在刀背行走
大地鋪滿梅嫦神的符語
神秘事物的內(nèi)部
很多光芒,照亮山峰
一生有很多愿望可以在萬福山順利實現(xiàn)
甚至不必借助獵槍的靈光
也能查看和大山溝通的秘密
只要是土家人,進(jìn)了萬福山
身體自會像大山頑強勇猛,眼神
也穿得透每一道嶺崗
找到男人安身立命的每種武器
年長月久,無數(shù)狩獵者
就這樣,都從天地的另一面
沿著油油的森林進(jìn)入豐收的畫面
或者做容納一切的現(xiàn)實生活
或者變成翻山越嶺的每個脊梁
萬福山背炭人
突然之間,手中的拐杖
顧不上繞開今天
就被冰柱凍在山頭
往事越來越窄,扎籠
沒來得及把腳印從身邊移開
就被陡峭的山勢,凍僵了蜿蜒的行程
還有北風(fēng),在身邊
黑壓壓移動。山林呼嘯,凍住明天
想象還沒融化,其它道路可以視而不見
但必須找到能夠回家的那條羊腸小路
雪地,每打一次趔趄
都可能閃到萬福山的腰椎
自然,冰柱形成的所有節(jié)點
都聽到了骨骼,不停斷裂的響聲
山路還在增重、變沉、打滑
但命運,卻比雪花還輕
此時,如果拐杖突然在路邊停下來
寒冷的冬天就會把回家的乳名喊住
仔細(xì)查看姓氏邊緣的那些炭末
是否已和深淵一同跌入谷底
山?jīng)]有塌下來
同樣,走在雪地的背影
也沒有被明天凍僵
只有凍死的冰柱
因為懸崖,缺了一根肋骨
偶爾從不堪重負(fù)的肩頭
摔下來,在路上凝結(jié)成斷崖和來世
懸崖頂上的羊腸山路
山路,羊腸一樣,穿過大山和夜晚
兩邊都有風(fēng)化石
踩碎著腳印
在身后往兩邊懸崖簌簌掉落
深不見底的回音
從山下傳上來
除了可以聽到夜晚貓頭鷹的喊聲
更可以讓風(fēng),驚悚每個魂魄
每段記憶都有棱有角
經(jīng)常劃痛我孤單的身體和思想
放下,或者背負(fù)的人生經(jīng)歷
仍然在情感的斷片,和沿途的痛點首尾相接
生活,在這里轉(zhuǎn)過一個彎
石頭就在懸崖邊緣留下一道劃痕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用姓名刻痛的石頭
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萬福山,到處繞行
不論我是否愿意記住
三十年前,我乘著夜色
走過懸崖頂端的這條山路
自始至終,橫亙在我面前
成為一生無法繞開的主題
不論每個夜晚是否疼痛
我的膝蓋和關(guān)節(jié)
一直在我余下的生活中
多次救過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