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 魚
美國作家弗蘭岑是一位著名觀鳥愛好者,他常在紐約中央公園溜達,擔心貓和老鼠會抓鳥來吃,這種擔憂也被他一直帶到了《自由》那本小說里。他說,在“鳥宅”里喜歡海鷗的人是最怪的。
作為一個編劇,我其實有點明白弗蘭岑為什么成了“資深鳥人”。因為對寫東西的人來講,鳥就是他們的同事呀。我家是老小區(qū),窗外有棵大楊樹,上面經(jīng)常停著麻雀、普通喜鵲、灰喜鵲,還有一種帶著波點小圍巾的鳥。我一直叫它小鴿子,后來發(fā)現(xiàn)是斑鳩。
斑鳩喜歡躲在犄角旮旯里,偷看其他鳥。數(shù)次它們看不清玻璃,想闖進家里來。它們可能算是好吃的鳥,于是總被院里的橘貓盯著。有一陣早上8 點,窗外老有連續(xù)的“布谷”聲,吵得人睡不著覺,一直罵布谷鳥討厭,還冤枉它了,那是求偶的斑鳩在唱歌。
布谷就是大杜鵑,不太來北京市區(qū)。杜鵑的叫聲各異,據(jù)說香港有一種“躁鵑”,紅眼黑身,長得跟地獄烏鴉似的,大早上4點就開始“啊哦”,穿透力堪比重型機車,市民苦不堪言。
喜鵲基本不怕人,整天跟領(lǐng)導似的,背著手在院兒里溜達。喜鵲很有意思,是一種會為同類送葬的鳥。當一只喜鵲死了,其他喜鵲就會從四面八方趕來,逐個俯身輕啄,為它送行。
我總?cè)ネ鎯旱娜諌珗@,是北京特別好的觀鳥地點。印象比較深的是戴勝,長得有點像啄木鳥。怎么會有鳥叫建國、大慶、戴勝這種如此正經(jīng)的名字呢?戴勝也有不正經(jīng)的外號,什么“臭姑姑”“山和尚”,它還是以色列的國鳥。
走到使館區(qū),想起英國前駐華大使高德年住這兒時,為了方便看鳥,還把官邸改造了。溜達著,頭上傳來一陣鳥的饒舌樂,真想給它送到《中國有嘻哈》去。想了很久它是什么鳥,估計是畫眉,技巧很厲害。汪曾祺在《錄音壓鳥》中寫過畫眉,說它善學,能學出劇情來,什么“兩只麻雀調(diào)情,又來個第三者麻雀破壞家庭”。畫眉能學布谷、學警車尖叫、學老北京舊日推水的獨輪車吱扭……但這些,都不如它自己天然的嗓門好聽。汪曾祺寫的也不是鳥,是北京人閑得無聊出奇跡。
法源寺里也有鳥,站在古樹上和貓對峙。寺里的小和尚是不許貓殺鳥的,它們有的是貓糧吃。有一回看見一只體型不大不小、勾嘴大翅的鳥趴在地上,飛不了了,小和尚念叨著,又讓貓給禍禍了,趕緊將它保護在桶里??礃幼庸烙嬍泅?,眼睛很大,落魄了也很神氣。
北京是草原山地的結(jié)合帶,既有山地鳥也有平原鳥。而且皇家園林多,鳥舒服人舒服,相看兩不厭。春天到了,樹一天一個色兒,我很喜歡我的這些“鳥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