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
N城突如其來的一場洪災過后,救援與各項幫扶行動迅速展開。某局的專題幫扶會議已經(jīng)進行了一個半小時,卻像是高速公路上遭遇了“腸梗阻”,一直議而不決。會議室里的空調(diào)已調(diào)至24℃,這是規(guī)定的下限,可與會者的額頭上都掛著一層汗珠,室內(nèi)的氣氛更是沉悶得滿攥一把,足以攥出水來。
辦公室李主任的屁股都坐疼了,期間他曾去過兩次廁所,并借機抽完兩顆煙。可此時他卻像個發(fā)作中的痔瘡患者,屁股不時扭動,弄得椅子窸窣作響。他之所以間歇性保持這個動作,是讓自己不至于坐著睡著。他太困了,連續(xù)多天靠在救援現(xiàn)場,他跟大多與會者一樣,現(xiàn)在最渴望的就是能回家睡個囫圇覺。
劉局自開場白后就一言不發(fā),隨后陷入了入定般的沉默。會議內(nèi)容其實很簡單,不過是局里四位協(xié)管員的幫扶問題。他們四個,家都在農(nóng)村,且都受了災,家里賴以生存的蔬菜大棚都被洪水泡塌了。議定幫扶的金額也不多,每人給發(fā)500元的生活必需品以示關懷。劉局見李主任坐不住了,覺得該是表態(tài)的時候了,問:“李主任,你覺得這部分錢該怎樣出合適?”
李主任一臉難色,他撓撓頭,做著開脫:“劉局,這幫扶的費用又不能劃成辦公用品,更不能劃成招待費,從辦公室走程序怎樣下賬是個大問題!”
劉局的眼神索性從李主任瘦削的臉頰上劃過。李主任旁邊是財務處王處長,劉局的眼神剛在他身上落定,未等過問,王處長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便響起來,“我是一貫嚴格按照財務制度辦事的,只要報銷單據(jù)合理,程序合乎規(guī)范,我肯定審批通過??汕疤崾俏也荒茏约捍驁蟾孀约簩徍?,從財務出錢吧?”
劉局被反問得一臉尷尬。他負氣一揮手,干脆指向王處長旁邊的工會袁主席,“小袁,你是管工會的,幫助同事渡過難關是工會義不容辭的責任??!”這話聽著讓人心頭發(fā)熱,袁主席卻沒被領導的語重心長所感染,方正的臉龐上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態(tài),“劉局,幫扶的事我不是沒想過??墒菂f(xié)管員不是正式在編員工,他們不繳納工會費。若是從工會費里出,豈不是侵犯了其他會員的權益?這樣惹眾怒的事我敢做嗎?”
輪番一圈,毫無結(jié)果。沉默持續(xù)蔓延下去,又半個小時過去了,大家還是一言不發(fā),各懷心事。N城遭受洪災以來,全局上下自發(fā)地給受害最嚴重的營子村捐了款,用于村民災后重建??蛇@些捐款的人里,唯獨沒有身為二把手的劉局。作為局領導,應該明白上行下效的道理,可他卻是一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態(tài)度。其實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捐款動員會前他都說得慷慨激昂,唾沫星子四下飛濺,那架勢不捐個頭籌似乎對不起他那通激情演說??墒蔷杩钜唤Y(jié)束,李主任統(tǒng)計完捐款名單時,卻很少看到劉局的名字。也不能說沒有,那年地震災害后,劉局曾捐過100元,當然那會兒他還不能叫劉局,只能叫劉科。李主任也曾想拿著捐款名單借機調(diào)侃他,你看甄局這次捐了1000元,劉局你還不意思意思?但隔天看到劉局在向上級領導介紹黨員活動室時有板有眼的模樣,于是把調(diào)侃咽到了肚子里。
這次會議前,幾個屬下見劉局還沒到,談起捐款事宜都不由談到劉局的摳門。“十足的鐵公雞,一毛不拔。究竟有沒有同情心啊,還當領導以身作則呢。”袁主席滿腹牢騷。甚至,大家從捐款事宜直接追溯到聚會時的飯局。他們恍然發(fā)現(xiàn),同事十多年來劉局除了蹭飯,竟然從沒出過一分錢。說著說著,大家竟有討伐的意向了。最終他們商定,要是這次劉局還像平時那樣置身事外,讓大家發(fā)表意見,他們絕不主動請命,就此輪番“打太極”,治一治這只“鐵公雞”。
會議室里的氣氛越發(fā)沉重。李主任扭動屁股的動作愈加頻繁,并考慮著要不要再去一遍廁所。劉局眼見記錄員小丁都昏昏欲睡了,明白再耗下去也是白費時間。他的眼神從眼鏡框下向會場游移,無意中看到李主任、王處長、袁主席相互遞了一下眼神,像是水面上滑過的一記水漂,蕩著漣漪迢遞開去。劉局的火氣騰地上來了,他忍不住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嚇得小丁打了個哆嗦,“這會,到此結(jié)束!你們作為共產(chǎn)黨員,沒有一點擔當與責任心,這2000元,我出!”
與會者面面相覷,這個結(jié)果多少讓他們意外。安靜的幾秒鐘似乎停頓了好幾年。繼而,會議室里爆發(fā)出了熱烈而持久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