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侃春秋

唐代有個伶官叫賈道沖，因才藝出眾而被選為翰林待詔，也就是隨時聽候皇帝詔令的意思，跟李白、高俅屬于同一工種。但他的頭腦沒那兩位靈光，一次酒后失言泄露了宮闈秘聞，被唐德宗賜了毒酒。

皇差拿著毒酒前來索命，賈道沖的兒子賈直言跪地請求，“念在我一片孝心的分上，讓我送父親最后一程吧?！币妰鹤酉胗H自為父親灌毒酒，皇差答應(yīng)了。賈直言對父親說：“您要先拜謝四方神靈，黃泉路上才能走得順些?！辟Z道沖依言而行，賈直言則緩緩拿起酒壺。

皇差忙著看好戲，并未阻攔，誰知賈直言將毒酒一飲而盡，笑道：“我怎能看著父親被毒死呢？當(dāng)然要替他贖罪了?！比缓蠡杳缘沟兀趫龅娜硕俭@呆了。據(jù)《新唐書》載，第二天，毒酒競從賈直言的腳趾流了出來，而他隨之蘇醒，只是跛了一只腳。

唐德宗聽說后非常感慨，認(rèn)為是賈直言的孝心感動了上蒼，這才出現(xiàn)奇跡，于是決定從輕處置，下令將這對父子流放嶺南（今廣東番禺）。其實如今想來，賈直言的行為很有可能是變戲法，畢竟他與父親就是靠此為生的。

在那個年代，從長安到嶺南可不容易，而且那里濕氣、瘴氣彌漫，身體素質(zhì)差的人根本招架不住。所以賈直言不愿帶妻子董氏同去，董氏哭得死去活來。賈直言強(qiáng)忍悲痛，囑咐道：“我們此去吉兇難料，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而你年輕漂亮，也沒生過孩子，還是改嫁為好。”

然而董氏是個烈性女子，等他們走后取來一根線繩，把自己的頭發(fā)捆成一團(tuán)，然后在一個布條上寫下日期，像封條那樣封住頭發(fā)，并立下誓言：只要丈夫不回來，她就永不解開頭發(fā)。

董氏一守就是二十多年，賈氏父子音訊全無。直到唐順宗繼位后大赦天下，賈直言才得以還鄉(xiāng)，此時賈道沖已病故。

賈直言悲喜交加地回到長安，只見等在家中的妻子已兩鬢斑白，頭發(fā)上裹的布條也發(fā)黃了。他顫抖著手解下布條，幫妻子清洗頭發(fā)，卻發(fā)現(xiàn)頭發(fā)像沾了膠水的枯草，怎么也分不開。他試著滴上清油，妻子的頭發(fā)竟全部脫落。兩人抱頭痛哭，發(fā)誓永不相棄。

后來賈直言在節(jié)度使李師道府中任職，當(dāng)他察覺到李師道意圖謀反時，提著刀、抬著棺材前去規(guī)勸：“我寧愿提前死在你手里，也不愿看到城池被攻破?！辈嬃艘环约汉推拮印号焕υ谇糗嚿系膱D獻(xiàn)給李師道，提醒他勝算不大。李師道很生氣，將他關(guān)了起來。后來李師道果然兵敗，賈直言卻因這番規(guī)勸獲得升遷，官至諫議大夫，因清廉剛正而獲滿朝贊譽(yù)。

宋代林同的《賢者之孝二百四十首》中就有一首是說賈直言的，“幾曾聞飲鴆，有不隕其身。那得獨全活，天應(yīng)知代親。”顯而易見，比起賈直言替父飲鴆的孝行，董氏苦守二十多年的堅貞在后人眼里要輕很多，這也是封建時代女性的悲哀，好在史書記得這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