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流
抗日戰(zhàn)爭時期,黨的經費極端匱乏,尤其對黃金的需求特別迫切。膠東黨組織領導膠東軍民一方面打擊敵人對黃金資源的掠奪,一方面加緊生產和收購黃金,先后秘密向延安運送黃金13萬兩,成為黨領導全國人民奪取抗戰(zhàn)勝利的重要經費保障。
內憂外患下確立籌金渠道
抗戰(zhàn)初期,邊區(qū)財政收入約半數(shù)依靠蘇聯(lián)和共產國際援助,以及國內外愛國人士捐獻。1937年8月,為推動抗戰(zhàn)成為全民族的抗日革命戰(zhàn)爭,中國工農紅軍改名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但國民政府核發(fā)的軍餉極為有限。到抗戰(zhàn)中后期,戰(zhàn)爭消耗劇增,國民黨政府唯恐八路軍壯大,不時克扣甚至停發(fā)軍餉,并實行經濟封鎖,阻斷外援,致使中共軍政經費愈加困難。尤其在彈藥、醫(yī)藥購置和外事處理等只能用黃金和外匯辦理的事項上,更是舉步維艱。
當時,黨中央的黃金與外匯存量極度匱乏,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甚為關切。時任總供給部副部長邱會作在回憶錄中記載:1939年11月,山東分局曾要求中央派財經干部到山東工作,中央初擬李富春、邱會作和鄧潔到山東籌款。毛澤東說:“把票子搞到延安什么東西也買不到,多搞些‘通貨(即黃金)比較好?!?/p>
中共山東分局受命后,立即想方設法在黃金產地膠東等地密籌。隨后,膠東區(qū)黨組織確定了三條主要籌金渠道。
一是組織采金,發(fā)展黃金生產。從1938年起,中共膠東特委(1938年12月改稱中共膠東區(qū)委)在招遠先后成立招遠采金管理委員會、玲瓏采金局、靈山采金委員會等。這些組織一方面積極發(fā)動廣大群眾大力發(fā)展黃金生產,一方面帶領群眾同日本侵略者展開多形式的反掠奪斗爭,從敵人手中奪回黃金。
為籌集更多的抗日資金,中共膠東區(qū)委在解放區(qū)和敵占區(qū)秘密籌建金礦,組織群眾采金。羅山一帶的九曲、歐家夼和蠶莊的金錢溝、虎頭溝等地,都曾有中共創(chuàng)辦的秘密金礦。黨組織還把玲瓏金礦田、蠶莊金礦田內的主要礦點、富礦點,租賃給老百姓,實行個體生產。生產出的成品金,按照租賃協(xié)議籌集。鼎盛時期,礦點達200多個,投入黃金生產的人數(shù)約3萬多人。
此外,膠東黨組織成立了多種所有制形式的黃金生產組織,如由采金局出資辦的公營金礦,由采金局和礦商聯(lián)合辦的合營金礦,由礦工集資辦的合作社金礦以及礦商自辦的私營金礦。這些生產組織每年的稅金(主要是黃金)有數(shù)萬兩。
二是潛入金礦,虎口奪金。1941年6月,中共膠東區(qū)委奪金小組秘密潛入被敵占領的玲瓏金礦,并制定了一系列行動方案。一方面,秘密組織礦工罷工或怠工,破壞生產設備;另一方面,秘密收集黃金、水銀、雷管和炸藥等,上交組織支援抗日。
地方游擊隊還伏擊敵人運金車隊,武裝奪取黃金。當年,日本掠奪的黃金主要通過龍招公路經龍口港海運日本。從玲瓏到龍口港沿途要過數(shù)十個村莊,日軍在這條公路上每隔幾里就修建一個據(jù)點,崗哨林立,重兵把守。盡管截擊運金車困難重重,但膠東軍民團結一心,緊密配合,從1939年到1944年春,先后在龍招公路沿線的沙埠村、小李家、張星、槐樹莊、黃山館、張華山頭等處,多次伏擊日寇運金車,炸毀敵汽車30余輛,消滅日偽軍200多名,繳獲了大量富礦石、金精礦和軍需、生產等物資?!盎⒖趭Z金”既籌集了大量黃金,又阻滯了日寇掠奪。
三是建立收購站,秘密購金。抗戰(zhàn)時期,除日寇大肆掠奪黃金外,一些私商也在大量搶購黃金。對此,膠東黨組織專門建立了地下收購站,通過多種形式與日寇和私商爭購黃金。當時,黃金收購工作風險極大,必須絕對保密,即使對父母、妻兒都要守口如瓶。掖縣北呂家村呂品三烈士為黨籌集黃金英勇獻身,其事跡幾十年后才為人所知。
利用地下收購站從群眾手中收金這種形式,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為黨籌集的黃金數(shù)量十分可觀。1942年,我黨的地下收購站收購黃金3188兩。
通過魯南轉送或直送黨中央
抗戰(zhàn)時期,膠東軍民主要通過由中共膠東特委(區(qū)委)和膠東黨的部隊組成的運金小分隊,將黃金等物資秘密送到山東黨組織的駐地魯南區(qū),后轉送黨中央,或直送黨中央。
1940年6月,膠東區(qū)黨委派林一山(時任膠東區(qū)黨委常委兼宣傳部長和統(tǒng)戰(zhàn)部長)從招遠將黃金送到魯南區(qū)。之后,北海銀行行長陳文其也從招遠護送黃金至中共膠東區(qū)委,然后轉送到駐扎在魯南的八路軍115師。是年冬,賈若瑜(時任抗大一分校膠東支校副校長兼八路軍第一縱隊教導團團長)帶領兩個營的兵力,護送近3萬兩黃金前往山東分局。
除武裝押運外,膠東和招遠的黨政負責人也借參加上級會議的機會,親自運送黃金。1940年9月,北海行署專員曹漫之趁到省里參加行政會議之機,帶領約800人的精干團,將約6000兩黃金和一宗北海幣、法幣,分別裝進戰(zhàn)士的衣袋里。他們歷盡艱險,將黃金安全送到山東分局。
時任中共招北縣委副書記的謝華回憶,他曾親自部署小分隊向魯南區(qū)送黃金,其愛人也參加過女子送金行動,并跨過了膠濟線至魯南區(qū)。
這一年,膠東黨組織派膠東區(qū)工會主席蘇繼光先后三次向魯南區(qū)運送黃金2萬兩,后由魯南區(qū)委領導到延安開會時,將黃金轉送黨中央。周恩來副主席、朱德總司令對此感嘆不已,并告訴魯南區(qū)委領導,以后有機會,讓籌黃金的蘇繼光等三位同志到延安見面。由于戰(zhàn)事頻繁,一直未能成行。
“文革”中,蘇繼光被誣陷為“把黃金送給國民黨南京政府”而遭到迫害,周恩來得知后說:“我知道這件事。當時蘇繼光同志是把黃金送到了延安,不是送到南京。他是個大功臣,朱老總也可以證明嘛!”蘇繼光因此受到保護。
因受戰(zhàn)爭環(huán)境制約,送金路線在不同時期有所變化。據(jù)王文正(時在膠東區(qū)行政公署秘書處工作)回憶:1939年至1943年間,主要是經“渤海走廊”,即從平(度)、招(遠)、萊(陽)、掖(縣)邊區(qū)根據(jù)地出發(fā),經膠萊河、昌邑、濰縣北部沿海地區(qū)、清河區(qū)、壽光等縣,南穿膠濟鐵路進入魯中區(qū)、沂蒙山區(qū)、山東分局駐地。1944年秋后,送金路線由“渤海走廊”改為“濱海通道”,即從膠縣、高密穿過鐵路,經濱海區(qū)諸城等縣直達山東分局所在地。
鐵道游擊隊護送黃金過津浦鐵路
抗戰(zhàn)期間,山東軍區(qū)向延安黨中央、中央軍委運送的部分黃金,由鐵道游擊隊護送過津浦鐵路。護送途中,發(fā)生了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
1942年,劉少奇到山東視察。7月底離開魯南軍區(qū)駐地埠陽村時,他帶走山東分局送延安的1萬多兩黃金。魯南軍區(qū)把護送劉少奇跨越津浦鐵路的任務交給了魯南鐵道游擊隊。
護送路程分兩段,第一段從魯南軍區(qū)駐地經云澗峪過馬廟莊到津浦線東10余里的小北莊村,第二段從小北莊經姬莊過蔣集到微山湖。從軍區(qū)駐地出發(fā)時,隊伍一行有50多人。鐵道游擊隊副大隊長王志勝、三排長楊家成負責在前面帶路,化名“胡服”的劉少奇等19名被護送人員緊隨其后,另有魯南軍區(qū)教導二旅旅長曾國華帶一個警衛(wèi)排參加護送。
一行人白天休息,夜間行軍,經過兩夜兼程,跨越臺棗鐵路到達了魯南鐵道游擊隊活動區(qū)。隨后,與鐵道游擊隊政委杜季偉等在沙溝鎮(zhèn)小北莊村會合。
當天晚上,鐵道游擊隊護送劉少奇等人從小北莊啟程,經過曹窩、董莊、茶棚、姬莊,順著干沙河,穿過涵洞和津浦鐵路后,到達微山湖。劉少奇在此與游擊隊員們告別后,由魯南轉道太行,安全到達延安。
中共湖西地委組織部長陳璞如的愛人蘇健回憶:1943年,山東分局書記朱瑞去延安參加七大會議時,也帶去了黃金。
該年9月,朱瑞準備到延安參加黨的七大。同行的有陳璞如、蘇健、豐縣縣長王效彬、單縣縣委書記王其仁,還有兩名警衛(wèi)員、一名交通員。
9月24日,朱瑞等人從山東分局駐地沂水出發(fā),經過紅色通道向微山湖行進。他騎著一頭大黑騾,走在中間,負責護送的是魯南鐵道游擊隊的十幾位隊員。隊員每人腰里插著兩支短槍,走在隊伍前后。他們白天隱蔽休息,夜晚行軍。
經過幾天的晝伏夜行,朱瑞一行抵達津浦鐵路東的鐵道游擊隊基點村——茶棚。過鐵路時,游擊隊員每人挾一塊長木板,鋪到鐵路兩邊的護路溝上,朱瑞等人踩在木板上越過封鎖溝,騾子緊跟其后。
他們跨過了鐵道線,又急行軍走了十多里路,來到微山湖畔的蔣集村休息。這時,朱瑞把蘇健叫到跟前小聲說:“幫我辦件事,你到老鄉(xiāng)家借點針線來,我有用?!碧K健趕忙借來針線,遞給朱瑞。正要轉身離去,朱瑞說:“你別走,我的眼不好使,手又拙,這事還要請你幫忙。”他從腰里解下一個黑布袋子,沉甸甸的,有兩個破洞處閃著金光。見蘇健露出驚異的神色,朱瑞小聲說:“這里邊是金磚(一寸寬,二寸長),你可要保密。我主要擔心有人見財起歹心。這是準備上交黨中央的經費。我們黨財政太困難了,處處需要錢?。 碧K健一邊點頭,一邊默默地用針線把破洞密密地補好。
從1942年7月至抗戰(zhàn)結束,鐵道游擊隊先后護送劉少奇、陳毅、朱瑞、肖華、陳光等領導干部及其他數(shù)百名干部安全通過敵人設在津浦路兩邊、沿微山湖一帶的封鎖線,保證了從華中、華東去延安這段紅色交通線的通暢。但游擊隊員們并不知道,當年他們護送的一些高級首長及其警衛(wèi)員,身上都帶著運往延安的大量黃金。這是一項秘密工作,知道的人很少,決策的人也很少。
決策人是山東的主要領導同志,有山東分局書記朱瑞、山東軍政委書記羅榮桓、山東戰(zhàn)時工作執(zhí)行委員會主任黎玉。執(zhí)行層主要是膠東區(qū)黨委和魯南區(qū)黨委。
王志勝的兒子王金國說,當初父親給他講過,在護送劉少奇過津浦鐵路時,搬運過很沉重的箱子。究竟何物,多么貴重,是高度機密,只有隨行的高層首長知道。
國務院原副總理谷牧在回憶錄中寫道:“因為山東根據(jù)地的經濟工作做得比較好,再加上膠東招遠等地出產黃金,山東根據(jù)地給黨中央和兄弟根據(jù)地作出了許多貢獻。據(jù)初步估計,山東根據(jù)地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上繳黃金約有10萬兩之多,上繳黃金多采用由成批派往延安學習的同志(及護送部隊)隨身攜帶的方式。我曾為原公安部邊防局的慕豐韻局長的回憶錄題寫書名,他在回憶錄中就提到了他們那批從膠東派往延安學習的學員及護送部隊,每人都發(fā)了一個重七八斤的縫好的帶子系在腰間帶往延安?!?/p>
《煙臺文史資料》第五輯記載:“據(jù)當年從事收購黃金的幾個老干部估算,從1938年至1944年,在日偽嚴重破壞和奸商倒賣的情況下,招遠共籌集上交黃金13萬多兩,為支援抗日戰(zhàn)爭作出了重要貢獻。”
抗戰(zhàn)時期,山東軍民傾其所有,密送的13萬余兩黃金,成為黨領導抗戰(zhàn)事業(yè)的主要經費來源,從經濟上保障和支撐了抗戰(zhàn)的勝利。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