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兵良
那塊菜地靠水邊,上世紀農業(yè)學大寨的年代,社員硬是肩挑背扛,沿著河道邊修筑了一條長長的攔水壩,原來的河灘就改造成了有一層薄薄泥土的水田。
泥是社員從一二里路外的稻田挑來鋪上的,灌了水也就勉強可以栽下禾苗。但終于是底子薄,沙石多,稻苗稀稀落落的,長的谷穗也小,產量很低。后來,河水水位日漸降低,引不進河水灌溉,也就自然荒蕪了。生產隊只好分給社員作菜地,后來成為我岳父的慶仔叔也分到了一塊長約二十多米,寬約三米多的地塊。岳父是個閑不住的人,勤勞、節(jié)儉是出了名的。他分到地后,不是直接松土種菜,而是用平車一車又一車拉來熟土覆蓋上去,增加土層厚度。一塊薄田在他的侍弄下,搖身變?yōu)榉什说?。路過的人都夸慶仔叔種的蘿卜白白胖胖,種的辣椒紅紅火火。
成家后,岳父將那塊菜地一分為二,我種一半,他自己種一半。好在我從小就跟著母親種過菜,像挖地、平地、播種、鋤草、施肥等農活兒,都挺熟練。寒暑假和農忙季節(jié)也出工掙工分,農活兒中除了不會使喚牛,其他都會侍弄侍弄。上世紀80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成效初露端倪,大多數(shù)人已不再食不果腹,原先種糧食作物的田地,也改為種蔬菜了。我的那塊地,一半種紅薯,一半種蔬菜。早上一碗紅薯稀飯,填進肚子扎實耐饑。紅薯葉和梗煮熟,攪拌剩余的紅薯稀飯和米糠喂豬,小黑豬大口咀嚼,搖耳擺尾,看得我是笑呵呵、甜滋滋的。透過小豬黑黝黝的脊背,我似乎望見了新房的黑瓦在熠熠生輝。一頭肉豬出欄,那可是一棟房子的瓦片錢呢!那幾年,我正謀劃著搭建幾間小瓦房呢。
種的蔬菜以白菜、包菜、蘿卜居多。白菜一般秋天栽種,天旱土壤干燥,挖的地要用鋤頭把板結的土壤敲碎敲細。白菜苗根須細細,葉莖嫩嫩,粗糙的土會傷了水靈靈的葉莖,根須也無法舒展。包菜苗看上去結實粗壯,卻也是由不得你隨意往土壤里安放,除了栽的間距要比白菜大得多,其他都要像嬌嫩的白菜一樣呵護。
冬季種白蘿卜倒不是直接栽苗。挖的地平整好,打穴,施點草木灰,然后在每個穴里撒下七八粒蘿卜種子,再用鋤頭遮蓋點薄土就可以了。如果土壤干燥,還得澆點水,濕潤的土壤,蘿卜才會發(fā)芽長葉。不幾天,蘿卜苗先是撐起兩片藍色的圓形葉片,葉片與葉片擠挨著,形成一簇又一簇,微風吹來,它們搖搖晃晃。我不由擔心起來,那么稚嫩的根莖受得了更強勁的風雨嗎?然而,我的擔心是多余的。蘿卜苗不知不覺中就長出了四片、六片葉子,原先的藍色慢慢褪去,變成了淡綠色,根也粗壯了。這時,就要間苗了。小心翼翼地拔去發(fā)育遲緩的,根莖小的,留下三根健碩高大的蘿卜苗。物競天擇,人的五指充當了殘酷的角色,那些被拔掉的苗還沒有發(fā)育健全,就告別了它的親親家園。
許多小孩子都不太喜歡吃白蘿卜。為了增加兒子對蘿卜的食欲,我還讓他自己動手,模擬小人書上小白兔拔蘿卜的神態(tài)拔蘿卜,小家伙興趣盎然,手舞足蹈。但等到做好的蘿卜端上桌,吃不了幾片就再也不愿碰了。有一天,兒子正在津津有味地玩積木,我忽發(fā)奇想,就對兒子說,爸爸變個魔術給你看,這些蘿卜過一會兒就可以變成你玩的積木呢!就在兒子驚奇的眼光中,一會兒,那些剛從地里拔回的蘿卜,就奇跡般的變成了長方形、正方形、三角形等不同的積木圖形。待到我將一盤冒著熱氣的蘿卜端上桌,兒子早已舉筷在手,顫巍巍地夾起一個三角形蘿卜,興奮地說,爸爸,我要吃掉這個三角形。我忙說,三角形,三個角,進我肚里沒有角。一餐下來,兒子還意猶未盡地告訴我,吃掉多少個三角形,多少個長方形,多少個圓……
上世紀90年代初,我調離了鄉(xiāng)下的工作單位,那塊地也就還給了岳父。那塊菜地,岳父一直種到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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