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菁菁

中國玉石雕刻大師、蘇州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程磊。無論是創(chuàng)作還是生活，她都不疾不徐，相當有自己的節(jié)奏。

投身當代玉雕創(chuàng)作30余年，時至今日，程磊是同輩人中為數(shù)不多的堅守者。

“子岡杯”金獎、“天工獎”銀獎……這些年來，在中國玉石雕刻領域最重要的獎項評選榜單中，往往少不了她的名字;與此同時，中國玉石雕刻大師、江蘇省工藝美術大師、蘇州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一眾自帶含金量的頭銜同樣是她付出與堅持的佐證。

在長期以來被男性占據(jù)創(chuàng)作主導地位的行業(yè)中行走，她從容又自在。所以，給藝術打上所謂的性別標簽終究是狹隘的，因為底氣，歸根結(jié)底還是實打?qū)嵉匾孔髌穪斫o予。

最近，熱播的一檔綜藝節(jié)目中高燃的“姐姐們”引人關注，無論年齡幾何，都可以像這些“姐姐”一樣去追逐夢想，活出自我。這當然只是一個縮影。放眼望去，一顆追求的心，一份不懈的情，“姐姐們”乘風波浪的身影存在于各行各業(yè)。如玉一般韌勁十足，這是她們最大的共性。

程磊也是如此。

《姑蘇圖》7.4厘米×3.3厘米×1.1厘米 重224.6克（4塊）靈動的琢刻與細膩的把握，讓人透過那四扇不同的花窗可以窺見江南的歲月悠長。

從落差到不棄

在此次采訪之前，《中國收藏》雜志記者曾看過程磊的一些經(jīng)典代表作品，她的不疾不徐，相當有自我節(jié)奏，讓人印象深刻。然而跟她聊天時，你又會時不時地發(fā)現(xiàn)她的“不按常理出牌”。比如她會坦率地告訴你：“其實玉雕并不是我的最初職業(yè)理想，哪里會想到一做就再沒離開過。”“我是白羊座的，生活中很大條。這段時間我對紅酒感興趣，就去考品鑒師資格，沒準再過一段時間我又會對別的感興趣。我喜歡新鮮的事物?！薄暗矣质茿型血，所以性格中有自己的固執(zhí)，我在做一件東西時就想把它做到極致。你會不會覺得這是一種矛盾的結(jié)合體？”

整個采訪過程中，那些榮譽光環(huán)下的“程式化”和客套，跟她沒有半點關系。

與不少藝術從業(yè)者的起步類似，程磊也是從小學習書畫。因為家學的關系，早在爺爺那一輩就重視對孩子的文化培養(yǎng)，因此小時候的她每個周末都是在少年宮度過的。“當時我畫畫比很多同齡人好，經(jīng)常受到老師和父母的夸獎。尤其是父母，從來都不吝嗇對我的表揚。上世紀70年代的普通家庭并不富裕，他們培養(yǎng)我也并非出于功利性目的，只是認為既然孩子有這方面的天賦，那就不要荒廢?！?/p>

正因如此，從那時起，程磊就認定將來的職業(yè)目標是要做一名藝術家。1986年她被蘇州工藝美術技校錄取，分到了玉雕班;1989年畢業(yè)后進入蘇州玉雕廠仿古車間。結(jié)果這個過程讓她迷茫了。

“玉雕創(chuàng)作至少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是一門藝術，但當時真不是這樣，那種感覺就像是進了工廠的生產(chǎn)線，完全不是自己最初對于繪畫所追求的方向。”可落差歸落差，現(xiàn)實卻是“那個年代我們沒有太多可以去選擇的”。于是她還是留了下來，竟然也就再沒換過行當，只不過回想起來也會感慨：“是一個漫長、艱苦的堅持過程?！?/p>

經(jīng)歷過當年生活水平的清苦;到后來改革開放，國民經(jīng)濟直線上升;再到近年來當代玉雕作為傳統(tǒng)工美的一個代表性行業(yè)，其在工藝美術史上的地位越來越被大眾認知，“是時代造就了我們這一波人?！背汤谡f。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我在玉雕廠的同學，留下來的如今也都成了大師，我想大家對此的感覺應該差不多。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我們的不棄趕上了時代的機遇，守住了這份傳統(tǒng)。”

《蕙蘭春曉》這套作品包括項鏈一條、戒指一枚與耳墜一對，對程磊而言，玉蘭花是關于家鄉(xiāng)的記憶符號。她用現(xiàn)代的設計理念詮釋玉蘭這一傳統(tǒng)文化意象，是對傳統(tǒng)東方美學的全新表達。

“我理解的江南氣息”

身為土生土長的蘇州人，程磊有著根深蒂固的江南情結(jié)?！拔壹揖妥≡谧菊@旁邊。小時候考完試，同學們?nèi)ァ棚w，到獅子林鉆山洞是必備節(jié)目。有人說，江南文化的優(yōu)越感強，不愿意接受外面的事物，其實是誤解。”

“拿我個人來說，我的工作是傳統(tǒng)藝術，但我也喜歡西方藝術品。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更深入一點，所表現(xiàn)的江南不是只停留在內(nèi)容和題材上，而是能更多地讓人感受到來自江南的氣息。這種氣息應該是既有文化底蘊，又有自然意趣的?！?/p>

2010年，程磊的作品《姑蘇圖》一舉攬下了中國玉石雕刻“子岡杯”金獎和中國玉石雕刻“天工獎”銀獎。在業(yè)界看來，她的這組套牌作品，讓江南四時之景在其中悄然流轉(zhuǎn)，一景一物記錄著時光的流逝，一刀一筆訴說著江南的風姿，極具個人特色。

“《姑蘇圖》的創(chuàng)作源于一個很偶然的契機。有天我看散文集，讀到春花、夏語、秋葉、冬雪，這八個字讓我立馬來了感覺，非常強烈地想把這種意境之美用玉雕表達出來。剛開始著手準備，我就遇到了創(chuàng)作的最大難題——材料。玉雕不像繪畫，想要什么顏色可以自行調(diào)配，玉雕如果沒有合適的材料承載，想法再好也只能擱淺。為此我跑了很多地方，花費大半年時間，終于在河南找到了一塊俄料。它的顏色比較豐富，是做這組套牌的不二之選。”

接下來就是實質(zhì)性的創(chuàng)作階段了?！拔宜鸭筒殚喠瞬簧儋Y料，去研究蘇州傳統(tǒng)花窗。這個大的元素框架確定以后，如何分別去具體定格這4種景色呢？說起來也巧。我的工作室在蘇州市中心，院子里有很多開滿玉蘭花的老樹，頓時靈光一現(xiàn)，玉蘭不就是我心中的春花嗎;而夏語，刻畫的是一對飛鳥掠過花窗;秋葉就更有意思了，蘇州有條街，一到秋天，整條街的地面鋪滿了銀杏葉，成為蘇州最美的季節(jié)風景。我常常開車經(jīng)過那里，一年又一年，看著銀杏葉慢慢由綠轉(zhuǎn)黃，風吹過葉片簌簌落下，這種浪漫的景象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至于冬雪，描述的是梅花搭配窗旁的冰凌，就像江南的冬日，清冷又峻傲?！?/p>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姑蘇圖》另一大別出心裁之處，正是底座的選材設計。相比以往玉雕多為紅木底座，此次程磊使用了蘇州的御窯金磚，“御窯金磚有著很深的歷史淵源，為皇宮建造所用。作品底座的這塊磚呈墨黑色，方形。我在上面做了一個門洞，又點綴了紋飾，它的深沉與玉的溫潤相得益彰，會讓你有種天作之合的驚訝。而這些都是隨手摘來的靈感，可能以前也沒有人用過，我認為只要元素結(jié)合得當，任何門類之間都是可以互通的。”

事物總是有契合

《中國收藏》雜志記者注意到，每次媒體采訪程磊，有一個問題必然繞不開，那就是她對當代玉雕大師“男多女少”的看法。

“男多女少是事實，但我并不覺得女性會因此吃虧，反而還會有優(yōu)勢。因為女性本身比較細膩，觀察事物的角度和表達習慣與男性不一樣。而且，溫和、溫暖的外表，內(nèi)心又很堅韌，仔細品味，和田玉的內(nèi)在是不是與女性的特質(zhì)也挺契合的？至于藏家，只要認可你的作品，接納你的表達，他們并不在乎創(chuàng)作者的性別。再說當前女性藏家也有不少?！彼幕卮鹛谷灰矊嵲凇?/p>

但如果非要從視野的角度比較，或許，女性的愛美所帶來的啟發(fā)和驚喜，這種天生的敏感是大部分男性創(chuàng)作者難以企及的。比如程磊近幾年來所專注的首飾創(chuàng)作。

《生如夏花》該作品包括項圈、手鐲、戒指、耳墜與胸針。大小不一的和田籽料表現(xiàn)荷花盛開，以金器為枝葉、花莖，鉆石與翡翠、碧璽點綴其間，富麗、華貴，令人感受到傳統(tǒng)金器的風韻。（模特試戴效果圖）

“女兒在國外生活，我常常過去看她。有時候參加社交活動需要正裝，那么搭配什么樣的首飾就成了一個問題。在我看來，純粹只是顯擺鉆石很閃、寶石很大，光用錢堆砌出來的東西沒什么意思。當人生到達一定的層面，你通過穿戴更想來表明的是自己的修養(yǎng)、審美、態(tài)度、風格等等。我又注意到，很多華人在這種場合都喜歡穿旗袍，這是他們對自我身份的認同，因此我覺得應該有真正屬于我們中國人的首飾，和田玉可能就是最好的載體?！?/p>

2016年，程磊的首飾類作品《生如夏花》出現(xiàn)在中國玉石雕刻“子岡杯”金獎名單上;第二年，她的另一件首飾作品《蕙蘭春曉》又獲得了中國（揚州）“玉緣漆花·藝博杯”文博精品大賽金獎。

“它們是我第一次正式嘗試去做的兩套首飾類作品，一套的元素是荷花，另一套是玉蘭。簡單的金鑲玉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去講述的文化，就像花的香味一樣，當你靜下心來，能真切體會到它的存在，它和你親密相處，和你融為一體，它的氣息讓你熟悉、安心，并且引以為傲?！?/p>

據(jù)悉，今年11月，程磊將在蘇州博物館舉辦自己的作品展，首飾類創(chuàng)作是其中的一大亮點?！按蠹氖罪楊愖髌?，我們走的是高定的路線，無論是用料還是設計理念、工藝，都力求獨一無二。不少朋友看后很喜歡，但說實話我暫時沒打算出售，因為我想通過這次展覽的形式，給自己的創(chuàng)作做一個里程碑式的記錄，也算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和鼓勵，于我而言這是一件很有儀式感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