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靈

以前每年農(nóng)歷四月初八，姑媽要買上一張土紅紙，裁成一張張小紙條，請隔壁玉清姐姐用小楷筆寫上一些押韻的句子：“佛生四月八，毛蟲今日嫁;嫁到深山去，永世不歸家。”“四八送百蟲，一去永無蹤?！蓖瑫r，姑媽還請玉清姐姐在一張白紙上寫個“白”字。

把房屋里里外外打掃干凈后，姑媽會在每個角落貼上這些紅紙條。房前屋后的石坎上也要貼，貼的時候粘成“十”字架。寫著“白”字的白紙，倒貼在大門上。姑媽說，這樣做地上的蟲蟲螞蟻爬到門口就知道屋里是清清白白的，就不進來了。

傍晚，姑媽領(lǐng)著一家老少，每人拿著點燃的松明（含油脂的松樹小枝丫），插在每個房間角落，作嫁女紅燭。同時，她手拿一根木棍在每個角落敲打幾下，念念有詞道：“八條豬來八只羊，八個裁縫縫衣裳，毛蟲姑娘今日嫁，嫁到深山不歸家?！蔽覀兏谒竺?，念道：“蟲蟲螞螞梭、蟲蟲螞螞梭?！薄敖裉旒弈慵弈?，明日絕種絕種?！币贿吥睿贿吀脣屚萃庾??？邕^門檻，離開院壩，我們來到院邊地頭，點燃事先放在那里的紙扎。紙扎全都化為灰燼，意味著把毛蟲嫁了出去，再不啃我們的莊稼了。

聽姑媽說，很早很早以前，在一年季春時，毛蟲把渝陜交界處一個鄉(xiāng)村的莊稼啃光了，而且連坡上的草、山上的樹葉都吃完了，人們非?？只?。這個鄉(xiāng)村住著一對父女，女兒十七八歲，聰明清秀。一天晚上，土地爺爺投夢給家里的老漢：毛蟲王想娶媳婦，哪家把女兒嫁給它，它就讓手下的毛蟲不再啃莊稼。第二天，老漢把夢告訴鄉(xiāng)親們，可誰都不愿把女兒嫁給毛蟲王。當晚，土地爺爺又托夢給他，說：你不是有個女兒嗎？正好可嫁！并告訴他趁機滅掉毛蟲的法子。老漢醒來，把夢說給女兒。女兒為救鄉(xiāng)親，同意嫁給毛蟲王。

老漢立刻準備鐵鍋和火盆當嫁妝，和鄉(xiāng)親們一起敲鑼打鼓，抬著花轎送姑娘去山里與毛蟲王成親。毛蟲王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在路邊。鄉(xiāng)親們見到一個近兩米高的巨大繭窩，被密密麻麻的毛蟲圍著。人面蟲身的毛蟲王從繭窩中伸出頭來，說道：“趕快進來成親吧！”姑娘回答：“我先洗個澡，你叫這些毛蟲避開一下?！泵x王立即命令毛蟲們躲進繭窩，自己也在里面等著。于是，鄉(xiāng)親們架起火盆與鐵鍋，給姑娘燒洗澡水。洗澡水燒得滾開，鄉(xiāng)親們抬起鐵鍋，一下子倒進繭窩，把毛蟲王和大大小小的毛蟲全燙死了。

姑娘和鄉(xiāng)親們高興地往回走。不料，一只垂死的小毛蟲咬了姑娘的腳，她抖下來踩死了它。但回到家里，毒性發(fā)作，姑娘很快去世。這一天是農(nóng)歷四月初八。以后每年這天，人們?yōu)榧o念這位好心的姑娘，便用紅紙條寫上“嫁毛蟲”的句子，四處張貼。久而久之，就有了“四月八，毛蟲嫁”的民俗節(jié)日。

聽完故事，我問姑媽，是姑娘嫁給毛蟲，現(xiàn)在怎么變成了把毛蟲嫁到深山去？姑媽邊做事邊回答我：“不管怎么嫁，能把毛蟲趕跑，不啃莊稼就行。”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