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鋼鐵

被變態(tài)男猥褻后，女孩強勢對抗，不僅將壞人繩之以法，還在班會上，呼吁女同學們學會保護自己。哪知這卻將她的人生拉下深淵——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善良勇敢的女孩，最后能走出黑暗嗎？

硬核斗流氓

賀瑤，1999年出生于黑龍江省的一座小城。父母都是鐵路職工，她從小跟奶奶生活。2017年6月，她考上南京一所重點大學，學習財經(jīng)專業(yè)。她性格活潑開朗，初到學校，就憑著爽朗的性格和麻利的做事風格，當上了軍訓負責人。大一四級口語考試，室友們都報名參加了，而她因扣費失敗錯過了。

考試那天，百無聊賴的賀瑤，想去學校附近的小吃街改善一下伙食，便晃悠著出了學校的大門。門口車水馬龍，賀瑤伸手從包里掏出耳機。忽然，一只手從身側伸過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左手！大大咧咧的她，以為是哪個愛開玩笑的同學在惡作劇，笑著問對方：“你咋也沒去考口語？”

誰知，那人并未回答。她察覺出異樣，這只手不對勁——不僅粗糙如枯樹皮，還沾著不知哪來的灰泥！尋常的學生，哪能有這樣粗糙的手？賀瑤正愣著，那人的另一只手竟搭上了她的胸！

媽呀，青天白日的，居然遇到流氓了！賀瑤怒氣沖沖地看向對方：那人四五十歲左右，臉上曬得黑紅。他似乎并不準備逃跑，一雙賊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賀瑤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學校女生居多，此前賀瑤就隱約聽室友說起，校門口經(jīng)常有變態(tài)男對女生襲胸，大家都以為是傳言，這下她相信了！

看那人得意洋洋的表情，便知道他是個慣犯！賀瑤憤怒了：這壞蛋不就是仗著女生們膽小不敢聲張么？我偏要把你送進警察局！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再禍害校園里的女同胞們！她奮力甩開那人，邊跑邊掏出手機報警，并聯(lián)系了要好的男同學孟澤宇。等待孟澤宇的時間里，賀瑤狂奔到最近的超市，匆忙買了一把看似鋒利的水果刀，拿著壯膽。孟澤宇出現(xiàn)后，氣憤地問：“他在哪兒？”賀瑤指了指對面：“我已經(jīng)報警了，你跟我過去把他先摁住?！?/p>

他們沿路返回事發(fā)的那條人行道，躲在一處角落，遠遠看到那變態(tài)男，居然還在若無其事地推水泥！眼睛還賊溜溜地時不時瞄一下校門口。賀瑤心里的火再次升騰起來：這家伙，不會在盤算著誰是他的下一個目標吧？

孟澤宇叫她去喊保安，他留在這里等，賀瑤擔心這壞蛋跑了，堅持找路過的同學幫忙，有一個女生沒等她說完，便一路小跑著奔向保安室。她和孟澤宇這邊也沒閑著，悄悄地對著那變態(tài)男拍照。

連拍了好幾張，那變態(tài)男注意到了他們，挑釁似的看過來，嘴里大聲地罵罵咧咧。孟澤宇抑制不住氣憤，眼疾手快地上去摁住了他！到底是年輕人，那變態(tài)男在和孟澤宇的撕扯扭打中，愣是沒占到便宜。

此時，保安走過來，他身上制服的顏色和推車里的水泥相近，他手里攥著警棍，操著方言嚷道：“你們怎么了？怎么了？”賀瑤和孟澤宇都是外地來的學生，對于保安的口音半懂不懂，只是一味重復著：“這人摸女同學，摸我這里！”

賀瑤熱血直往天靈蓋上涌，從包里摸索出水果刀，朝那變態(tài)男扎過去。孟澤宇嚇了一跳，怕她故意傷人，趕忙沖上來拉她，最終連T恤都沒扎透。那變態(tài)男嚇了一跳，佝僂著身子不住地往后騰挪。賀瑤仗著自己有男同學和保安撐腰，便壯了膽子，手腳并用地打那個變態(tài)男。他被孟澤宇死死摁住，嘴里不停叫罵，賀瑤聽得氣急，連扇他好幾個耳光。叫罵聲結束于她踹向他褲襠的那一腳……

不一會兒，警察來了。賀瑤三言兩語把事情原委說明，警察上下摸了一遍那變態(tài)男，把他的手反拷在身后，塞進警車后座，招呼賀瑤和孟澤宇打車隨后跟上。到了警局，錄完口供后，警察調(diào)取了那條馬路上的監(jiān)控，并聯(lián)系到了變態(tài)男的家屬和老板。賀瑤從問詢室出來時，遇到了他們兩個。變態(tài)男的兒子見到她時，竟劈頭蓋臉來了一句：“我爸那么大的人了，他摸你一個小姑娘家？”

賀瑤還沒來得及辯解，他又叫囂：“他丟了工作你養(yǎng)？”賀瑤回擊：“果然是什么樣的爸爸生什么樣的兒子，你也不是個好東西！”這兒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打量她一番后說：“你穿這么少，活該叫人摸！”賀瑤氣得幾乎想發(fā)笑，滿大街穿T恤短褲的姑娘，他那個不爭氣的爸爸都要摸一把？

那變態(tài)男仍在裝瘋賣傻，一會兒說自己神志不清，一會兒又矢口否認自己摸過賀瑤，可路口的監(jiān)控由不得他不認，證據(jù)確鑿，他跑不了。折騰了大半個下午，警察遞給賀瑤一張單子，告訴她說，那人被拘留7天，同時被工地老板解雇。

深陷流言泥潭

賀瑤長舒了一口氣。從警察局走出來，她請孟澤宇吃燒烤，好友鳴子也來了。仨人坐在燒烤攤旁，孟澤宇告訴賀瑤，他把這事告訴了輔導員。鳴子囑咐她：“這事還是少叫人知道的好。”賀瑤未曾料到，這事會給她的人生帶來巨大風暴。

吃完飯回到宿舍，室友告訴她，輔導員叫她準備一下，在下次班會上發(fā)個言。她打算在班會上做一個自我保護專題。幾天后的班會，一片唏噓聲中，賀瑤上臺站定，頭抬得老高，詳實地對臺下的老師和同學們講了她當時如何同那變態(tài)男周旋、最后取得“勝利”的過程。她心里洋洋自得，覺得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全然沒看見臺下同學們復雜的表情——很少有人關心什么“自我保護”，大部分人眼里只有一個被猥褻后，還不知廉恥地站在講臺上大講特講細節(jié)的厚臉皮姑娘！賀瑤成為全班的笑柄。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幾天后的一個中午，放學后她正和一個室友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竟迎面碰到變態(tài)男的兒子。這家伙攔下她，撒潑說她連累他爸爸丟了工作，要給他補償。真是無賴到家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賀瑤懶得跟他理論，當即義正詞嚴地警告他：“再無理取鬧，我就報警，也將你送進公安局！”誰知，這無賴竟大喊起來：“大家快來看??！這女學生為了錢在校外勾引人！訛人不成還污蔑，毀了一位50多歲老人家一輩子的清譽！怎么沒人來管管？”被他這么一嚷，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大家議論紛紛。賀瑤百口莫辯，最后只能打電話到保安室，讓保安將他趕走。沒多久，賀瑤勾引金主不成，惱羞成怒報警的故事傳遍整個學校。

她不斷和人解釋，可她的話哪有造謠者編排的那么刺激？再加上有女生援交的事例在前，很少有人愿意相信她的話。

孟澤宇和鳴子兩個大男生，又是學校里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他倆幫她解釋也沒用，有幾個口無遮攔的人，甚至譏笑他倆：“怕不是和她有一腿吧？”這話一出，氣得他倆也撒手不管了。

可是，那個無賴兒子仍不放過賀瑤，許是尾隨過她，發(fā)現(xiàn)賀瑤周末會在附近商業(yè)街一家奶茶店做小時工，竟趁著中午人多的時候，在店門口大鬧，使得沒人敢進店里消費，最后老板不得不將她辭退。

當天下午，那條街上一起打工的同學群里，流出了一條傳言：有個男人來找勾引他父親的女大學生吵鬧，有視頻有真相。賀瑤看到后，差點氣暈過去。更讓她絕望的是，這個視頻經(jīng)過發(fā)酵，一夜之間傳遍學校。第二天，宿舍、食堂、教室，甚至廁所，無論她走在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看，那個勾引老頭不成反咬一口的女生！”……

賀瑤感覺自己簡直跌入無底深淵：想要申辯，卻無從下口！更讓她崩潰的是，那無賴還打來電話威脅她：要么給錢，要么陪他睡一晚，不然他有的是辦法搞臭她的名聲。賀瑤氣得發(fā)抖，沖著電話大吼：“你丫做夢！你再騷擾我，就等著警察抓你吧！”掛掉電話，拉黑對方，她趴在床上號啕大哭。

大概是怕她真報警，那無賴后來沒再糾纏她。但賀瑤仍然害怕，買了防狼噴霧，放在書包里。每天下課后，她便早早回到宿舍不再出門，生怕什么時候再遇到他。經(jīng)他這么鬧了幾次后，賀瑤名譽掃地，同學們似乎更愿意相信她是勾引不成反報警的那個版本。從前作為生活委員的她，每次一到各個宿舍查寢，她們都笑著開門招呼她。如今她敲門，只聽到隔著門喊一聲“都到了”，便再不吭聲。

一次，賀瑤走在宿舍走廊里，隔著門聽到一個和她有過節(jié)的女生，有鼻子有眼地污蔑她勾引人。她氣得沖進門，一腳踹過去。大聲質(zhì)問她：“為什么造謠？”對方懟了她一句：“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一個什么人，怎么成了我造謠？”說完，對方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哭起來。其他同學見狀，紛紛指責賀瑤不該動手打人。賀瑤辯解說是她先造謠敗壞她名聲，那些人反倒指責她：“你打人就是不對，你必須給她道歉！”

宿舍里的室友，起先還安慰她，可被無賴這么一鬧之后，也不怎么搭理她了。賀瑤成了臥談會的話題“終結者”，只要她一插嘴，她們就全部不吭聲了。最開始，她們只是不和賀瑤一起吃飯上課，再后來，宿舍里的垃圾桶、拖把、空調(diào)遙控器等，她們都拿到了遠離她的地方，甚至連她洗過澡的衛(wèi)生間，她們也要放水沖一遍才肯用。

誰讓善良孤立無援

事發(fā)后短短的一個月，那個開朗健談的賀瑤消失了，伴隨而來的是無盡的恐慌、焦慮、大把大把地掉頭發(fā)……最后，她竟也開始懷疑自己：“如果那天，我選擇忍氣吞聲，當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過，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賀瑤在掙扎中逐漸厭棄自己。自殺的念頭開始一次次出現(xiàn)。那天，寢室里只剩她一個人。被抑郁包裹著的她，無目的地在收拾東西，忽然翻出了那天對峙變態(tài)男的水果刀。鬼使神差的，她把它架在手腕上，對準血管凸起的地方，邊哭邊慢慢摁下去……

正當賀瑤以為她會從此告別這個世界時，敲門聲忽然響起，她趕緊把刀塞進抽屜里，匆匆抄起一件長袖，蓋住出血的創(chuàng)口。老鄉(xiāng)小鈺推門進來，她手里攥了個白色塑料袋：“咱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紅腸，我爸媽給我寄過來的，你嘗嘗?！彼_一根紅腸，分賀瑤一半。賀瑤嘗了嘗家鄉(xiāng)的味道，她仿佛又看到了每年放寒假時，奶奶為她灌紅腸時忙碌的身影，不禁淚水溢滿眼眶。小鈺關切地對她說：“剛路過門口時聽見你哭，你最近因為那事確實承受了不少壓力。實在難受的話，請假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吧?！辟R瑤被小鈺的這半根紅腸打動了。對，她還不能死，這紅腸所在的故鄉(xiāng)，有她深愛的奶奶，她死了奶奶該有多傷心！

賀瑤向學校請了假，提前回到了老家，回到了從小撫養(yǎng)她長大的奶奶身邊。這里沒有流言蜚語，可她的精神卻好像真的出現(xiàn)了問題，開始失眠、厭食，也不和人說話，像只活木偶。奶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看到她這樣，只是一味地哭。姑姑覺得不對勁，帶賀瑤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診斷的結果是雙向情感障礙。為了盡快好起來，賀瑤住進了醫(yī)院。奶奶陪在她身邊，照顧她。住了一個月醫(yī)院，打針打到渾身浮腫，醫(yī)生終于松口放賀瑤回家，開了一堆藥，叮囑她要不間斷地吃。出院回家后，賀瑤繼續(xù)定期去看精神心理?？崎T診，接受系統(tǒng)的干預治療和心理咨詢，藥物也一直遵醫(yī)囑沒有停。

小城市的生活節(jié)奏緩慢而舒適，她的心漸漸平靜，對自我有了全新的認識，她沒有錯——從把那壞蛋送進警察局，到在講臺上說出她的遭遇，再到遭受流言蜚語的攻擊，這些，她都沒做錯！錯在圍觀的那些人！憑什么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9月，學校開學在即，賀瑤決定回去。因為藥物的緣故，她比以前胖了整整20斤。同學們見到與以前判若兩人的她，都驚訝無比。開學第一晚，熄燈后的宿舍鴉雀無聲。賀瑤決定主動出擊，打破這個僵局，開口說：“其實，你們不理我，是因為害怕被別人說閑話吧？”沉默了一會兒，對床的肖莉說：“算是吧?！?/p>

她接著說：“我什么也沒做錯，那變態(tài)男不止摸過我一個人，咱學校有好幾個女同學都被他摸過，她們不敢說罷了，我說出來，是為了提醒大家提高保護意識。如果這種事發(fā)生在你們身上，你們怎么辦？難道忍氣吞聲嗎？”

“對不起……我們應該站出來幫你的……”宿舍長張嫚首先開口，其他人也跟著向賀瑤道了歉。第二天起來，她們主動約她一起去上課。走進教室，賀瑤不顧大家的眼神和議論，徑直走到前排。

心態(tài)擺正后，她再不會像以前那樣脆弱，有點什么風吹草動就戰(zhàn)栗不已。從開學以來，無論宿舍的還是學校的集體活動，賀瑤都積極參加，雖然身材走形，但是笑容和自信，又回到了她的臉上。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