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五峰土家族自治縣在改土歸流前后,鑒于史料文獻的缺乏,很難了解姓氏間的婚姻情況。今從田野間的調查里,發(fā)現(xiàn)了一批清初時期的碑刻,有的就是與姓氏關系緊密的碑刻。在這些墓碑文字的姓氏中,多指稱有明末清初時期五峰境內的諸姓氏。而這些姓氏里,有的就是土司的姓氏人名與姻親姓氏,或那時此區(qū)域的居民。因此,我們依據所發(fā)現(xiàn)的碑文內容,來了解前清時期五峰境內婚姻狀況,或許對于深入了解土家族歷史上的婚姻特點是有所幫助的。
關鍵詞:碑刻;前清;五峰;婚姻關系
中圖分類號:K8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332(2020)04-0007-07
清代前期,今五峰土家族自治縣境大部分屬于容美土司下的五峰安撫司、水浕安撫司、石梁安撫司、以及長茅司等諸土司地,以“漢土疆界碑”為標志,漢土分界明顯。自清雍正十三年(1735)改土歸流后,政體將容美分割為鶴峰州,長樂縣(今五峰土家族自治縣),隸屬于宜昌府。五峰在土司時代后期至乾隆時期(改土歸流前后)的姓氏婚姻關系如何?民間的婚姻有那些特征?過去我們沒有了解或了解甚少,更別說進行相關的討論了。歷史上五峰境內幾大姓氏與土司時期的婚姻關系,如果僅從文獻史料里去尋找,很難見到相關證據史料。近幾年我們在縣境各地的調查中,發(fā)現(xiàn)了一批屬于康熙至乾隆時期的碑刻,這些碑銘所記錄的姓氏,表明他們是一地較為穩(wěn)定的居住者,也是長期延續(xù)居住于此地的土家族姓氏族人,且一直未改變。而遷移而至的居民,他們在祭祀先祖前輩的碑刻上,也多有記錄本姓氏于何時何方至此的時間。今存各地最多的碑刻,以奉祀前輩碑刻記事的方式,把自家的親屬關系記錄于碑刻之上,正是這些碑文,使今天有了去了解這一時期婚姻狀況的可能。
筆者試從田野調查的材料里,來看土司時代晚期與改土歸流后五峰縣境的婚姻狀況,以利于更好地研究土家族的歷史與文化。
一、調查所見碑刻文字
五峰在土司時代,境內主要屬于容美土司田氏所轄,有朝廷頒發(fā)印信的五峰安撫司,水浕安撫司、石梁安撫司,另有容美于各地自立不見于史志的小土司,如竹橋的向姓,即鎮(zhèn)守漢土邊界的土官,白溢坪帥府,經歷司府等,他們即世代居住于此至今依然。
1.五峰鎮(zhèn)
在田野調查中,如五峰安撫司張姓家族墓地,位于五峰鎮(zhèn)香東村十二組楊柳池的張家塋地。[1]張彤砫是末代五峰土司王,又是改土歸流后的長樂縣的首任千總;其墓碑文字及其家族墓群,初步了解,至少有土堆墓葬20余座,大多無墓志碑銘,明顯屬于土司時代或是前后的張氏的家族墓地。主要碑刻有土司頭人的張吉士夫婦墓(時間為康熙乙酉年間)、末代土司張彤砫夫婦墓等。
張吉士夫婦墓碑刻文字為:“康熙乙酉歲季冬月望五日吉旦孝男彤(瑚、于、璉、砫)媳(王、田、唐、向)氏。 孫弘(壁、圖、文、海) 媳(田、唐、劉、田)氏 ?!边@是清康熙時代的婚姻關系,亦表述了張彤砫系張吉士之子。
張彤砫碑中書:“皇清誥贈特授俸薪千總張公彤砫,顯妣向氏么太恭人之墓”,碑左前書:“皇清乾隆八年歲在葵亥太侶月吉旦。孝女張宏梅、孝男張宏太、田氏,張宏瑞、唐氏,張宏碧、田氏、張宏鑒、璉,孫男、張功孝、雄、嶸、金氏,爵、學、成,孫女,荼、祥、……”右后為“孝侄男張宏文、劉氏,張宏圖、梁氏,張宏新、向氏,張宏開、覃氏,張宏容、田氏,張宏伍、田氏,……”其下另有孫輩的名字等內容,因時間長久,今存書刻文字多糢糊與混沌。張彤砫改地歸流前系五峰安撫司最后任職者,雍正十三年(1735)帶頭繳印,首倡改土歸流有功,朝廷特授千總并食朝廷薪俸。另外,在張彤砫墓葬的左側相距離約10米外,有其父母親張吉士與唐氏的合葬墓,其碑石,經兩次修立,第一次的碑文表明是清康熙乙酉(1705)等的墓葬,記清皇誥贈張吉士事,另前有一石碑為稍晚時所立。另外此地的土堆墓較多,有的土堆也較大,具家族墓地的特點。
張彤砫的大二夫人墓[2],墓地在五峰鎮(zhèn)石梁村八組寶塔坡(今稱伍家墳),碑中書:“皇清誥封武信郎張公諱彤砫字崑峰(母老安人向大府君)之墓”“孝男張宏光、田氏。張宏口、唐氏,張宏鑒、覃氏,……。”其后書:“乾隆二十三年戊寅歲季春月吉旦,孝侄張宏智、田氏、張宏略、唐氏,張宏海、田氏,張宏文、劉氏,張宏口、向氏,張宏信、唐氏,張宏任、唐氏。侄孫:張功建、唐氏,張功國、田氏,張功朝、唐氏,張功紹、劉氏,張功寶、田氏,張功升、唐氏。張功庠、張功禹、張功舜、張功早、張功荗、張功林、張功德、張功成。孫女,重孫、重孫女?!逼鋫扔星∪辏?771)其兒子張宏鑒墓葬土堆,其碑中書:“待贈顯考張公宏鑒儒士墓”等。還有乾隆三十八年(1773)的“待贈故叔妣張門田儒人墓”,其孝侄男中有“張功孝、冉氏,張功卓、田氏,張功奎、唐氏,張功榮、金氏、張功清、田氏,張功定、唐氏,張定元、田氏,張定亮、田氏”等。碑文表明張氏與田、唐、冉、金等姓氏聯(lián)姻特點,與田姓者為多。
另在寶塔坡的一側還有“明□將軍楊元智之大人墓”。文字多有剝蝕,可見者有“□□年三月初一日吉立”。碑正中文字的左右,前有王氏母,后有張氏母;碑刻下方有孝男楊賢生、孝孫等等。這個將軍墓葬地主要是三座土堆墓葬并列,楊元智的稍大,王、張氏皆為其夫人,表明這里有楊、王、張姓的存在。
田壽年夫婦墓葬位于五峰鎮(zhèn)水浕司村一組的圈子地名處,另外還有大量田氏族人的墓葬于此地。同時這里還有土司的衙署遺址等。其碑中書:“清待贈顯考田公壽年號甫山大人墓。孝男田仕、羅氏、田亮、唐氏、田冬、王氏?!焙髸骸扒∫页髿q仲冬月二十五日谷旦立”。另在該墓碑右側有夫人墓葬保存,同為土堆圍石墓葬。碑文“清待誥贈顯妣田府王太君口安人之墓”。其“孝男(田)長亮、次(田)仕、羅氏,三(田)厚、唐氏,四(田)修、唐氏。孝弟田大年。侄(田)旭如、媳張氏,另女婿唐秉國?!睂O男孫媳有“孫:田茂、田華、媳陳氏,田英、媳楊氏,田周、媳唐氏,田凱、媳張氏”。這些姓氏人名,當是了解其婚姻關系的直接記錄。也可見田、張、唐、羅、陳、楊等是這個區(qū)域的姓氏居住者。
在五峰鎮(zhèn)懷抱窩村的竹橋‘漢土疆界碑地帶,所居住的向姓,從相關的碑文中看,楹聯(lián)自述為“九族苗裔沾福地,……”,碑文“清待贈顯考向遼、王氏老大人之墓”另左有“孝男向國清、向國儒、媳向氏;孝孫:向義賢、孫女:向X兒、祥弟……。右后有“孝女向大、向三、向么,女婿:唐玉明、王之興、周于祿”等,在王氏名下有“弟王有臣、媳尚姓”、還有“外孫唐清遠、王香保、周世爵”等。表明向、唐、王、尚、周姓間的姻親關系。該碑時間為“乾隆十三年十一月□日”。[3]
2.采花鄉(xiāng)
今采花鄉(xiāng)白溢坪村,是土司時代重要的據守之地——帥府所在地,白溢坪屬于自然的山寨,僅有四條道路可出入,山體中上部平緩,是古今居者生產生活富裕之地,今保存于寨內各地的碑刻,特別是清康熙到乾隆時期的碑刻文字里,多與土司時期關系密切。[4]
向氏碑文,康熙乙已(1665)年墓碑文字,因碑文多有模糊。一側還有尚姓乾隆三十一年(1776)碑,聯(lián)刻內容有“……白虎右迎后裔世代□□?!?另有“長婿唐姓、孫婿譚、女田氏等。還有乾隆二十七年,清故姨母宋門傲氏大老孺人,有其孝男向宗華、田氏,向宗福,向宗儀,劉氏,向宗良,洪氏”等,表明向、田、洪、劉、宋、譚、唐、尚等姓間婚姻。
覃氏碑文,如“容美軍民府摽下授箚經歷覃光極墓”,書有“命系康熙癸亥十月十八日午時生,卒于乙酉十月初六卒,孝男覃顯丕、妻蹇氏、母唐氏?!笨梢婑㈠?、唐姓間的互婚。[5]
王氏碑文,清康熙丁亥(1708)年,碑刻處于白溢坪村七組的王家坪,其王氏墓葬群是清康熙乾隆時期為主的墓群,共計五座土堆墓。有碑石者三座,首推是“妣王門相氏之墓”,立碑時間為“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吉旦”,墓主于“丁亥歲十二月十六日告終,孝男王加才,媳張氏。孫王良臣?!绷碛星∈拍辏?754)墓碑。乾隆二十七年(1762)碑文字有“清故顯妣考王(母李氏大……)”等。表明王、張、田、李姓的婚姻關系。
向彩臺家族墓碑文,在村委會后側靠山邊的坡地里,有多座,特別是向彩臺及其后人向士?。ㄏ虿逝_之子)墓,從時間上看,以清康熙至乾隆時期為主,所見的乾隆時期的碑文,主要有向彩臺、向士隆等人的。向彩臺墓前有碑,因“文革”時期破壞,現(xiàn)僅存主碑,書:“清故待贈顯考向公諱彩臺(門王氏)號元章老大人府君(孺人)之墓;乾隆十九年歲在甲戌季春月;孝子:士昆、覃氏,士侖、田氏,士隆、施氏,侄埈、彭氏”。另向士隆的碑額書寫有“永古佳城”;中書“清待贈顯考向公士隆(妣母施氏)”,“乾隆五十五年庚午歲孟冬月。孝男:向興邦、李氏,向興國、桂氏,向興道、趙氏;侄男:向興禹、田氏,向興湯、王氏、向興武、田氏、興魯、毛氏?!睆男帐隙裕辽僭谇『笃?,白溢坪區(qū)域里的姓氏較前有了一些不同或是變化的特點,整體上有向、覃、田、施、彭、李、桂、王、魯、毛姓間的姻親,似乎如施、彭、毛、魯姓早前不見,乾隆時出現(xiàn)了。[6]
尚金高墓碑文,在白溢坪村5組(上山公路的大轉拐處),今被公路所壓一小部分,其碑石碑文為“故乳祖考尚公諱金高老大人(自?)建之墓?!背鞅淖钟涗浫绾沃涟滓缙和猓灿涗浟恕白韵茸骊惥爬钭孢z傘毛司,”這個“傘毛”似當是散毛,是“金高乳母向氏托孤寄口,土主以定白溢產自落業(yè),養(yǎng)育成春……”可見散毛與與容美土司的關系。碑刻另一側書有“專裔后代子孫發(fā)達,亡化蒙庥,百世昌隆。孝男尚國玉、聶氏,乳男李世美、田氏。乳孫李本口,……”這里尚姓,先世來自于散毛司地,到容美司地后,由田氏安排至白溢寨一帶生存與生活后,有了較大的發(fā)展。這里主要有尚、李、聶、向間的婚姻關系。
田霞年碑文,在白溢坪村名哨棚嶺一側小地名蜘蛛盤窩(意指地形的特點),碑中主要書寫有:“清故顯考田公諱霞年之墓,皇清乾隆四年歲次已未季冬月二十二日吉旦,孝男田姿如唐氏,次邦如、向氏,四國如、覃氏,孫男,孫女,有弟。孝侄男田永如、孝孫男田有□”。田霞年墓的右側是其夫人墓,與桂氏家族等墓地的排列特征相同。田霞年墓地及碑文主指田、向、覃、唐間姻親關系。
3.長樂坪鎮(zhèn)
長樂坪甘溝村七組(大竹園)地界里,發(fā)現(xiàn)有田勸夫婦墓碑文:“故顯考田公諱勸字勉公大門生母向氏大嬬,人之墓。”“孝男:□□□□、媳:唐、向、賀、唐、向氏”。孝孫田英年、田偉年、田繡年、田萬年、田旭年,孫女:想弟、順弟。孫婿唐遇倍、張宏智、覃啟見。乾隆五年庚申太呂月吉日。”另有田悅霖夫妻合葬墓碑文同在一塊,書:“清待贈田公悅霖妣賀氏老大安人墓”,“孝男田富年、媳鄭氏,田永年、媳張氏,田偉年、李氏、秀年、王氏。大姑張宏智、二姑唐遇祥,孝孫男田福、張氏,田壽、黃氏,田康、唐氏,田寧、田德。乾隆二十五年□月□日?!盵7]從這些碑銘的記載里,大致可見此地的姓氏居民自乾隆前即居于此地,亦見田、唐、向、賀、張、李、黃、王、鄭等間的姻親關系。
另在灣潭鎮(zhèn)茶園村二組(陳家埡)向、唐氏墓碑文,“乾隆十九年臘月初十,清故繼考向祚臣、顯妣唐唐門萬氏老孺人真潔之墓,孝男唐遇秀、媳向氏、孝男唐遇何、媳黃氏,婿、黃天珮”……等。表明乾隆時期這里有向、唐、萬、黃等姓互婚情況 [8]。
二、五峰民間婚姻歷史初識
今天了解五峰歷史上的婚姻狀況,特別是姓氏間的婚姻實例,相當困難。整體上,如縣志中所載述,僅有婚姻進行時的禮儀過程,無姓氏間通婚表述。另外,有學者近些年在鄉(xiāng)村調查,雖對近現(xiàn)代的婚姻狀況有所描述。[9]而對于稍早,或是土司時代與改土歸流前后的婚姻特征了解甚少,更少有研究。因此,我們在田野調查時,對不同地域的姓氏婚姻有所關注。2016、2017、2018年的秋冬季,與學院同仁曾數(shù)次在五峰縣境的五峰鎮(zhèn)、采花鄉(xiāng)、灣潭鎮(zhèn)、長樂坪等地進行田野調查,發(fā)現(xiàn)在不同時期的碑刻文字里,可窺見一些婚姻事實。[4]
這批墓葬碑銘除主要記錄墓葬的主人外,另一重要的內容,就是記載了他的晚輩名字及妻、婿的姓氏人名等,這些姓氏人名,是我們今天了解前清婚姻關系的重要的窗口。如果從碑刻中的個人事跡看,并無太多涉及各地重要歷史事件,僅僅可知的是當?shù)鼐用裥帐隙?。有些碑刻文字從側面記錄了自己家族的歷史源流;而大多碑刻文字,記錄了當?shù)夭煌帐匣橐鲇H的事實,可大體知道前清時期的這個區(qū)域里的一些婚姻關系與特點。這些出自于清康熙、乾隆時期的墓碑刻文,并非刻意表現(xiàn)姻親特征,而是一種習俗使然。它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五峰清初的姓氏與人口布局與生產生活特點,以及這些姓氏在地域間的相互婚姻關系。這些碑刻文字的既可見舊有的內容,也有新的補充。這些姓氏在明清時,大多與土司頭人的姓氏相聯(lián)系,大約從容美宣撫司開始,田、張、唐、向、覃、桂、劉、王、陳姓等的婚姻關系即十分明確。
過去調查識讀碑刻文字時,筆者認為這些碑文僅是其姓氏人名與其尊長的稱謂記錄,沒有分析與綜合研究。其實,通過這些稱謂可看到地方的居民姓氏,也可看到那時地域性的婚姻關系。清初期容美土司特別是五峰境內的諸土司間,或是首領與下屬間,其姓氏除與土司頭人間的婚姻外,也還有相關區(qū)域里下層民眾不同姓氏間婚姻關系的存在。這表明,在清初康熙至乾隆年間或至近現(xiàn)代,五峰境內居民的婚姻關系中,前述幾大姓氏仍多有保持歷久的婚姻關系,歷史上如此,至今依然。
今天討論與研究這些土司的姻親關系,僅僅是把那些書寫記錄的碑刻文字,從相關的內容里析理出來后,去了解其先世生存生活的年代,再行分析討論他們子女間的姻親關系,這種了解顯然有限,但要比過去視而不見有了一個大的進步。就個人所知,五峰境內的土司時代姻親關系,或是改土歸流后的很長時間里,民間的婚姻有哪些特點,過去我們所知確屬甚少,數(shù)次調查中所見的碑刻內容,則是很好的補充。五峰土家族集中的采花鄉(xiāng)、五峰鎮(zhèn)、灣潭鎮(zhèn)等地,所發(fā)現(xiàn)的碑刻不在少數(shù),從時間上看,多與清初土司時代相聯(lián)系。碑刻表明那時的經濟狀態(tài),同時可見他們是聚族而葬,亦表明于此居住時間較長久。碑刻上發(fā)現(xiàn)的姓氏人名,一是表明此地的居民姓氏;二是這些姓氏是否與諸土司的姓氏、或是大家巨族的姓氏有關系;三是這些姓氏間的婚姻關系;四是從與土司時代相關的刻銘文字中,發(fā)現(xiàn)多是土司與下層官員間的姻親關系為主,而下屬官員又與民眾間的姻親關系,屬于層級式姻親。土司時代的上層,如宣撫、安撫主要是與同層級的土司交往多,婚姻關系亦如此;旁系或稍低的則也是同級的或是更低一級的交往多,似乎主要是在土司頭人之間的婚姻關系為主。當然,也有些是土司頭人的女子、嫁到大土司下的小土司頭人,而有些小土司頭人的女子,嫁與自己的上司頭人等,形成了一個歷久不變的婚姻家族網絡,總體上仍是在貴族間為主。所保存下來的一批碑文,多是家庭對前輩人的懷念,除少量的有記錄先輩的事跡外,主要是記錄了后輩人的姓名稱謂,另記錄妻、婿等女方或婿方的姓氏人名等。也正是這些姓氏人名,把五峰地域間的婚姻特征,較清晰地展現(xiàn)于我們的面前,這些碑刻是改土歸流前后五峰境內婚姻關系直接的記錄,是我們今天了解清初土司時代婚姻關系最直接的證據。
三、姓氏族間的婚姻關系特點
前述中的內容是筆者田野調查發(fā)現(xiàn)的部分內容,從中可見五峰境內土司時代地域間的姓氏姻親關系:五峰縣境的田、張、唐、向、覃、桂、王等姓氏間,實際上就是容美土司時期的主要姓氏,田、張、唐、向、覃姓間,同時也是土司時期官員間,上下級不同土司頭人間,互為婚姻關系最為常情的特點。
目前我們在一般史志資料中,很難看到五峰境內土司時期不同姓氏間的婚姻結構特點。有幸在田野調查中,多地多處見到了康熙至乾隆時期的碑刻,有些碑刻雖無記事,但碑文姓氏稱謂存在,特別是載錄了姓氏間的姻親關系,有的是兩三代之間的,而這些姓氏就是五峰縣境歷史上歷久的姓氏,是五峰境內諸土司時期的頭人姓氏,也是土家族的大姓。光緒《五峰縣志》載:“設縣初,惟張、唐、田、向四姓為土著,合覃、王、史、李為八大姓。繼有十大姓之稱,向、李、曾、楊、郭、王、皮、鄧、度是也。惟此十數(shù)姓互相聯(lián)姻,今則不拘?!盵10]166而我們于田野間發(fā)現(xiàn),較縣志所記更為豐富些。
1.田姓家族
在水浕司地內,清初容美土司田氏族人,從相關的史志資料中,可見其田氏族人的行蹤,但真正落地,我們認為這些碑刻的記載文字,更具說服力。所發(fā)現(xiàn)的墓碑上有張、覃、唐、向、楊、羅、陳、周、鄭、黃、李、賀、王等與田姓互為婚姻的記錄,表明居于不同的地點,姓氏略有不同。
2.張姓家族
我們從碑刻文字中看到,乾隆時期五峰安撫司安撫使張氏族人的家族墓地,如張彤砫就葬于家族的墓地里,在張姓家族的墓碑文字里,有多姓與他們通婚,如張彤砫的及其夫人的墓碑上就有:田、唐、向、覃、冉、劉、梁、金等,而以田姓的為多。
3.唐姓家族
唐姓主要與黃、向、萬等姓有聯(lián)姻。唐姓與容美田氏的姻親關系,在相關的記載里也有不少。
4.覃姓家族
在懷抱窩村的古城子有覃姓的墓葬,另有上白溢坪的覃家屋場是覃氏世居地之一,并存有覃氏家族的墓葬群,從碑文中可知,除與田、向、張、劉等通婚外,覃姓還互為婚姻。
5.向姓家族
與向姓通婚中,則有田、覃、李、施、王、趙、毛、桂、彭、唐、尚等,向姓還互為婚姻。如竹橋的乾隆年間向遼墓刻文字里就有向氏為媳,其婿有唐姓、王姓、周姓等記錄。
6.王姓家族
在白溢坪的上白溢坪地帶里墓碑中,可見與王姓互為婚姻者有李、田、相、張等姓氏。
7.長樂坪田氏家族
前面對長樂坪的田勸、田悅霖的碑文作了記述,從中可見在乾隆五年至二十年(1740~1760)長樂坪田氏族與他族婚姻結親中,有唐、張、鄭、李、王、向、賀、覃、黃等姓之間的姻親關系。[11]
8.其他家族
如與尚姓為婚姻者,有聶、李、田等姓。與楊姓者則有張、王等姓。
另外,從田野調查所見的墓葬來看,除合葬者外,也有并列埋葬的,如明代楊元智墓葬,其夫人墓葬與其一排并列著;如桂崇皋即與夫人的墓葬土堆相同,均有碑刻。[12]另有田霞年的墓葬,也是夫人在一側并列著。五峰末代土司張彤砫有三個夫人,其大夫人墓葬埋于另外的地點,是何因不明,他與最小的夫人同葬于張氏家族墓地里,墓堆亦較大,為何與幺夫人埋葬在自己的家族墓地,大夫人則另埋于它地?白溢坪的王氏家族墓葬,則把夫人姓氏置于前,主體的姓氏置后,有些則是把家族里的女性放置于最顯著的位置,而男性則屬于后者。這些究竟說明了什么?土司時期有同姓為婚,碑文中可見少量,在清江邊的沙咀,就有田氏族人的同姓為婚的墓碑,[13]我們于當?shù)亓私鈺r,當?shù)厝苏f,兩個田姓不是一個祠堂的,可以互婚。而歷史相關記載亦不少,如永順的彭姓亦有同姓為婚,容美田氏與忠峒田氏互婚,說明歷史上土家族的婚姻中,有不少此類形態(tài)。
從碑文中可知五峰土司時代最主要的幾大姓氏,如田、張、唐、向、覃、劉、桂、王、李、陳、尚、賀、蹇、楊、周等是該區(qū)域較早居民,而有些地方的部分姓氏,如高古城的關姓,乾隆時從松滋來到此地,長樂坪柴埠溪的陸姓,雍正時從公安來此時間。[14]乾隆中期開始,姓氏有了新發(fā)展。就我們在碑文里可見的,還有羅、金、梁、趙、聶、施、相、余、彭、毛、冉、黃等。到了清乾隆后期,婚姻結親中,姓氏也有了不少的增加。
五峰各地晚于乾隆時期的碑刻更豐富,在所發(fā)現(xiàn)的碑刻文字里,有更多表明一地清代中晚期以來的社會關系與姻親關系,應當說,這些歷史碑刻文字,直至今天仍存有特殊的意義,是一地婚姻姓氏的見證。例如,有些姓氏來到五峰境內時,就是與商業(yè)活動有關,如采花楠木橋村的張姓的遷移,他們自漢陽遷移到楠木橋,就是來做茶的生意。[16] 如柴埠溪的陸姓、高古城的萬姓等因不同原因遷移而至,在他們傳述中及碑刻文字里多有表述,這些對于了解一地的姓氏居民的歷史過程,都是有很大幫助的。
散處于各地的碑銘刻文,它補充了五峰縣域姓氏婚姻的文獻資料不足,是鄉(xiāng)村地方歷史的真實記錄,我們要重視這些碑刻的長期保存。
注 釋:
[1] 2016年前往實地調查的記錄文字。對張彤砫與張家塋地的了解,各有側重。
[2] 所謂大二夫人,是其墓碑文字所刻寫的,系指張彤砫共有三位夫人,大夫人為向姓,二夫人姓氏未明確,么夫人亦為向姓,與張彤砫合葬于其家族墓地。
[3] 上述皆屬于2016年冬季與李詩選、朱華博士、黃祥深博士等共同調查時的個人文字記錄內容。
[4] 參見鄧輝:《白溢坪古墓葬與碑刻調查》,《三峽論壇》,2019年第2期。
[5] 參見鄧輝:《白溢坪古墓葬與碑刻調查》,《三峽論壇》,2019年第2期。另為筆者調查記錄與抄錄的碑刻文字。
[6] 參見鄧輝:《白溢坪古墓葬與碑刻調查》,《三峽論壇》,2019年第2期。文中也有不屬于白溢坪的碑刻調查材料,則屬于筆者調查記錄。
[7] 2017年4月與五峰縣文物局領導等一同田野調查時的記錄資料。
[8] 2017年1月曾與朱華、黃祥深等一同調查五峰各地,所述為個人調查記錄資料。
[9] 羅華:《土家族婚姻家庭習慣法的當代變遷——以湖北省五峰土家族自治縣灣塘鎮(zhèn)紅烈村為例》,中南民族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
[10] 光緒《長樂縣志》(卷十四 藝文),三峽電子音像出版社,2014年。
[11] 2017年4月時田野調查的記錄文字內容。
[12] 桂崇皋,是容美土司田舜年的康熙時期重要的下屬官員,曾任容美副總兵官。
[13] 1987年春夏時,筆者于沙咀進行考古工作,即發(fā)現(xiàn)那里的田姓墓碑上,有屬田姓互婚的碑文,見有當?shù)厝菝捞镄张c本土田姓的指稱。至今亦然。沙咀田姓互婚問題,容當另行討論。
[14] 筆者田野調查資料。
[15] 五峰白溢坪村哨棚嶺桂崇皋墓葬碑刻文字由五峰安撫使田躍如親撰,也是田躍如作為五峰安撫使時的撰述,是我們今天所知田躍如唯一的文字保存。
[16] 筆者于楠木橋的調查記錄。此前朱華在調查中也有對楠木橋張啟俊的調查記錄。
責任編輯:王作新
文字校對:趙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