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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3歲的侄女突然退出了家庭QQ群，QQ簽名改成了“我討厭你們所有人”，并且伺機離家出走。不過因為疫情，她哪兒都去不了，最后在學校門口晃悠時，被路過的老師發(fā)現(xiàn)，老師問她在干嗎呢，她回答：“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學校學習?！?/p>

老師一聽就知道她不對勁兒：天哪，學生放假竟然放膩煩了！老師十分感動，然后把她送回了家。

我問她為什么這么做，侄女說：“都怪奶奶。”于是我找到我姑姑，也就是她奶奶，問這是怎么回事。姑姑說：“你自己看嘛。”

我在垃圾桶里發(fā)現(xiàn)了一堆用過的化妝品，大概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可能是因為疫情期間在家閑得無聊，或者是因為網(wǎng)紅視頻看多了，所以侄女用壓歲錢買了些化妝品。不料被奶奶發(fā)現(xiàn)，奶奶說了她幾句，她們就吵了起來。

我對姑姑說：“小孩子不懂事，您消消氣?！?/p>

我又對侄女說：“老年人的審美嘛，你理解一下，也消消氣。”

侄女反問我：“是不是我越丑，你們越開心?。俊碑敃r我被這句話震撼到了。

2

說起來，我也是過來人。雖然我是個“直男”，但也知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道理。十幾歲，差不多是愛美意識最強烈的年紀。

不只是女生愛美，丑陋如我，那個時候也知道收拾自己，每天上學前，我都會洗頭。

我在青春期時有兩種錯覺：一是洗完頭后我好像變帥了，二是好像有人喜歡我。

我每天出門前洗完頭，站在鏡子前，覺得自己就是傳說中的追風少年。

追風是不可能的，中風倒有點兒可能。我走在上學的路上一晃一晃地，為的就是讓頭發(fā)飄揚起來。我還故意低著頭走路，總覺得我喜歡的人正在偷偷地看著我。

多年以后，當我喜歡過的人給我發(fā)成龍代言的洗發(fā)水廣告，并且說“好像你”的時候，我才意識到，當初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對了，當時我還把“好像你”聽成“好想你”了。

我果然是一個“中風少年”。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我自己喜歡就好啦。

但現(xiàn)實總會告訴孱弱的少年：“你自己喜歡或不喜歡，其實并不重要?！?/p>

不知道生活在大城市的人怎么想，反正像我這種小鎮(zhèn)青年都有過這樣的體驗：如果你想變美，那么全世界都會和你作對。

在我的頭發(fā)飄揚了一個禮拜之后，老師就摁著我的腦袋讓我去理發(fā)店把頭發(fā)剃短了。

男生必須理平頭，女生必須露耳朵。不得穿奇裝異服，只能穿校服，而奇裝異服就是除校服外所有衣服的統(tǒng)稱。

所以，回想中學時代，除了自己很丑，我好像就沒有別的刻骨銘心的記憶了。天永遠是灰蒙蒙的，我低著頭，面無表情。

3

回憶讓我痛苦，我一下子怒從中來。為了不讓侄女有一個和我一樣痛苦的青春期，我完全站到了侄女那一邊。

姑姑說：“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我這個“90后”怎么就老糊涂了呢？我說：“時代變了，姑姑！不要再干涉年輕人的化妝自由了！”

姑姑指了指侄女的臉，說：“你自己看看?！?/p>

我一看，好像確實有點兒問題，侄女的臉頰兩側(cè)不均勻地分布著紅斑，就像我得皮炎時的樣子。

我心想，難不成侄女也每天熬夜，搞得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然后臉上起紅斑？

我把垃圾桶里的化妝品翻出來，化妝品都是我不認識的品牌的，有的連包裝都沒有。

在這個方面，我又是一個過來人了。

雖然我是個“直男”，但在年輕的時候，為了變美，沒少吃苦頭。

上初中時，我體重足有90千克，是全班最胖的人。

有一天，我忘了是在哪本雜志上看到，在腰上纏保鮮膜可以減肥，于是我就跟著纏了。由于本人體形太胖，家里的保鮮膜很快便被我用完。

我每天看著保鮮膜里的水分，告訴自己：那是脂肪，我瘦了。

我當然沒有瘦，在體育課上還差點兒脫水，當我用保鮮膜減肥的事情大白于天下的時候，同學們都笑我蠢，父母說我敗家，只有我的同桌心疼我。

同桌也是一個減肥愛好者，她悄悄對我說：“纏保鮮膜沒用，吃這個管用?！比缓笕o我一盒泰國減肥藥，說：“吃3天就能瘦10斤，沒有副作用。這種藥很難買，是我托親戚從國外買的……”她把藥效吹得神乎其神，我問道：“那你咋沒瘦呢？”她說：“我喜歡你，先讓你吃?！?/p>

我十分感動，立馬吃了兩粒，然后直接進了醫(yī)院。

其實我的遭遇還算好的，在我的記憶中，不少女同學那些年為了變好看都發(fā)瘋了。比如，聽信偶像的美容秘訣，往臉上涂各種奇怪的東西，結(jié)果臉部發(fā)炎;再比如，買小作坊生產(chǎn)的祛痘藥水，臉過敏;為了減肥而絕食，導致營養(yǎng)不良，更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在那個年代，資訊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豐富，我們不可能知道那些讓我們變好看的方法是不是有危害，而且我們都沒錢，總是想著花最少的錢，讓自己變好看。

結(jié)果就是，在滿懷期待中，遇見了一個更丑陋的自己。

4

我問侄女，她的化妝品是在哪里買的。

她說是××哥哥推薦的。我問她××哥哥是誰，她說是一個主播。

我上網(wǎng)去搜那個主播，卻發(fā)現(xiàn)他的直播賬號已經(jīng)被平臺封了。

我語重心長地對侄女說：“其實吧，心靈美才是真的美。”

侄女說：“長得丑的人才這么說?！?/p>

看來現(xiàn)在的小孩子的確不好哄了。

我又說：“并不是你越丑我們就越開心，你健康成長我們才開心?！?/p>

侄女說：“騙子！”

我拿來鏡子，問侄女：“你覺得自己現(xiàn)在好看嗎？”侄女搖搖頭。我又問：“那你覺得我們開心嗎？”

侄女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我說：“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床婚_心嗎？因為你受到了傷害，我們心疼?！蔽?guī)е杜メt(yī)院，醫(yī)生給她開了維生素B。

醫(yī)生對我的侄女說：“你這種情況算好的，年輕人少往臉上涂奇怪的東西，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要折騰。好好吃飯，早睡早起，素面朝天，養(yǎng)養(yǎng)皮膚，等長大了、有錢了，一步到位用好的化妝品?！?/p>

侄女很失落，她說：“長大，還要好久??！有錢，遙遙無期?。　?/p>

她不知道的是，我和姑姑早就商量好了，給她加零花錢，讓她在媽媽的指導下，用安全的化妝品正確護膚。

所以，初中生有沒有化妝的自由？

我覺得是有的。

我們都經(jīng)歷過灰暗的青春期，知道“不好看”的痛苦，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下一代變得好看呢？我們要做的，不過是告訴他們，美的前提是保證自己的安全，不能傷害自己。

（桃白白摘自微信公眾號“溫血動物”，大冰咂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