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

1

我的公公是鄉(xiāng)鎮(zhèn)小學的老師，看起來文質彬彬?？墒菦]想到，婚后我和大字不識的婆婆倒是處得來，卻和不講“禮”的公公沖突頻頻。

結婚沒多久，公公就退休了，帶著原先一直在家務農(nóng)的婆婆來城里和我們住一陣。他們來了，老公很高興，婆婆做飯老公吃得很香，說起家鄉(xiāng)事他們一家三口總是心情特別好。

我有點不高興，一是沒享受幾天二人世界，二是真不自在。因為有公公在，夏天在家還要穿戴得衣帽整齊，穿個吊帶都顯尷尬，更別說婚前買的性感小睡衣。

公公出門時把自己收拾得干凈利落，回到家里卻經(jīng)常不換鞋，有時地上有點水，地板就會被踩成大花臉，非要我喊他換鞋他才換。

有天晚上，全家人邊看電視邊吃瓜子，公公手里攥著一把瓜子皮，我趕緊把垃圾桶放到他腳邊，結果他老人家倒好，一抬手，就把瓜子皮全扔到客廳窗戶外面。

我趕緊扒到窗口往樓下看，有些瓜子皮還在空中飄，幸好下面沒人路過?！鞍郑瑒e往樓下扔東西，咱可是6樓，萬一砸到人怎么辦啊？”我心里覺得公公真沒素質，但是公公一臉的無所謂，“這不坐窗戶邊順手嗎，再說瓜子皮輕，哪能砸到人？”公公眼沒離開電視，訕訕地說。

我提醒他：“爸，這習慣得改，你要扔順手了，指不定往下扔啥，出事就晚了?！崩瞎笾菊f話了：“好了，好了，不是啥大事，爸知道了。”我剜了一眼老公，抓了把瓜子，卡吧卡吧磕得響。公公那邊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咸了，“嗬，噗?！蔽艺酒鹕碛重嗔艘谎鄞笾荆匚萏芍チ?。

2

一個周末，我和大志約好出去看電影，他提前出門辦點事，我就在被窩里再躺會兒。時間差不多了，我起床想上個廁所，卻看到廁所里公公正在小便。我“嘭”的一聲把廁所門關上，氣得大吼：“為什么上廁所不關門?！蔽椅醚蹨I都要掉下來了。

公公從洗手間里出來，看著我小聲說：“我以為你們都出去了，沒在家?！蔽覔Q好衣服低頭徑直走出家門，上廁所不關門還找借口。我覺得必須跟大志談談了。

我花了一下午時間跟大志說我的委屈，我的種種不適應，目的只有一個，讓他跟公公溝通，看能不能在小區(qū)給公婆租套房，分開住。我千囑咐萬囑咐，讓大志跟公公好好地說，但還是說出問題了。第二天我休假在家，大志上班，婆婆打零工去了。我正在睡午覺，突然客廳里響起了二胡聲，還配上公公不時發(fā)出的嘆息聲。恍惚間我聽到，“不孝順啊，養(yǎng)兒子有什么用啊……”我騰地火就起來了，我走到客廳：“爸，您這是什么意思？”琴聲戛然而止，公公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你讓我兒子娶了媳婦忘了爹，你就是不孝！”

公公把二胡一扔，“你進門沒幾天，就想著把我掃地出門了？是你媽教的不是？你這是什么家教？”我聽了委屈地哭起來。

晚上，婆婆和大志回來，我眼睛都腫了。婆婆知道經(jīng)過，趕緊安慰了我。第二天，婆婆跟我說，公公很后悔對我和我的母親出言不遜，讓婆婆替他給我道歉。

我對大志說，“現(xiàn)在和爸爸相處，我覺得挺尷尬的，不知道該怎么緩和?！贝笾菊f：“你別管了，交給我吧！”父親節(jié)大志以我的名義，給公公買了雙鞋。

在這不久后，我懷孕了。大志和婆婆對我照顧周到。為了保持好心情，我經(jīng)常躲出去。跟公公打照面時，彼此都面上客氣。

3

但是，我慢慢也發(fā)現(xiàn)了公公的變化。我下班回家，有時會發(fā)現(xiàn)公公拖地了。一看就知道是他拖的，公公不會干活，拖個地也拖得亂七八糟，地板上一道子一道子黑印。我也不說什么，我有空就再拖一遍好了。

為了讓我在月子期間清靜，公公自己在小區(qū)里面找了一個托管班打工，給小學生輔導作業(yè)，掙的錢居然交給我，讓我以后給孩子買東西。我堅決不要，公公非要讓我拿著。

孩子上幼兒園了，我和大志經(jīng)常加班。公公主動負責接送，他很疼愛孫子，不僅把孩子的生活照料得很好，還帶孩子出門玩，鍛煉身體，增長見識。

一眨眼，孩子上小學了，公公這個老師終于發(fā)揮了作用。他不但專業(yè)，而且又很有耐心。所以輔導作業(yè)總是輕聲細語，家里從來沒有因為孩子作業(yè)問題鬧得雞飛狗跳過。

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我也逐漸適應了和老人住一起。表面上看是老人來投靠我們，實際上多虧了他們的幫助，我們的日子才有聲有色，我和大志才能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工作上，都順利升職。我們拿了獎金，就帶公婆去旅游，老兩口特別開心，覺得兒子媳婦很孝敬他們。

人無完人，不能總是用挑剔的眼光看老人，盯著老人的“失禮之處”，做晚輩的要和長輩互相幫助、互相包容。這才是一個家庭興旺發(fā)達的根本所在。

（摘自《分憂》2020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