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云
說起來,那已是近六十年前的事了——
那時我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因弟妹年齡小,父親在縣城教書離家遠,家里的里里外外全靠母親一個小腳女人支撐,我初中畢業(yè)后就沒再繼續(xù)上學,而是在家?guī)鸵r母親。我是個女孩,又是未成年人,在隊里只能算半個勞力,一天掙六個工分。盡管如此,我除了在家引小弟外,只要天不下雨,就堅持下地勞動。生活過得勞苦而無意趣——忽然,有一天,村人說上戈街有唱戲的,別提有多高興了。就向母親鬧著去看戲。母親沒辦法,只好應承了,只是要我?guī)е〉?,這樣她可以下地干活了。
帶弟弟到十來里外的街上,要翻兩道嶺,過兩道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無奈自己太想去,就只能帶著弟弟上路了。一路上,抱一會、背一會再哄著小弟走一會,走不動了就再抱再背再哄他走——等到了上戈街找到戲園子,早已是人頭攢動,看不見臺上。我憑著個子小就背著弟弟往前臺擠,好不容易擠到前頭,累得滿頭大汗。幸好一坐著木凳的老者,往邊上移了移,讓出半個位來,我就抱著小弟挎坐上去、伸長脖子往臺上看,正看到熱鬧處,小弟又鬧騰起來,一會說肚饑,一會說口渴,一會又說要撒尿。哄不乖,只得背著又往外出,好不容易擠出戲場,才發(fā)現小弟在我背上睡著了,望著弟弟迷迷糊糊的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再次準備往回擠時,有人說,散場了!
來街時母親給了兩毛錢,是讓給弟弟買吃的。我隨著外出的人流來到街上,在唯一的國營食堂里用一毛錢買了兩個包子,另一毛買了十個糖塊,就帶著弟弟往回走。有糖吃,小弟也精神聽話了許多,他走一段路,我就給他一塊糖,糖給完了、我就學著唱戲人的樣子,胡亂唱著哄他,就這樣走走停停,唱唱走走,快到村時,天也都快黑了,母親正在村頭場邊焦急地等著。
這就是我第一次看戲的經歷,雖然受了不少委屈,但戲曲卻像種子一樣根植于我青春少年的心靈!
后來,為了照顧家里,父親從縣城學校調回家鄉(xiāng)中學教書,學校成立了宣傳隊,父親擔領隊長。他不但會拉大弦,還客串演“日本軍官”,父親個子不高,人又微胖,再加上臉黑,他演的“鬼子”惟妙惟肖,一時竟傳為佳話。每當父親帶隊外出演出,我都會和村里的女伴們相約跑去觀看。那時候,主要演“樣板戲”,戲里的“新四軍女戰(zhàn)士”都是我們女孩子崇拜、模仿的對象!
這些往事雖然過去許多年了,但愛看戲、尤其愛看家鄉(xiāng)地方戲的愛好卻始終沒變。
如今,連我最小的孫子也上初中了,他每天放學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看動畫片,看著孫子投入的樣子,我都會感慨:社會真是進步了、發(fā)展了,現在的孩子們再也不用像我當年那樣為看一場戲、帶著弟弟越溝爬坡走十來里的山路!
也許和年齡有關系,越來越喜歡安靜。自然我有自己安享晚年的方式。當孫子上學或不在家的時候,我都會打開電視,調到“戲曲頻道”,浸沉在安閑美好的戲曲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