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鈴
我和姐姐,很像早豆和晚豆,雖然錯開了季節(jié),但是我們都得一步步成長。
姐姐對我而言,是一種權(quán)威。我剛啟蒙識字時,她已經(jīng)考上了重點初中;我結(jié)結(jié)巴巴讀小人書時,她的文章就登上了《作文選》。她總被夸獎,我被忽略不計。
比起我的“不幸”,好友三三更是“不堪”。她有個哥哥,從她記事起就各種挑她的毛病,鞋帶系死扣了,辮子亂了,雨天滑倒了,總是錯。倒是爸媽很少管她,而哥哥像個顯微鏡似的,讓她的缺點必顯無遺。三三對哥哥特別畏懼,小心翼翼地修正各種缺點,唯恐被他嘲笑。
每當我和三三在一起,就輪番對自己的哥哥和姐姐開控訴大會,被壓抑的心情才稍稍得到緩解。
父親在我讀初一那年遇到車禍,很嚴重。媽和奶奶都去了醫(yī)院,家里就剩下我和姐姐。姐姐讀高三,是家里的“大熊貓”,因為面臨高考,平時連自己的手帕都不用洗,怕她分心。第一天放學,姐姐問我,晚飯怎么辦?我說,鍋里有剩的米飯,炒飯吧。姐姐說,你炒好了叫我,我先做作業(yè)了。姐姐關(guān)了房門,我揪著心平生第一次打開爐門。那頓飯吃得很潦草,沒有湯,沒有開水,飯炒得太干,好幾次都要噎住了,但還是努力咽下了。
姐姐每天給我發(fā)無數(shù)條指令,鎖門,掃地,倒垃圾,擦桌子,給爐子換炭,煮稀飯,買大餅,洗校服白襯衫,領子要用手多搓幾下……
一個月后,爸爸出院回家,姐姐哭得很傷心。來看望爸爸的鄰居們都夸她懂事,心疼爸爸。我則在院子外跟爐火奮戰(zhàn),急切地想扇旺不大的火苗,因為姐姐囑咐我給爸爸熬一鍋白粥,這是爸爸最愛吃的。飯后,奶奶問我在家過得好不好。我突然很委屈,眼淚簌簌落下來。她又安慰我說,好在有姐姐在呢。我突然不想哭了,擦干眼淚,望著青灰色的天幕,沒有丁點亮色。
姐姐讀大學后住校,我的日子過得平淡無奇。姐姐大三那年,有一天晚上爸媽上夜班,我跟奶奶在家。突然我發(fā)現(xiàn)奶奶的臉色不對,她坐在椅子里的身體往下滑。我嚇壞了。巧的是,姐姐打電話回家要錢。我接電話的手在抖,說話的聲音在抖,我告訴她奶奶不能動了。她冷靜地說,打120,告訴人家詳細地址,我來找人,很快就會有人來?;艁y失衡的世界突然穩(wěn)住了,鄰居來了,醫(yī)生來了,奶奶得救了。
后來的多年里,一直是姐姐發(fā)號施令,我執(zhí)行。有一次聽姐姐和朋友聊天,說起以前爸爸住院的時候,她心里怕極了,可是因為妹妹小,她就拼命藏起不安,想表現(xiàn)出大人的樣子來。我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外婆種晚豆的時候,早豆已經(jīng)開花。我問外婆,晚豆什么時候才能開花呢?外婆說,等早豆長大的時候。我和姐姐,很像早豆和晚豆,雖然錯開了季節(jié),但是我們都得一步步成長。尤其是家長不在身邊的時候,我有她,她什么都沒有。
三三來電話說,哥哥生病了,她哭得很傷心。如今的她,早已忘了哥哥當年是如何欺負她。只記得,有了哥哥的教導,她的人生才沒走什么彎路。
原來,這才是哥哥和姐姐的意義。所以,哥哥永遠是哥哥,姐姐永遠是姐姐。
李鐵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