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段興旺 整理/于小軍 審閱/郭士星

一、從翰林莊村到丁家莊村

丁果仙，1909 年三月初五出生于河北省束鹿縣（現辛集市）王口鎮(zhèn)翰林莊村。父親錢流風，母親六妮。1906 年錢流風夫婦生大女兒錢大妞，1909 年三月初五生錢二妞（丁果仙），1911 年生錢日水（丁果仙同胞弟）。同年父親去世，一家的生活陷入了困頓。

1912 年二妞的母親帶著三個孩子開始了討飯生活。當年八月初十至十三日之間，母子四人走到河北省冀州市門家莊鄉(xiāng)丁家莊村?？爝M村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母子四人艱難地向前走著，母親用衣服遮擋著三個孩子，由于又累又餓母親暈倒在雨中。雷雨停后，丁家莊村口第二戶人家走出來一位老太太，聽到遠處有哭喊聲，她急忙走到跟前，看到一個女人躺在雨水中，三個孩子趴在她身上大哭大叫。老太太趕快喊救人，村里出來不少人圍著觀看，但沒人動手搭救。老太太就喊她的兒子丁鳳鳴出來把暈倒在水中的母親抱回家中，丁老太太給拿出干衣服換上，又喂了些熱水。不一會兒，二妞母親蘇醒過來，她哭著說：“救救命吧！回去孩子會餓死，有人要，我把大女兒賣出去吧！”正好有一個叫丁鳳章的（丁鳳鳴的堂兄）看到此景，想買下孩子。丁鳳章在山西太原鄭村有個熟皮子店，他還在太原小五臺大市場開有收購和銷售皮子的門市部（即現太原火車站以北，二、五路電車站以西），門市部左邊是賣毒品的鋪子，右邊是販賣人口的市場，門市部后院是妓院。那一天正好是丁鳳章回老家收房租和地租，碰到這個事。丁鳳章心想：可以把大妞賣到販賣人口的市場賺一筆大錢。于是用三十吊銅錢買下錢大妞?？纱箧けё寢尩耐人阑畈环牛螒{怎么拉扯也揪不開。一看這個狀況，丁老太太就拿出準備八月十五上供的月餅水果，把二妞拉到了另一個房間，給二妞吃水果趁機留下二妞。二妞的母親拿上錢，領著大女兒抱著小兒子匆忙走出了門外，可終是不忍，又轉回身來再看一看二妞，抱住二妞又親又哭難舍難分。丁老太太撕拽開母女，讓她們趕緊走。二妞母親臨走時告知老太太說孩子是屬雞的，三月初五生。從此一別后，二妞這一生再也沒有見到親生母親。

二妞被賣的時候才3 歲半，對這個事情只有一些零散片段的記憶，她對母親也是一個模糊的印象，對其他家庭情況更是沒有記憶。自己成名以后雖然多次在束鹿縣登報尋找，也沒有找到親生母親的下落。

二妞的母親從來不在本村討吃要飯，都是在十里以外的地方要飯，即便有人問她是哪個村的，她也不說自己的真實村名，而是隨便說個其他村莊。她出門要飯沒有方向概念，太陽出來她就朝著東走，太陽往南她就往南走，太陽往西她就向西走，隨著太陽轉，就轉回家了。故丁老太太不知她究竟買的是哪個村的孩子，姓甚名誰，就知道是從一個討吃的女人手里買到的，所以二妞也就無法找到親生母親。這成為二妞的終生遺憾。

留下二妞后，老太太就叫他的兒子丁鳳鳴買下二妞，不讓丁鳳章買走。丁鳳鳴有女兒丁果紅，有大兒子丁成玉、二兒子丁成凱，兒女都有，不買二妞。老太太說成玉是個兔唇，將來難娶媳婦，先買下當你的二女兒，等她長大了給成玉做媳婦。丁鳳鳴妻子當時病情嚴重，就連自己的三個孩子都照顧不了，買下二妞更無能力照顧。老太太說我來撫養(yǎng)，然后丁鳳鳴把錢給了丁鳳章買下了二妞。因為大女兒是丁果紅，二妞是吃水果留下的，老太太就給這個買下的二女兒取名丁果仙。自此二妞有了“丁果仙”這個名字。

在當年的臘月，丁鳳鳴妻子去世了?？达L水的人說買下這個孩子不吉利才死了人，說的丁鳳鳴沒有了主張。

二、啟蒙學戲

1913 年正月二十，丁鳳鳴帶著二妞來到了太原小五臺市場，找到丁鳳章說：“把這個孩子還是賣給人販子吧！”丁鳳章說：“要為咱成玉做媳婦，不要賣出去?！倍▲P鳴說生活不了。丁鳳章告訴他太原錢好掙，于是給丁鳳鳴投資，在小五臺斗雞場旁邊開了一個雜貨鋪。二妞記得清楚，她在雜貨鋪當小跑腿，順便還能吃點零食。不到兩個月，河北老家來人了，讓丁鳳鳴趕快回家，說丁鳳鳴老母親去世了。百天內去世了婆媳二人，丁鳳鳴就把二妞轉賣給了丁鳳章，然后回老家了。二妞成為丁鳳章的養(yǎng)女，取名丁步云。同年8 月，販賣人口市場買回一個女孩子，7 歲左右還不會走路，賣不出去就扔到了垃圾堆上。這天清早丁鳳章的老伴倒垃圾時撿回來這個孩子，取名丁巧云，后用玉米糊糊喂養(yǎng)她，慢慢地孩子終于會走路了。丁步云又成了二女兒。

1914 年，丁巧云、丁步云姐妹倆與妓院一個叫小紅的孩子，三個人經常在院子里畫格子，跳格子。有一天妓院老板夾著小紅，扔到院中，手拿木棍往死里打小紅。丁步云看到后跑回去抱住丁鳳章說趕緊救救小紅姐姐，丁鳳章說：“當了妓女不接客，打死活該。告訴你們姐妹倆，你倆的出路就是兩條，一條學戲，一條當妓女，兩條路由你們選。如不學戲，我也要把你們賣到妓院?！笨吹叫〖t的下場，丁步云很害怕，她趕緊給丁鳳章跪下說，我要好好學戲，成為名家掙大錢，好好孝敬你、養(yǎng)活你。當天晚上，小紅被活活打死，扔出去了。丁步云就開始有了學戲意愿，她心想：堅決不能讓自己賣到妓院。

毒品館有一個吸毒的人叫劉喜則，他吸毒后就到門市部讓丁步云給他倒一杯水喝。劉喜則是個唱戲的，丁步云就開始讓他教唱戲，第一個戲《花子拾金》，就是劉喜則親傳。丁步云開始了練功、下腰、喊嗓子。師傅對丁步云要求很嚴，練功一點也不能偷懶。當時丁步云剛剛纏了腳不長時間，練功的時候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腳上，腳被磨破了，膿血黏連著裹腳布，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嚴重影響丁步云練功。師傅劉喜則看到此情景，只好和丁步云的養(yǎng)母商量給她放腳，因為當時已經不提倡婦女纏足了，而且丁步云要學戲練功也不能纏腳。養(yǎng)母考慮到實際情況，便同意了給丁步云放腳。這樣丁步云的雙腳終于解放了，但終究是纏過的腳，放開后雖然不再那么受罪了，雙腳的骨骼還是受到了影響。

三、拜師孫竹林

有一天，丁步云在海子邊（現在的兒童公園）盯著水一動不動，劉喜則悄悄地走到跟前看她干什么。丁步云說，師傅你看，青蛙叫，肚子一鼓聲音就高。她才五歲，就能從青蛙的鳴叫聲中悟到發(fā)音的方法。劉喜則告知丁鳳章，這孩子是個唱戲的料子，你投資點錢把她送到奶生堂的“雙胂和女子班”戲校，讓她學戲去吧。奶生堂原來是一個孤兒院，1915 年由蒲州老藝人老順保（老輩人都這樣叫他，無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成立起“雙胂和女子班”。丁鳳章花錢把丁步云送到奶生堂，學了唱戲。

由于當年的七八月間徐溝縣（原徐溝縣、清源縣合并為清徐縣）大常村一帶發(fā)生了嚴重的瘟疫，死人無數，政府部門下命令不能人多聚集，唱戲趕會。于是娃娃班就解散了，各回各家，丁步云也就回到了家。在平遙縣祝豐園戲班唱戲的孫竹林（藝名太平紅）當時也被解散回家。丁鳳章就把孫竹林請到家中教丁步云唱戲，從此丁步云正式拜了孫竹林為師。1916年春，孫竹林要返回祝豐園戲班唱戲。丁步云沒師傅教了，就自己抱著個竹皮笸籮籃子在太原開化寺泰山廟、三圣庵一帶開始了賣唱生涯。她唱的《花子拾金》，贏得了觀眾的喝彩，得到了大家的好評，竹皮笸籮籃子里的錢堆得越來越多。丁鳳章很高興，女兒唱戲能掙錢了。于是又買了一個叫云花兒的女孩，改名丁愛云，他計劃讓三個女兒都去唱戲賺錢。

1917 年在泰山廟票兒班和太原市東米市濟生館票社活動的時候，丁步云經常去票社看那些老藝人們唱戲，聽他們之間交談。她十分羨慕那些老藝人們能唱得那么好。她在這里看了聽了毛毛旦、秋富生、三兒生、萬人迷、貴兒紅、拉面紅、疙瘩紅等眾多老藝人的表演和唱腔，悄悄地模仿學習。她的模仿能力非常強，模仿得有模有樣。

按慣例，十月戲班就封箱不唱戲了，孫竹林又回來繼續(xù)教丁步云學戲。在學戲賣唱中，一年的時光又走到了盡頭。1919 年，丁步云10 歲了，孫竹林師傅覺得她唱得還不錯，就帶著她開始在晉中一帶搭班唱戲。先駐了文水縣高車村巨龍子（張俊德）的榮梨園戲班。在戲班學習了《殺府》《走邊》《胡迪罵閻》三個戲。但是丁步云雖然能唱但走不了臺步，在戲班呆了三四個月就回來了，又回到鐘樓街繼續(xù)學戲賣唱。冬天等孫竹林回鄉(xiāng)后再繼續(xù)跟著師傅學唱。

1921 年孫竹林師傅又帶著她參加了武慶恒承辦的慶梨園班，丁步云在班里邊跑龍?zhí)走厡W習，冬天戲班封箱她又回到家讓師傅孫竹林輔導、傳教。

1922 年，武慶恒因為女兒不唱戲了，而且慶梨園戲班是由四五個人投資成立的班子，管理不利，生意也不太行，武慶恒（賣牌班主）就把戲班和丁步云轉入到祁縣城趙村申鑫的眾梨園戲班。申鑫，乳名三光子，原是車鋪的老板，喜愛看戲，就投資辦起戲班。

1923 年的一天，眾梨園有臺口，需要孫竹林和丁步云姐妹三人去演出，而當時他們都不在班里。為了不誤臺口演出，三光子從祁縣出發(fā)，步行到太原見到丁鳳章，和丁約定好時間，讓丁鳳章把師徒四人用轎車送到演出地點。辦完事后，三光子第二天天亮又趕回了祁縣，因此得了個“飛毛腿”的綽號。

這次演戲還遇到一些風險。演出完后，丁步云下不了臺，一些有錢的賴皮要買走丁步云。為了保護丁步云，三光子就讓其兄大光子趕上馬車，拉上半車木棍和村里的年輕后生保護丁步云的人身安全。過去藝人的地位低下，尤其是女藝人，經常會受到不良之徒的騷擾，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四、初嫁冀午齋

三光子特別愿意帶著劇團在太谷演出，在太谷演戲，比在其他地方更平穩(wěn)、更安全。這是因為一個人的緣故，這個人是冀午齋，名鳳儀，字午齋（據他兒子講，因為他父親是中午吃齋飯的時候出生的，因此起名午齋）。按照規(guī)定，戲班演出需要在當地上稅，三光子的戲班來太谷演出上稅，就認識了當時在太谷承包管理稅務的冀午齋。冀午齋是個很會辦事的人，他這人做事穩(wěn)重，能壓住陣勢，唱戲時有他手下巡臺維持秩序，就沒人敢起哄鬧事。在演戲的前兩天，冀午齋把太谷縣各大字號商鋪的老板請到一起，設好多桌酒席安慰各老板不能起哄平安看戲，所以戲班在太谷唱戲最安全。在請客吃飯中，三光子領丁步云三姐妹為客人送水端茶，通過多次接觸，丁步云和冀午齋有了感情。在三光子的介紹下，丁鳳章寫了龍鳳貼（現在的結婚證）。1925 年冬，在太谷縣馬連灘11 號院（現太谷縣公安局宿舍），冀午齋和丁步云舉行了隆重的結婚儀式。

1926 年冀午齋的父親冀順奎來到太谷看望兒子，才得知兒子又娶下了丁步云。當時冀午齋在老家平遙縣小胡村已娶妻段振英，所生冀鑫、冀森、冀淼、冀焱四子。當時的丁步云已身懷有孕。老父親問冀午齋說：“腹中的孩子是冀家的骨肉血脈嗎？”冀午齋說，這是我明媒正娶后有的孩子。冀順奎說，自己的孩子就要生到自己的家，說罷就要將丁步云帶回平遙小胡村老家生孩子。冀午齋起先不同意，他擔心妻子段振英和丁步云會鬧矛盾，不和睦。冀順奎說：“有你老父親和老母親在世，她們就不敢鬧事?！彪S后，丁步云就回到了平遙小胡村。冀順奎有五個兒子，五個兒媳婦，丁步云就成了第六個兒媳婦。這是一個大家庭，一家二十多口一起吃飯，自己的院內居住不開就租下路東雷繼昌院內的南窯，安排丁步云居住在雷繼昌的南窯里。四妯娌尹四女是管家，安排每天的生活膳食起居，其余妯娌每天輪流洗鍋做飯。因為丁步云身懷有孕，所以沒有給丁步云安排洗鍋做飯的任務。每天吃飯的時候，尹四女就讓七歲的冀鑫到路東院內叫姨娘過來吃飯。每次丁步云都給冀鑫做一個戲曲表演動作，動作每天不重復天天如此，逗得小冀鑫非常高興，然后兩人一起到灶房吃飯。街上有叫賣豆腐聲，丁步云在家里就學賣豆腐的吆喝聲，學得一模一樣。有時空閑下丁步云還要到五里遠的梁趙村郭葆初票社吊嗓子，中午到冀午齋妹妹家吃飯。冀午齋的妹妹嫁的是梁趙村的郭有容，兩人都身懷有孕，都在1926 年虎年生孩子，冀午齋妹妹8 月生郭樹訓（郭繼斌父親）。10 月后半月，丁步云也即將臨產。生孩子這天，天降大雪。7 歲的冀鑫在院子里堆雪人，冀午齋披著皮衣在產房門口焦急萬分走來走去，一會擦一把汗，一會抖抖身上的雪，等待第五個孩子冀垚的出生。但是非常不幸的是，這孩子夭折了，四妯娌伺候的月子。對孩子夭折有一些傳言：有的說是段振英花錢買通接生婆做了手腳，使丁步云落下一個終身不能生育的遺憾。這件事對丁步云打擊很大。冀順奎老兩口做了個決定，讓段振英把四兒子冀焱過繼給丁步云，叫丁步云媽媽，改叫生母段振英為大姨媽。2013 年4 月28 日，在臺灣的冀鑫回憶起當時的情況時說，我媽沒有這個膽量，我媽就沒有到產房，況且我當時一直在院子里堆雪人，與我親生母親沒有關系，那個孩子就是難產夭折死亡的。這成了永遠的謎……

據冀鑫說，自從孩子夭折以后丁步云悶悶不樂，心情極度郁悶。為了散心，為了從陰霾的情緒里走出來，她每天到梁趙村票社喊嗓子。冀午齋也把姐姐丁巧云、妹妹丁愛云都接到平遙小胡村和丁步云做伴。

1927 年秋，冀午齋為丁步云成立起錦藝園班社。院部設立在太谷縣南街3 號院（孔祥熙在路西，孟興讓在路東），這是一個四合院，拉演出戲箱的車馬在5 號院。離開平遙來到太谷后，丁步云把冀焱、冀鑫、冀森帶在身邊，幾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到了上學的年紀，丁步云在戲班里給他們開小灶，并請了私塾老師教他們學習文化，丁步云一有空也和幾個孩子一起學習。其實她當時也只有18 歲，冀鑫8 歲。

冀午齋給錦藝園戲班投資了大量金銀，所有的戲箱、道具都是新的，并且廣聘名藝人，集中了當時很多晉劇名伶，是一個名家薈萃的戲班子。班主是冀午齋，承事領班王步云（藝名蓋天紅），事務武德勝，掌班是二疙瘩、劉玉富（玉石娃娃，晉中藝校劉玉玲爺爺），須生有王步云、拉面紅、丁步云，花臉喬國瑞（藝名獅子黑）、金根則、玉樓兒，正旦禿兒旦，小旦劉少貞及養(yǎng)女劉芝蘭，生角溫兆麟（奴子生）、孟珍卿（三兒生），老生毛蓋子，老旦丁巧云領的丁愛云、任玉珍，三花臉金柱丑，呼胡郭鵬飛（今山西省晉劇院趙顯華的親姥爺）、打鼓板李樹茂（四老虎）（北郊劇團李玉珠的父親）。演出的劇目有：《花子拾金》《斬子交印》《折桂斧》《胡迪罵閻》《游花園》《狐貍緣》《琥珀珠》《斬黃袍》《忠保國》《反徐州》《空城計》《走雪山》《渭水河》《八件衣》《蘆花》《取北原》《天水關》《坐樓殺惜》《七星廟》《鳳臺關》《破洪州》《英杰烈》等劇目。戲班經常在太原一帶演戲，班中有眾多名藝人，所演劇目都是聲震三晉的經典之作。丁步云在錦藝園有更多機會向各位老藝人廣泛學習，認真鉆研。她還拜蓋天紅為師，得到蓋天紅的親傳。丁步云在不斷的演出實踐中取長補短，全方位地汲取營養(yǎng)，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藝術特色，她善于學習吸收他人的優(yōu)長，藝術上有了新的突破，表演技藝更加成熟。

在1928 年正式演出后，臺口接連不斷，常年無歇。丁步云只在1928 年養(yǎng)母丁鳳章妻子去世后回家吊唁誤過兩天戲，其他時間都跟著戲班東奔西走。當時閻錫山在太原時最愛看丁果仙的戲，每個月閻錫山都會請戲班去他的官邸唱兩場戲。在演戲前，冀午齋都要宴請閻錫山部下的主要官員，宴請的時候由丁愛云、劉芝蘭在旁招呼。閻錫山最愛看劉芝蘭的《七星廟》《鳳臺關》。劉芝蘭1916 年出生，閻錫山是1883 年生人，因為兩人年齡相差太大，所以由冀午齋搭橋劉芝蘭就拜了閻錫山“干父親”。有了這層關系，劉芝蘭很是威風，她成了山西省第一個穿皮衣、皮褲、高皮靴、騎大洋馬、跨洋刀的女人。后來閻錫山成立文宣隊，還讓劉芝蘭當文宣隊正隊長，姚法禮為副隊長，后姚法禮與花艷君結婚。1936 年，閻錫山讓劉芝蘭嫁給了他手下的警官師道民。張子良（閻錫山手下空軍部隊的司令）喜歡看丁愛云的戲，在冀午齋的牽線搭橋下張子良收丁愛云為干女兒。也是在這一年，閻錫山讓丁愛云嫁給了電信局的領導朱德榮。丁步云此間也認識了趙連登（右玉縣殺虎口人，原寧武縣縣長，后來閻錫山把其提升為工商聯協會主席），丁步云收養(yǎng)一養(yǎng)子汪錦城，后來趙連登的女兒趙本寧嫁給了丁果仙的養(yǎng)子汪錦城。原太原市市長白志沂擔任戲劇改革委員會主任，他把丁果仙的養(yǎng)女丁艷霞嫁給了侄兒白玉林。白玉林之前與妻子收養(yǎng)白桂英、白來香為養(yǎng)女，后又與丁艷霞生下了白桂枝（晉中晉劇團須生演員）。丁果仙的養(yǎng)女丁艷香嫁與趙月樓，丁拉弟嫁的是錦藝園琴師郭鵬飛的兒子郭大仁。

在多次的看戲、宴請中，閻錫山、白志沂、張子良、趙連登對冀午齋都是感謝不盡。很多上層達官貴人都是通過冀午齋為他們鋪路辦事。冀午齋不但為這些高官辦事，對貧困的庶民百姓也有憐憫之心。一般窮苦人只要說：我是平遙的，能不能給我找個活干。冀午齋總是有求必應，會很熱心地四處奔走為其找活干，有時找不到工作，就讓那些找活干的人在自己灶上吃飯，戲班的灶上經常都有人白吃飯。所以無論達官貴人還是貧苦百姓，人人都說冀午齋是個值得稱贊的好人。

五、與十三紅唱對臺

1928 年陰歷四月十五，文水縣上河頭村觀音寺開光立碑演對臺戲。當時孟興讓在文水縣管稅收，縣長劉篤忠兼任上河頭村的村長，副村長李兆柱邀請錦藝園和雙聚梨園兩家戲班演對臺戲。丁步云三唱《花子拾金》，非常受觀眾的歡迎，可以說是百看不厭，越看越有味道。她還與蓋天紅合演《交印》，蓋天紅飾六郎，丁步云飾八王，一炮打響、一舉成名。當時她19 歲。當丁步云演《花子拾金》的時候，盛況空前，兩邊臺下的所有觀眾都擠到錦藝園臺下看她的演出，雙聚梨園臺下因為沒有觀眾，被迫停止演出，臺上正在演戲的張錦榮（藝名十三紅）等演員也沒法演下去了，索性看起了丁步云的《花子拾金》。自此后，在觀眾中流傳出一句話：“男的不如女的，十三紅不如果子?！保ㄗⅲ汉髞碛幸黄恼轮袑懙氖牵骸澳械牟蝗缗?，蓋天紅不如果子?！边@句戲諺也在民間流傳廣泛）

1928 年五月初五在交城卦山趕大會唱戲，正好丁鳳章的老伴、丁步云養(yǎng)母去世，為了不影響演出，大家都沒有告訴丁步云，下葬的當天一大早才把丁步云送回太原鄭村，丁步云趕去吊唁養(yǎng)母。當時錦藝園的演出臺口接連不斷，天天都有演出，丁步云沒有一天休息的時間。閻錫山府內每個月也要唱錦藝園的戲，一般唱四天。

1931 年為援助河北等省的災民，丁步云所在的錦藝園與太原、晉中等地六大戲班在山西大戲院舉行賑災義演，同時參加義演的有三兒生、毛毛旦、獅子黑（喬國瑞）、筱桂桃（楊丹卿）、蓋天紅、說書紅、五月鮮（劉明山）、丁碧田（劉芝蘭）、十二紅（劉寶山）等數十位名藝人。

1932 年冬，錦藝園戲班封箱了。丁步云、丁巧云、丁愛云、任玉珍就回到了平遙小胡村的家里，平時沒什么事干，她們就每天去梁趙村郭葆初票兒班吊嗓子練功。突然有一天姐妹三人得到養(yǎng)父丁鳳章剛剛去世的消息，她們必須馬上趕回太原鄭村。冀午齋匆忙為她們操辦奔喪的一切事宜。出發(fā)當天，丁果仙姐妹三人全都穿上一身白孝衣，趕著四輛騾子拉的轎子車，轎子車上打的白旗號，騾子頭上還掛著白繡球，一路向太原行進。來到太原鄭村，冀午齋出資買了最好的棺木，并出錢幫助操辦葬禮，共花費510 元。其中棺木120 元，壽衣53 元，各種紙扎25 元，招待費260 元，吹鼓手費52 元。在冀午齋的操持下，給丁鳳章舉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儀式。

六、冀午齋之子冀鑫的講述

1934 年在太谷，丁步云作為證婚人給任玉珍和冀鑫舉行了訂婚儀式。到了準備結婚的時候，突然間徐溝稅務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把當時管理徐溝稅務的人抓進監(jiān)獄，冀午齋馬上去監(jiān)獄探視。此人身體虛弱，又是自己的手下，冀午齋覺得自己在太谷也是比較有影響的人，上上下下認識不少有頭臉的人，自己能把這個事擔下來，進去就能馬上出來，所以他就替此人坐了牢。丁步云得知后，馬上去探監(jiān)，冀午齋告訴丁步云，回去找個有文化的人按照他的口氣寫一份材料，并交給一個人，他就可以馬上出監(jiān)。丁步云回去后思來想去，想到商報的記者任丙武（字秀峰）以前常來跟冀午齋了解商業(yè)事務。丁步云按照冀午齋的吩咐，找到任秀峰，讓其幫助寫這份材料。一個晚上材料就寫好了。第二天丁步云就把材料呈上去了。但是冀午齋不但沒有被放出來，還在監(jiān)獄內飽受折磨，直到病重時監(jiān)獄才通知了冀午齋家人，三弟冀鳳山、四弟冀鳳池馬上趕到監(jiān)獄接出冀午齋，冀鑫、丁步云陪同一行人回了平遙小胡村。三弟冀鳳山進村后才叫醒冀午齋，說終于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故土了。到家后，冀午齋問：“父親去哪兒了？”大家這才告訴他：“老父親已經去世，臨終說不讓下葬，要等你回來，你是大兒子，管理稅務的，能夠舉辦隆重的儀式把他風光體面的厚葬了”。冀午齋聽罷，當時就要拖著疲憊無力的虛弱身體到南房看父親，當大家把他攙扶下地，他卻無法走路，眾人只好又把他扶到炕上。當天夜間因為病重和憂思悲傷過度，冀午齋也過世了。

十月初一是家家戶戶祭奠老人的節(jié)日。冀鑫記得，他父親冀午齋和爺爺也是在這一天同時出殯的。下葬的時候，父親冀午齋和爺爺都是32 抬獨龍杠（山西的一種出殯儀式，32 杠表示過世的人威望很高），一共64 杠，抬棺槨的人都是自愿來幫忙的。冀午齋曾經幫助過很多鄰里鄉(xiāng)親，在太谷一時沒有工作而在劇團灶上吃過白食的窮苦人們，聽說冀午齋過世都爭先恐后自愿幫忙，連抬棺槨的人都不用找了。還有的人供奉了許多白面饃饃（那時候白面相當稀缺，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一頓），許多太谷縣、徐溝縣的官員、商號、店鋪得知冀午齋過世，主動坐車到平遙老家來吊唁，七尺綢緞和挽聯堆滿了整個街道。因街道擠滿了前來吊唁和幫忙的人，乘坐轎車前來的人都主動把車停在村外的野地，大家步行進村。出殯當天冀鑫等眾兒孫拉著32 抬的獨龍杠，冀午齋的靈柩拉著老父親冀順奎的靈柩，并起兩靈同時出殯一同下葬。

冀午齋下葬后，丁步云和冀鑫三兄弟回到太谷錦藝園。當時冀鑫繼承了父親的錦藝園，當了班主。但他只有15 歲，管理戲班的經驗和能力不足。丁步云請來任秀峰協助管理。隨著交往的日深，冀鑫兄弟們和任秀峰也漸生嫌隙，慢慢矛盾激化。冀焱回老家找親生母親段振英去了。接著冀森也去了榆次打工。臨近過年，丁步云將戲箱子的一股份錢給了冀鑫，告訴冀鑫，“今年姨媽不回平遙老家過年了，把錢帶上，你回去和你媽一同過年吧。”冀鑫拿上錢，先買了一輛自行車，然后騎著車子就回了平遙縣小胡村。

過年期間，冀鑫就想好了，他不再去太谷繼承父親冀午齋的錦藝園班主。所以一過十五，他就準備去太原。正月十六一大早，他騎自行車直奔太原督軍府，進門碰到張子良，說自己要參軍，不繼承父親冀午齋的事業(yè)了。經過張子良跟閻錫山匯報，冀鑫得到了去紅溝機場修飛機的學習機會。他在那里學了兩個月，當閻錫山來機場視察看到冀鑫，問他：“學習得如何？累不累，好不好干？”冀鑫說：“不好干，但是我還想學習更多實用的?！碑斚麻愬a山派人給了冀鑫一張銀票和一張便條。冀鑫便到了西安空軍學院上了學。經過兩年的學習后，他分配到南京飛機場成了一名真正的飛行員。一直到1948 年派遣冀鑫駕駛飛機去臺灣前，冀鑫才鼓起勇氣請假，說：“1936 年至1948 年我都沒回過老家，想要回去看看老母親?！庇谑羌仅位氐叫『?，當時四嬸尹管家告訴他，你母親段振英已經跟著冀森住在太原東緝虎營70 號，老二冀森成家生孩子，她在那邊給看孩子。等他趕到太原見到母親時，母親說自1936 年一別，12 年都沒一封書信，也不知道他的生死，昨天在街上遇到一個算命的，算命的說：“你大兒子還在，后半輩子跟著大兒子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奔仅胃赣H段振英商量：“既然二弟已經成家，我還沒成家，任玉珍估計也找不到了，母親你就隨我去臺灣吧。”1949 年元月8 日，冀鑫帶著老母親去往臺灣，自此定居臺灣。此后，冀鑫和周美珍在臺灣成婚。母親段振英也在臺灣病逝，再未返回平遙小胡村。故自1934 年冀鑫再沒見過丁步云，也無任何聯系。冀鑫回想起七歲就在一起同灶吃飯的姨媽，一起生活了九年，心生感慨和思念。去了臺灣以后，因擔心大陸的家人受他國民黨身份的牽連，所以再沒有與大陸的家人取得聯系。

七、再嫁任秀峰

1934 年底，丁步云帶著戲班來到了太原，在開化寺附近找了個落腳處。12 月15 日至31日，錦藝園全體藝員在太原山西大戲院（現太原市南倉巷菜市場附近）演出《蘆花》《陰陽報》《舍飯認母》《八件衣》《炮烙柱》《雙羅衫》《捉放曹》《走雪山》《串龍珠》《殺府》《花子拾金》等劇。

第二年的2 月6 日至3 月7 日，丁步云率錦藝園藝人繼續(xù)在山西大戲院演出《森羅殿》《斬黃袍》《斬子》《桑園會》《舍飯認母》《八件衣》《九件衣》《雙巧配》《捉放曹》《走雪山·南天門·見八仙》《蘆花》《飛雄傳》等劇。年底，丁巧云與郭子泉，丁步云與任秀峰、丁愛云與朱德榮三對新人在新美園飯店（現東米市街愉園大酒店）舉行集體婚禮。結婚后，任秀峰更是在方方面面鼎力幫助扶持丁步云，小到生活起居，大到事業(yè)發(fā)展，都有任秀峰的支持。在任秀峰的協助下，丁步云組建步云劇社，并接受省城文化界名人的建議，將丁步云的名字恢復為丁果仙。

1936 年3 月17 日至3 月22 日，由上海百代公司為丁果仙灌制唱片，灌制了《空城計》《反徐州》《蘆花》《走雪山》《八件衣》《斬黃袍》《打金枝》《花子拾金》《滿床笏》《飛熊傳》10出戲的14 個唱段。

4 月至6 月，丁果仙率領步云劇社赴張家口、北平、天津等地演出，歷時近三個月，所到之處都影響很大。其間，4 月4 日至20 日，步云劇社在張家口聚樂戲院演出，丁果仙同蓋天紅、丁巧云、彥章黑、肖亮、關玉山、筱桂桃、十三旦、九歲紅等出演《森羅殿》《雙羅衫》《陰陽報》《斬子》《烈女傳》《斬黃袍》《單衣順母》《桑園會》《鍘判官》《南天門》《雙巧配》《法門寺》《取成都》《殺院》等劇。連演半月，觀眾盈門，盛況不衰。尤其是同筱桂桃聯袂出演的《單衣順母》《桑園會》《打金枝》《雙巧配》等劇，可謂珠聯璧合，兩人各施技藝、相互媲美，使塞外山城觀眾大飽眼福、贊嘆不已，因此有了“一個果子一個桃”的贊譽。

張家口的成功演出，為劇社進北京、天津演出打下了基礎，增強了信心。4 月下旬，劇社應邀在北平廣和戲樓演出20 天，影響非常大，被觀眾贊為“晉劇須生大王”。在北平演出期間，丁果仙與戲劇界名家廣泛接觸，進行藝術交流。她不僅觀看了梅蘭芳、程硯秋、馬連良、譚富英等名家的精彩表演，還與馬連良先生互相學習交換演出劇目。丁果仙主演的《反徐州》（《串龍珠》）受到馬連良的喜愛與贊賞，馬先生提出用自己的拿手戲《四進士》與丁果仙的《反徐州》進行交換學習，二人都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拿手戲教給了對方，《四進士》遂成為了丁果仙的保留劇目。兩位藝術家的相互傳藝，成為中國戲劇史上的一段佳話。

結束了北平的演出后，5 月14 日，丁果仙與獅子黑、丁巧云、十三旦、邱鳳英等，應邀在天津北洋戲院演出《雙羅衫》《雙巧配》《罵閻羅》《日月圖》《陰陽報》《打柴訓弟》《炮烙柱》《東皇莊》《大審刺客》《萬佛衣》《拾報恩》等劇。5 月27 日，丁果仙率領步云劇社的演職員百余人合影留念，以紀念步云劇社首次出省到北平、天津巡演。應天津方面的強烈要求，6 月1 日，丁果仙與毛毛旦、奴子生、獅子黑、十三旦、丁巧云等在北洋戲院繼續(xù)演出《紅鬃烈馬》《雙鎖山》《九義十八俠》《破洪州》《蝴蝶杯》《坐窯》《吃瓜》《萬佛衣》《取西川》《九件衣》《串龍珠》《大審刺客》等劇。在天津演出的整整一個月，觀眾場場爆滿。6 月28 日（周日），天津《風月畫報》刊登遠東攝影公司拍攝的丁果仙便裝像，并配聯：“幾見人參真有果，已逢姑射不求仙。”兩句話的字尾即“果仙”。可以看出，丁果仙在天津的演出，使她在津門觀眾中已產生很大的影響了。

結束了京津之行，劇社沿保定、正定、石門、陽泉，一路邊走邊演，于9 月中旬回到了太原。稍事休整，9月22日，丁果仙又與蓋天紅、劉芝蘭、丁巧云、十三旦、劉文才、獅子黑等在山西大戲院演出《妲己朝鳳》《陰魂陣》《搜孤救孤》等戲。12 月27 日，丁果仙應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邀請，與上黨梆子票友社——宮友社在太原中華電影院（現柳北的山西劇院）為綏東抗日將士（傅作義部）義演《獻地圖》，宮友社演出《堂斷》。

本年，丁果仙正式拜說書紅為師，在太原清和園飯店擺設酒筵，舉行了隆重的拜師儀式。說書紅贈與丁果仙十個手抄劇本，并囑咐她收養(yǎng)弟子，好好傳藝，這樣自己的藝術就能永久流傳下去。此時的丁果仙已經非常有名氣了，但她不自傲不自滿，還要拜名師，以使自己的藝術更上一層樓。

1937 年初，丁果仙再次為百代公司灌制唱片，有《胡迪罵閻》《葵花峪》《法門寺》《斬子》《取成都》《牧羊卷》《捉放曹》《蘆花》《花子拾金》9 出戲的21 個唱段。這一年丁果仙再次進京演出期間，發(fā)生了一個有趣的插曲。有一天，她演出從馬連良處學來的《四進士》，扮演劇中的宋士杰，她在臺上突然發(fā)現馬連良坐在臺下觀看，一走神，便將舞臺上的丁旦叫成了劇中另一個人物的名字，臺上的演員和觀眾都發(fā)現了這個錯誤，正當大家要喝倒彩的時候，丁果仙急中生智，不緊不慢地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邁步上前仔細看了看，道出“原來是丁旦娃娃，你看老漢我老眼昏花，走得慌忙，連娃娃都認你不出來”。此話一出，臺上的失誤被合情合理地化解了。演出結束后，馬連良特意找到丁果仙，夸贊了她的隨機應變，并贊她那幾句話加得好，符合劇中人物的心情。這個演出中的小插曲也被戲迷們傳開了。

7 月上旬，丁果仙與太原戲劇界同仁宴請為籌款賑濟山西災民來并演出的程硯秋、俞振飛、程繼仙、李多奎、哈寶山、侯喜瑞等一行，出席宴會的還有梅花國劇社社長謝竹溪和社會名流李楓橋等人。

11 月，日寇進犯山西，太原淪陷。兵荒馬亂，無法演戲。丁果仙隨丈夫任秀峰回山西忻州老家隱居避難，暫時離開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