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延達(dá)

寂 靜

迄今 我一共發(fā)現(xiàn)了十四萬顆隱藏在夜幕下的新星

每到想一個人的時候 就會增加一顆

每到忘記一個人的時候 就會減少一顆

就像一個人的好心情和壞心情

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和閃爍

有時在子夜陽臺 燃燒的風(fēng)將黑夜刮得扭來扭去

有時坐在草地上 草葉中的露水濕透衣衫尚不覺察

有時在寂寞的公路 一顆又一顆鉆石從天而降

有一次我爬上屋頂 夜空突然出現(xiàn)巨大的嗡鳴

仿佛有人想把我掛到天上

這個世界還是太寂靜了

靜得讓人迷失 一不小心變成冰冷的石頭

靜得讓人聽得見童年的奔跑聲像洪水一樣涌來

兀然間把一個人趕至白發(fā)

人間的雪降下來

毫不客氣地把我們掩埋

月光時速

我們駕車奔馳在高速公路

此時 大路豎起來

筆直地伸向月球

（正如我們內(nèi)心所愿

汽車的輪胎有四只壁虎的腳）

我們沮喪地講述生活

又興奮地期許未來

副駕駛座上的她開始在臉上涂抹陽光

后座的他用彩色鉛筆線條把自己重重捆綁

他們相信我的引領(lǐng)

即便我的呼吸變成石塊

他們?nèi)匀绘倚χ蠖阌议W

任石塊呼呼地向后方墜去

掩埋的琴聲

一場大雪把白天和夜晚縫合在一起

有人在房間中練琴

有人喊 別彈了 別彈了 快來看雪

看來 旋轉(zhuǎn)的雪花中 有攝魂的咒語

像死亡約會你一樣不可抗拒

你愉快地站起身 剛剛 雪 恰巧掩埋了

最后一截琴聲的尾巴

畫 中 人

我呆呆地望著墻面的古畫

從里面走出來已經(jīng)三十年 到了回到畫里的時候

懸崖立于白云 湖水

把蟬聲飲盡 山路的行人 踏著步子始終走

不出山坳

哦 不對 從畫中走失的除了我 還有一頭驢

它被困在了誰家拉磨 還是已經(jīng)娶妻生子 正悠閑地在某地吃草

看來今天我還不能回去 我要把驢牽回來

我還要在這世上繼續(xù)走

逐步解決掉不經(jīng)意給這個世界增加的事

沒有了任何一個元素那張畫都不完美

（選自《中國詩人》2020 年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