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

我發(fā)現(xiàn)母親有秘密是我到廣東的第四天。

自從母親把家搬到廣東后，我就很少有時間陪她。現(xiàn)在有了假期，我特地從廣西跑過來陪陪母親。

母親有早起的習(xí)慣。到廣東那晚，我便和母親約好，第二天一起散步，一起喝早茶。可連著三天，母親都找各種理由放我的“鴿子”。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我決定私下打探母親的秘密。

凌晨三點，我偷偷起來開了條門縫，守候著母親。

四點零三分。母親出門了。

母親出了小區(qū)往南，穿過南四路，到中山路時，母親左轉(zhuǎn)進了第三間的房子。我的心咯噔地一下……正在我胡思亂想里面住的是什么人時，母親出來了。只見她掛著圍裙，右手拿著袋子，左手拿著鉗子，快速地朝著江濱路走去。

母親又要撿垃圾么？我不敢相信地緊跟了上去。母親一向勤勞、節(jié)儉。搬到廣東后，母親的這習(xí)慣并沒有改變。母親所住的小區(qū)樓下是一個大商場，每天傍晚，總有很多拆了貨物的紙箱扔出來。母親瞄準了這個好時機，每天總會在那蹲點，也就個把小時的時間，母親就會免費收集到十來斤的紙箱。父親知道母親撿紙箱后，大發(fā)雷霆，連問母親缺錢嗎？為了不讓母親撿紙箱，我們總會給母親很多錢。直到母親答應(yīng)不再撿……

這是一條專擺夜宵的路。一到晚上，這里就熱鬧起來。各種各樣的夜宵攤沿著江邊一字排開。工點不同的年輕人一下了夜班，總愛扎堆來這吃東西。一直持續(xù)到凌晨四五點，各種夜宵攤才陸續(xù)撤去。

母親此刻就走在夜宵攤剛撤走的地方。這里一片狼藉。地面上殘留有密密麻麻的紙巾、骨頭、竹簽、空田螺殼……

當(dāng)然，還有母親此刻正用鉗子夾進袋子里的各種易拉罐、空酒瓶、塑料瓶以及各種瓶蓋子。

躲在遠處的我，心底頓時冒出了一股不可壓抑的火。

清潔工正忙著清掃，母親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很明顯，她是為了能趕在清潔工清掃前撿起散落的瓶瓶罐罐。在我要過去指責(zé)母親時，突然，母親一個踉蹌，不知是踩到了東西還是太趕的原因。那一刻，我的心像被蜂蜇了一下。也就那么的一瞬間，我竟快步地走了過去，在母親的旁邊蹲了下來。母親看到我，呆住了。

我朝母親笑了笑，左右手同時開弓，把瓶子、蓋子等一塊撿起來，扔進了母親拖著的袋子里。

母親趕緊把手里的鉗子硬塞到我手里……

一直到把撿來的兩大袋東西放進車庫，我都沒問母親為什么。

回去洗了澡后，我陪母親出來喝早茶。這時，母親才告訴我，為了不讓我們發(fā)現(xiàn)，母親租了那間車庫放撿來的東西。

我摸著母親布滿青筋的手，說：“媽媽，其實你不用這樣，錢不夠，我們可以多給……”

“我不缺錢！”母親直接打斷我，看我不語，母親繼續(xù)：“我只是不習(xí)慣閑著，就想做點什么……”

“你可以去跳舞，可以……”

“快吃吧，吃完我?guī)闳€地方！”

當(dāng)母親帶我走到“陽光敬老院”時，我似乎明白了一切。果不其然，母親跟里面的老人熟得很，一見面，就嘰里呱啦地聊開了。

工作人員告訴我，母親常來這，也常送吃的用的。尤其這三年來得更頻繁。跟這里的人都很熟。

從敬老院出來，母親喃喃地說：“我不是不聽你們的話，我只是閑不住，還能用這勞動得來的錢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我覺得自己現(xiàn)在挺幸福的，我也想所有的老人跟我一樣……”

我緊緊拉著母親的手：“媽媽，以后你就撿小區(qū)樓下大商場扔出來的紙箱吧！這樣不用早起……”

“可以嗎？”母親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我會說服父親的……”

（題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