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立昭

7月12日，老天橋最后一位“掌穴”藝人，被譽為老天橋“活化石”的雜技名宿金業(yè)勤走了，享年95歲。

當年逛天橋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小老黑兒”的，因為“小老黑兒”當年帶著兩個妹妹表演在自行車上站著、躺著、鉆來鉆去以及仨人摞起來拿大頂?shù)溶嚰迹谔鞓蚍浅Ｕ腥?，其?chuàng)作演出的騎車過桌、5人造型、3節(jié)站舉頂、腳上起倒立等技巧和表演風格，至今讓人回味無窮。解放后，金業(yè)勤曾先后參加第三至第六屆世界青年聯(lián)歡節(jié)演出，在1957年第六屆聯(lián)歡節(jié)上獲車技演出金獎，向世界展示了新中國的風采。

這位曾為中國雜技贏得首枚國際金牌的老人的離去，也帶走了中國雜技的一段記憶。金老不僅是優(yōu)秀的雜技演員，同時還是一位雜技名師，為中國雜技界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優(yōu)秀人才。去年，他還在生日之際舉行收徒儀式，并與徒弟張兵一起成立“業(yè)勤百戲”劇社，旨在團結(jié)雜技演員，推進雜技發(fā)展。

《北廣人物》曾兩次封面報道過金老的傳奇人生。記者第一次采訪金老是在首都圖書館，他應邀參加“尋找天橋”系列講座。86歲的他，聲如洪鐘，京腔京味兒濃重，吆喝起當年對待看客的真誠，幾分鐘的工夫就把大家?guī)肜咸鞓虻木辰纭v座結(jié)束后，目送老人輕松自如地騎著他的那輛很普通的電瓶車，消失在滾滾的車流里，感慨萬千。

登門拜訪金老時，金老已將我用快遞寄過去的稿改好。臨別時，金老還贈送了一本他的新書《老天橋說雜技人生》。簽名時，他特意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你瞧瞧，在天翻地覆大變革的八十多年里，我是怎么撲騰過來的……”那神態(tài)，至今記憶深刻。金老一路走好！

“人嘛還是要有人管，你會少走很多彎路”

采訪中，給記者印象最深的是關(guān)于“成長”。

金老說，父親從他滿月那天起，就當著大伙兒說：“從今往后，我‘在埋了———就是戒酒戒煙?！睘榱伺囵B(yǎng)兒子，他父親竟然一橫心就再也沒抽煙喝酒。所以他一輩子也不抽煙喝酒。他說，“我覺得人嘛還是要有人管，你會少走很多彎路?！?/p>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家庭清貧，但父親供養(yǎng)他上學。他就讀的學校在東單鐵匠營胡同，當時叫國立北平師范大學附屬第二實驗小學。上學的前兩天，他沒有錢買校服，很快，父親就弄來了一塊跟校服同樣顏色的布，他母親給他做一套。母親熬了兩天兩夜，他終于能穿著校服上學了。

讀到小學二年時，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了，就得上當鋪。他父親為了激勵他好好讀書，竟然把一張贖不起的當票，貼在他的課本封底的里面，讓他天天看著它來鞭策自己。那時，父親還教了他很多騎車絕活。最有幸的是，他遇上了當時北平一位在鐵道上上班的騎車高手王懋鼎先生，對他非常賞識，教了他幾手絕活兒。后來，在學校運動會上，還特地選拔他去參加了車技表演，讓他露了臉。

高小畢業(yè)時，北平淪陷了。由于父親患病，已很難再去車鋪里干活了，一家人吃飯就成了大問題。一個親戚就跟他父親商量著說，“干脆我給這孩子介紹個師傅，讓他去練雜耍掙錢養(yǎng)家得了?！睆哪且院螅鹄暇妥呱狭藢W藝、賣藝的生涯，那年他12歲。

賣藝的之間很講義氣

當年，金老拜了中國馳名的大魔術(shù)師陳亞南。師父教給了他很多本事，除了教他魔術(shù)之外，還教他踢腿、下腰、拿大頂?shù)取：髞?，師父著重培養(yǎng)他車技。第一次上臺，大功告成，讓師父也松了口氣。下臺后，師父曾鼓勵他，“有出息了，你要想練出點能耐兒，就得要強。”

金老說侯寶林侯先生對他的影響很大。侯寶林先生不僅教他怎么上臺抖包袱，還教他，甭管觀眾來了多少，都得一樣賣力氣，這是咱們藝人的本分！那時候，他上臺演出，365天，一天都沒得歇。休息就意味著挨餓。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竟讓他的毅力也一天天在磨礪中成長。

“過去，我們這些賣藝的之間很講義氣。藝人們之間的感情也非常好。如果哪個有困難了，大伙齊心幫助，但不是給錢，是大伙約好了日子，找個劇場白演一場，收入全給困難的人。有個唱天津時調(diào)的高五姑，很有名的老太太，她去世時就是大伙包括我在內(nèi)義演，演出收入為她辦喪事，她也沒后代，這就是那時候藝人的生活和相互的關(guān)系。藝人中誰有難，大伙兒相互幫助，這種藝德一直延續(xù)著?！边@段金老的采訪錄音，如今再聽，感慨萬千。

天橋，民間民族藝術(shù)的“搖籃”

說起天橋的生活，在舊社會賣藝的12年，金老曾滿含淚水，幾次摘下了老花眼鏡。

金老說，“在老天橋賣藝，那6年里我是怎么過來的？這6年，我在天橋受凌辱、受壓迫、受欺負、受歧視，在饑寒困苦線上掙扎生活?！痹谒男睦?，老天橋是個“藝人工廠”，也是塊寶地，培養(yǎng)出了不少名藝術(shù)家。比如，著名相聲演員侯寶林大師，早期就是天橋的藝人。曲藝界的魏喜奎、關(guān)學增大師也都是從天橋培養(yǎng)出來的，評劇界的新鳳霞等藝術(shù)家都是在這個搖籃里培養(yǎng)出來的名藝人……

對金業(yè)勤老人來說，1950年10月20日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日子。那天，他和入選的雜技藝人們被接到中南海懷仁堂演出。1954年，國家組建了一個龐大的全國人民慰問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文藝代表團，分赴全國各地慰問解放軍，金業(yè)勤也參加了。讓他最難忘的是當年赴西北慰問修筑康藏公路的解放軍和藏族同胞……

兩次近距離的采訪，聽著金老無數(shù)感人的故事，老藝人們的精神令人感動。在他身上，可以看出民間雜耍藝人新舊社會的變化，他見證了老天橋的往事……95載，傳奇無數(shù)，金老帶著榮耀安然歸去，他的人生就是一部精彩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