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月牙
暑假的一天,李麗晚飯后下樓散步,發(fā)生了一件讓她尷尬的事。
就在住宅小區(qū)小花園的小道上,竟然和同事楊小建意外相逢。
他們是大學校友,楊小建早入學兩年。那時學校的文學社,搞得風生水起,兩人都是文學社里的風云人物,因此相熟。先后畢業(yè)工作,又先后進了同一所學校。
生活喜歡不按常理出牌。在文學社的時候,兩人的故事就已經(jīng)埋下伏筆。聽說楊小建追李麗奮不顧身,差點兒因此失去省級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評選資格。也有人說,是李麗倒追,但不是常言說的那樣,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情深緣淺吧,看著郎才女貌的一對,最終沒有修成正果。
成為同事之后,各自戀愛成家,從無交集。師兄妹的關(guān)系,感覺比一般同事關(guān)系還要淡些。
意外相逢,完全出乎李麗意料。還是楊小建冷靜,他先開口招呼:“李老師,散步?。 ?/p>
李麗錯愕了兩秒,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剛搬家?!睏钚〗ㄊ滞耙恢?,那幢樓只和自己住的樓隔了一片灌木,“五樓?!?/p>
李麗說:“怎么,沒裝修就搬進來了?”
楊小建有點兒敷衍地說:“學區(qū)房嘛。我還有事,再見?!?/p>
后面的散步,李麗有些心不在焉。
暑熱未消,更添心躁,李麗回到了三樓的家。沒開燈,李麗在自家朝北的窗戶邊,看向?qū)γ婺谴钡奈鍢?。一梯兩戶,陽臺連著,花花草草攀爬,紅紅綠綠的,一派欣欣向榮,像一個微型花園。
微微仰望的姿勢,李麗呆立了好久。在李麗的心里,有一片從不愿提及的深海。那時的自己多么天真單純,遇見喜歡的人,就毫無保留敞開自己,毫不羞澀,不計后果。她已經(jīng)記不真切那晚的細節(jié),只要一想到,臉就忍不住發(fā)燒,羞愧自己情商余額不足,個性品德也配不上對方。記得有一次,某個沒心沒肺的同事開他們玩笑,楊小建當眾說,當然是我追李麗啊,李麗當年是系花,文章又漂亮,可咱沒本事,沒追上啊。眾人大笑。李麗在心里感激著楊小建。
站在窗邊,默默仰望五樓陽臺,成了李麗一個人的功課。有時見到老人收衣服,李麗就猜想,是楊小建的母親還是岳母。有時見一個女子澆花,李麗就睜大眼睛細瞧,恨不得用上望遠鏡。一次也沒有瞧見過楊小建,如果不是楊小建親口告訴自己,他住五樓,李麗會覺得是做夢。有時李麗也想,如果楊小建在陽臺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看,該怎么辦呢?黑暗中的李麗,臉上不覺熱了一陣。
五樓的燈,總是亮到很晚。有時半夜如廁,李麗也會朝那五樓瞧一眼。那燈一直亮著。李麗想,楊小建在看書吧?或者他的孩子怕黑?
家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李麗的秘密。揣著秘密的人,到底是幸福的還是痛苦的,李麗想不明白。李麗記得那晚楊小建深情的目光,萬千不舍,還記得楊小建說的話,他有未婚妻,而且她身體不好,兩家都定了的,讀大學的生活費,都是女方家出的。唉。很長的一聲嘆息,好像在耳邊回響了十多年。
開學后,李麗才得知楊小建援疆的消息。一去兩年,李麗既覺得楊小建上進,又覺得他心狠。他生病的妻子怎么辦?還有老人和孩子怎么辦?
楊小建援疆之后,李麗還是會仰望五樓陽臺,那燈總亮到很晚,光亮從窗簾里透出來。李麗會想,楊小建的妻子因為丈夫不在身邊會失眠嗎?他的孩子怕黑誰來安慰?有一回,李麗看到陽臺上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身影,一下子警覺起來,楊小建不是在援疆嗎?放寒暑假才回家,怎么回事?難道他妻子……轉(zhuǎn)念一想,唉,我操哪門子心??!李麗在心里笑自己。
后來,楊小建回校了。
一次晚飯后,李麗下樓扔垃圾,巧遇楊小建。李麗問:“你家陽臺怪好看的,種的什么花呀?”
楊小建眼睛里都是問號,說:“沒有種花?!?/p>
李麗指著那幢樓的五樓,說:“那不是花嗎?”
楊小建不好意思地笑了,手一指另一幢,說:“上回剛搬來,方向弄錯了,我家住那一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