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興福
我原先與陸永成素不相識,和他相識后感覺是件很開心的事。
今年,在毛六棋社舉辦的一次周周樂比賽巾,老棋友王兆維將同樣來自江北的陸先生帶到我面前,說他一生愛棋,家里還有一些諸如舊象棋報紙之類的收藏品。陸先生和我好像自來熟(老南京話)一樣,沒一會兒丁夫就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下了手機號碼、家庭住址,特地注明了從市巾心到江北家中的乘車路線,立馬要加我為好友。面對陸先生的盛情,我答應(yīng)他一定擇日登門拜訪。
在一個陽光睛朗的日子,我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又轉(zhuǎn)乘公交車,終于來到陸先生的家。家住附近的王兆維也聞訊趕來,我們?nèi)焕掀逵丫墼谒业脑鹤永?,頓時有了非??鞓返臍夥?。待我們坐定喝了一會兒茶后,陸先生走到二樓的儲藏室,首先將一大摞全部泛黃的舊報紙抱了下來,大概有100多張。我一看,這是上世紀80年代廣州出版的《象棋報》,每一張都是大四開的尺寸,一期四版,上面設(shè)有棋局、棋評、棋詩、棋聯(lián)、棋人軼事等諸多欄目,內(nèi)容豐富多彩,剛剛翻了幾張就令我非常興奮。不一會兒,陸先生又上樓抱來了一百多本有關(guān)象棋的幾種期刊,我說你先放一邊,先讓我們翻一下老報紙。在他二人的細心幫助下,我邊看邊選,最終挑了30多張《象棋報》,并跟陸先生說要帶回去看。在他家待了近3小時后,因為王兆維說他還有事,我也表示要回城里了。臨走之際,陸先生說你們今天來去匆忙,還沒有來得及看他收藏的百十本象棋書籍,就先把自己藏書登記的小日記本借給了我。
回家后,我展開《象棋報》,有些自己過去不知曉的舊聞趣事,尤其是一些典故,竟然得來全不費功夫。比如說,我作為一個老南京,卻不知南京的玄武湖和莫愁湖內(nèi)有很好的棋聯(lián),更別說廣州和其它各地一些棋聞軼事了,真感謝陸先生給我補了一課。于是我把一些珍貴的資料都認真記了下來,留著以后慢慢研讀,也好作為寫作的重要參考。雖然這讓我花了好幾天時間,但無疑是一次心情愉悅的學習機會。
一個禮拜后我再次光顧陸先生的寓所,當我將借閱的報紙與登記本交還給陸先生后,他又上樓將象棋雜志搬了下來。雜志一共有5種,分別是:黑龍江出版的《象棋研究》與《北方棋藝》,另有《上海象棋》《鹿城棋苑》(浙江溫州)《成都棋苑》,加起來也有近二百本。說實話,這些雜志包括廣州的《象棋報》,都是我過去沒有訂閱的,許多象棋知識也是頭一回曉得。我仔細瀏覽一番后,真有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而后,陸先生按照他的棋書小冊子向我作了介紹,如古籍巾的《桔巾秘》《梅花泉》、南宋的《象棋神機集》,涉及殘局的有《適情雅趣》《心武殘編》等。陸先生還有百歲棋王謝俠遜登壇趣事的書,以及民國高手周德裕的遺局,到王嘉良、胡榮華與眾多特級大師的專集,解放后不同年代的對局選,介紹象棋的初巾高級教程等。這些書和他收藏的棋刊一樣,上面沒有灰塵,像一隊隊整齊干練的士兵,隨時歡迎象棋人的檢閱。
講起何時結(jié)識象棋,陸先生說那是1975年,那一年他高中畢業(yè),因為是家中的獨子,就沒有上山下鄉(xiāng)去當知青。在家等工作分配的一年里,他和鄰居吳長琪一道學了象棋。陸先生說他玩了一陣后沒有繼續(xù)鉆研,而老吳卻沒有放棄,后來到了省電臺當了記者,還經(jīng)常參加各種級別比賽,水平顯然比他強。1976年,20歲的陸先生進入國企南京大廠副食品公司,當上了一名營業(yè)員,每天從清晨3點上班,到貨柜做各項銷售準備,到天亮后開始賣肉,一忙下來要到中午才能回去。好在每天下午都不用上班,給了他較多的空閑時間。他上班幾年后,開始訂閱象棋報紙與雜志。那時候,一些象棋報刊在“文革”期間中斷,到“文革”結(jié)束后才逐漸復刊。陸先生是個細心人,看過的報紙雜志不亂丟棄,所以也就越積越多了。
對于陸先生至今仍保留那么多的棋書與報刊,有些人認為沒什么用,不如賣掉算了,省得在家中占地方。對此,陸先生給我講了一件事:原先在南京朝天宮擺棋攤的河南人許老頭,生前收藏了不少棋書,尤其是一些古譜更是世上少見,南京一些棋手在其生前想向他借閱很難,更別想從他手巾購買了。后來老許去世后,家巾的象棋藏書竟然被居委會當成舊貨送到收購站去了。陸先生說,這些象棋藏品怎么能和廢品同日而語呢?陸先生說他之所以搞象棋收藏,因為這些大大小小的作品都是象棋文化的結(jié)晶,越是年代久遠越有價值。他認為自己收藏的都是彌足珍貴的,有很多東西就是有錢在市面上也買不到。何況象棋藏品對增加象棋知識、豐富業(yè)余生活諸方面都是有益無害的。別說自己和老伴都有穩(wěn)定的退休收入,即使一貧如洗的話,也不會隨便將現(xiàn)有的寶物拋售的。
陸先生是一位性格開朗、快言快語的人,和他談象棋說到“七省棋王”和“錦馬超”,他立刻回答是周德裕與萬啟有。而他說起舊上海棋壇“四小”,即老大林榮興,老二雷海山、老三葉景華、老四董文淵時,竟讓我一臉茫然。講到舊時廣東棋仙鐘珍領(lǐng)銜四大天王與“粵東三鳳”的故事,簡直是如數(shù)家珍。扯到民國棋手的命運,他認為相對好的是百歲棋王謝俠遜和江南高手周德裕,而以“棋仙”鐘珍為代表的一些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名手,貧困潦倒的卻不在少數(shù),這和當今棋手的生活條件,簡直難以相提并論,真是新舊社會兩重天。此外,陸先生不管是說起“東北三虎”的纏斗佳作,還是“嶺南雙雄”的巔峰對決,都充滿了敬佩之情。講到1985年在南京舉辦的全國象棋個人賽巾的“兩華”(胡榮華與高華)奪冠,他對高華拿到“遲來的桂冠”記憶猶新,認為人做任何事,都要有決心與恒心,不一定能迅速成功,但大器晚成也值得稱道。在我看來,陸先生搞象棋收藏的最大好處在于,他比一般人掌握了更多的象棋知識,也有許多獨到的見解。
陸先生說他在單位時和同事相處得很友好,做了多年生意,既不在稱秤上短斤少兩,也沒有和顧客紅過臉,和鄰居相處也是相安無事,門口人見他都叫他“永成”,稱呼很親切。陸先生說他有好脾氣,既是上學時老師的嚴格教誨,也得益于良好的家風,還和他的象棋收藏不無關(guān)系。問他為什么,他說你們想呀,我平時有空閑就呆在家里擺弄棋書棋報,極少到人多的場合,尤其是無事生非的地方,而在家巾安靜的環(huán)境下,就非常有利個人的修養(yǎng)。作為一名老高中生,陸先生和我一起吟起了宋代詩人蘇軾“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詩句。他說自己雖然讀的不是詩書而是棋書,但一旦飽讀了棋書的精華,同樣能讓人高雅光彩。因此,自己能優(yōu)雅地生活,也就多了一些文明的氣質(zhì),隨時隨地又能按規(guī)矩辦事,別人也樂意接受,恐怕你想和人爭吵都很難。再說了,有朋友,特別是一些相處多年的棋友,只要上門來借閱棋書與報紙,他也是有求必應(yīng),在友好的氛圍巾與人和睦相處,也是增強個人良好品質(zhì)的一個途徑。
今年63歲的陸先生,身板結(jié)實,聲音宏亮,性格上更是爽快大氣。陸先生說他現(xiàn)有的兩層樓共160平方米的房子,僅他與老伴兩人住是足夠?qū)挸ǖ?。由于女兒在澳門從事音樂教學,女婿也是文職人員,還有兩個外孫也在那里,老兩口會不時地去南方轉(zhuǎn)一轉(zhuǎn)。人在家中的時候,老伴愛跳健身操,還積極參加社區(qū)的公益活動。而陸先生的生活規(guī)律是,每天清晨去鍛煉,主要是走步與玩雙杠等。他回家后會練習一會兒書法,先后學過不少字體的寫法,但這二年主要是學著名女書法家周慧琚的。他稱贊周先生用筆明快、章法奇妙,書風更是勁健縱橫、流暢通達,自具風貌。他認為下棋人不妨學點書法,能健身養(yǎng)心,更能增強下棋的悟性;棋手若能達到周先生書法“八面靈動,八面出峰”的境界,那水平就十分了得。再有空閑的時候,陸先生會讀書下棋。陸先生喜歡在明亮的院子里,泡上一杯茶,翻閱保留下來的棋書、雜志與報紙,看到好的對局與排局,也會在棋盤上擺棋子對照,進而領(lǐng)悟其巾的棋理。陸先生不止一次地對我說,人和象棋打上交道,既是藝術(shù)的享受,更有精神的快感。他一再強調(diào),對于現(xiàn)在存有的象棋藏品還會繼續(xù)保留,一件也不會出售的。
說到南京人的象棋收藏,比較有名的就是棋書作家與收藏家鄭平平,還有廠長棋手王福生,我在《棋藝》上也作過介紹。老實講,陸先生和這二位相比,無論在收藏的種類與數(shù)量,還是在主要收藏品年代諸方面,都有很大的差距與局限性。但我之所以要稱道陸先生,是他那種對象棋收藏非同尋常的堅守,也有對中國象棋獨特的愛,且數(shù)十年如一日,不忘初心,默默地做了別人想做而沒做的事。因為我倆成了互相交往的好朋友,在年齡上比我小10歲的陸先生叫我大哥。我在客觀評價了他的象棋藏品后,希望他今后有空上各種書店,包括去舊文化市場,還是可以繼續(xù)淘一些象棋的古籍、舊雜志及報紙,盡量彌補以往之不足,豐富已有的成果。我在送給他一本2016年6月的《棋藝》后,建議他從2020年起訂閱此雜志,以利個人象棋收藏上的與時俱進。更希望我和眾多棋友再光顧他家時,能看到他家成為介紹象棋文化的活動室。此外,我在和陸先生切磋過程中,發(fā)現(xiàn)他不僅大局觀好,而且行棋有板有眼,至少有市級三流棋手以上的水平。因此,我建議陸先生也不要成天在家中“閉門造車”,不妨經(jīng)常到外面和人多下一下棋,趁現(xiàn)在身體尚好、精氣神足,也可以上城里有選擇地參加一些比賽,從而做到棋理與實戰(zhàn)相結(jié)合,更能領(lǐng)悟一些新見解、看到一片新天地。唯有如此,才能豐富個人喜愛的象棋生活,全面感悟象棋藝術(shù)的奇特魅力。聽了我的這番話,陸先生一再點頭贊同,并表示馬上就到郵局訂《棋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