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羅妮卡·桑奇斯·本科莫
塔馬拉·梅里諾(Tamara Merino)
獨立紀實攝影師塔馬拉·梅里諾(TamaraMerino)擁有哥倫比亞和智利雙重國籍,她的作品主要圍繞人類和社會問題、身份與移民等主題展開。因此,她時常周游世界,尋找并拍攝那些讓她感到激情澎湃的故事。
《地下之城》(Underland )是梅里諾在澳大利亞旅行時創(chuàng)作的作品。當時,她和男友正穿行在大洋洲的公路上,短暫的休憩讓他們邂逅了庫伯佩迪(Cobber Pedy)——南澳大利亞北部偏僻地區(qū)一個人口數(shù)量不到2000人的小鎮(zhèn)(2016年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作為一種地下文化的存在載體,這個小鎮(zhèn)的大部分居民都在從事一種特殊礦石(蛋白石)的采集工作,他們的生活與社交也大多都發(fā)生在地面之下。這讓梅里諾感到興奮,并開啟了她的長期創(chuàng)作。
對梅里諾進行采訪時,我們談及了她的家庭,以及她如何在世界各地進行創(chuàng)作。雖然她目前居住在圣地亞哥,但是從梅里諾的字里行間中,我感受到她對探索世界的深切渴望。一直以來,梅里諾在世界各地拍攝個人項目,同時也為《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國家地理》《紐約客》等媒體工作。此外,她曾獲得許多國際榮譽:2015年,入選世界新聞攝影拉丁美洲大師班;2016年,入圍瑪格南基金會和英格·莫拉絲獎決賽;2017年,獲得新聞攝影獎學金。
家庭對你的攝影創(chuàng)作產(chǎn)生過哪些影響?
梅里諾:我出生并成長于哥倫比亞,父親是智利人,目前我們主要生活在智利。我的祖父十分熱愛攝影,他的探索精神和用相機發(fā)現(xiàn)世界的好奇心感染了我。八九歲的時候,我繼承了祖父的相機,開始為我們的家庭拍照。每次旅行歸來,我們總要去沖印照片,對我來說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12年后,我購買了自己的第一臺相機,并開始自己沖洗照片,當相紙浸入化學藥水,顆粒影像出現(xiàn)的那一刻,我知道,這就是我余生想要做的事情。
如今,與人類社會和生活方式有關(guān)的一切都在啟發(fā)我的創(chuàng)作。當下的世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直觀、快速和全球化,我認為應(yīng)該以最純粹和謙卑的方式來講述這些故事,質(zhì)疑現(xiàn)有觀念,并激發(fā)人們對社會及文化問題的討論。
你是否在其他國家的風景中看到家鄉(xiāng)的影子?
梅里諾: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逐漸明白,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并不屬于某個特定的國家,我們的心可以歸屬于世界上任何地方。當我們游歷在外,總會不自覺地尋找我們所熟悉的環(huán)境或風景,這會讓我們感到安全和舒適。我曾在許多地方生活,并且能夠很快適應(yīng)當?shù)氐沫h(huán)境。也許是源于對家的渴望,我總在尋找并拍攝帶給我家鄉(xiāng)感覺的地方。《地下之城》記錄了像洞穴一樣的“家”,我想,這也許正是我內(nèi)心深處所尋找的生活方式,因為我總覺得我選擇的生活和周圍朋友及家人完全不同。也許,我們總會不自覺地描繪并展現(xiàn)出我們內(nèi)心的東西。
請介紹一下《地下之城》的拍攝過程。
梅里諾:2015年11月,我和男友在澳大利亞進行公路旅行,途經(jīng)庫伯佩迪時,我們的車胎爆了。起初,我以為這只是一個偏僻之處,但很快我們便意識到正身處一個神奇的地方。在四處閑逛時,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座令人驚嘆的地下教堂,那一刻我意識到,這就是我想要多做停留的地方。2016年3月,我們再次來到這個地方進行拍攝。我們每天漫無目的地步行幾個小時,全身沾滿灰塵,卻看不到幾個人。47攝氏度的干熱空氣灼燒著我們的臉,讓我感到了茫茫沙漠的孤獨和遼闊。
庫伯佩迪打破我對傳統(tǒng)城鎮(zhèn)秩序、結(jié)構(gòu)的認知。乍一看,這里只是一座鬼城,但實際上,它蘊含著豐富的地下文化,它是神秘而黑暗的,但同時又是明亮而美麗的。
第六天,我們遇到了加比(Gaby)——一位在庫伯佩迪生活了六年多的德國婦女,她是鎮(zhèn)子上少數(shù)幾個偶爾和丈夫一起工作的女礦工之一。我有德語背景,在用生疏的德語與加比攀談了幾句后,她邀請我們在她家里住上一段時間。當我們穿過沙漠來到她家,我被驚呆了——那是一個洞穴!外面的熱氣高達47攝氏度,而加比的家里卻一年四季都擁有著23攝氏度的新鮮空氣,這也是當?shù)厝藗冞x擇住在地下的原因之一。
我的眼睛很快適應(yīng)了地下生活的黑暗環(huán)境。第二天清晨醒來后,我看到毯子上的灰塵和從天花板掉下來的小土塊,這讓我感覺到地球依舊有生命力,我想將這個故事講述出來。在拍攝每一個項目前,我都會做很多研究,這次也是一樣。我認為有必要搞清楚這些人為什么選擇在地下生活。這也成為我后來前往西班牙安達盧西亞和美國猶他州繼續(xù)拍攝這個《地下之城》系列的動力。
在拍攝過程中是否遇到一些挑戰(zhàn)?如何取得拍攝對象的信任?
梅里諾:每一部作品的拍攝過程都會面臨無數(shù)挑戰(zhàn)。我記錄的是人們的生活,以最真誠和謙卑的方式來講述人們的故事,這一點非常重要。在拍攝過程中,我要擔任許多角色——記者、藝術(shù)家、心理學家和攝影師。但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要先與拍攝對象交朋友。我會花上幾個小時甚至更多時間和人們交談,在拍攝開始之前和他們共度一段美好時光。我會努力贏得他們的信任,并以一種非常真誠的方式成為他們的朋友。我希望他們能夠感受到,我的拍攝是源于對他們以及他們故事的熱愛,這樣他們才會向我敞開心扉,讓我走近他們的家庭和生活。為此我非常感激!我認為,相機本身就是一種工具,讓我暫時融入拍攝對象的生活,并以一種親密的方式講述他們的故事。因為攝影,讓我有機會與思想、文化和生活方式迥異的人生活在一起,并成為好朋友,這成為我繼續(xù)拍攝的動力。
如何在個人項目和拍攝任務(wù)之間平衡?
梅里諾:是的,我的工作需要經(jīng)常在個人項目和拍攝任務(wù)之間做平衡。創(chuàng)作個人作品才能讓我保持活力和創(chuàng)造力,并且保持心情愉悅。拍攝自己喜歡和關(guān)心的故事,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會覺得疲憊。另一方面,我非常幸運,總能遇到喜歡的拍攝任務(wù)。大部分拍攝主題都非常有趣和深刻,編輯們給了我自由的創(chuàng)作空間。
是否考慮過到中國進行拍攝?
梅里諾:是的,在接下來的幾年,我計劃拍攝更多與地下文化有關(guān)的影像,試圖說明當?shù)厝说纳顮顩r,以及人類與生活環(huán)境之間的重要關(guān)系。其中一個章節(jié)會在中國拍攝,我希望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