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峰
斗轉(zhuǎn)星移,物是人非,唯有家鄉(xiāng)的小河依舊。那河岸的倩影,樹蔭里的聒噪,還有水面的長褶,無不讓人觸摸到歲月深處的溫暖。百感積淀,不得不傾注筆端,以釋懷。
我常常在夢里來到家鄉(xiāng)的小河。那里的水、那里的石子、那里的樹、那里的橋都烙印著我童年的足跡。
記憶里,童年的我似乎每天清晨都會被響徹堂屋的鴨叫聲喚醒,然后在“鴨大軍”的帶領(lǐng)下穿過長長的巷道來到村前的小河。鴨群一到小河邊都變得很是亢奮,撲棱著翅膀連飛帶跑地往水里鉆。看著鴨子們在水中痛快地清洗著羽毛,岸上的我也覺得渾身清涼涼的。
鴨群安定后,我會在岸邊選一塊光滑平整的大石頭坐下來,在水里照照自己的影子。嘿!影子里竟然有幾只小魚在水底的石縫間閑游,絲毫不察覺我這個龐然大物的存在。有時竟盯著水里直發(fā)愣,仿佛自己也進入了水底的世界。不知不覺已到晌午,鴨子們也不招呼我,已游得很遠。待我抬起頭時,只看見水面被紅色的“小槳”劃破后留下的一道道水痕,從下游的這邊一直斜扯到上游的對岸,水紋從中間向兩邊慢慢地擴散開來,好像一把正在打開的褶扇。
河對岸的樹木似乎都伸長著脖子往河中心擠,宛如一大群姑娘爭搶著照鏡梳妝哩!她們?nèi)螒{婀娜的身姿徜徉在河的鏡框里。河面起風(fēng)時,樹影便被揉碎,碎影間閃爍著點點金光,像散落一地的錫箔紙。鴨子們便喜歡棲身于這樹的濃蔭之下,但我總擔(dān)心樹洞里會有長蛇出沒,習(xí)慣性地在心里反復(fù)清點著鴨子的數(shù)量。
跟隨著鴨群,我沿著河岸溯流而上,一路上邊看著鴨群,邊留意每一處淺水中的細微動靜。一旦發(fā)現(xiàn)了動靜,便會探個究竟,而把看鴨的事情完全拋之腦后。
記得有一次,我在河灘上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只大鯰魚,足有八指來長,它顯然是在河水退去后被擱淺在淺水坑里了,正努力地掙扎著,想跳回深水區(qū)。當時的我也顧不上太陽的炙烤,毫不猶豫地扒下身上的白衣服,猛地捂將下去,把大鯰魚捂得嚴嚴實實的。這一意外收獲足足讓我興奮了好幾天。
有時覺得無聊,就會在河灘上揀些又扁又薄的小石子在河面上練習(xí)打水漂。如果有幾個小伙伴在一起,那就好玩多了,大伙們會比誰的水暈打得多石子打得遠。記得,村頭的李子哥功夫好生了得,一個石子竟打出十幾個水暈,還能將石子打漂到河對岸去,這常常讓一起看鴨的小伙伴們驚叫不已。
天氣熱的時候,我們會在離鴨群不遠的拱橋下嬉水。調(diào)皮的孩子一個猛子扎進鴨群里,將某個鴨子拽入水中,結(jié)果可想而知——整個鴨群被驚得炸開了花,此時也應(yīng)該會聽到鴨主人的咧罵聲。
在橋墩下的石縫里往往有螃蟹藏匿其中,孩子們借著晃動的波光觀察著洞里螃蟹的個頭和它們的一舉一動,待確定好位置后,就會用手往洞里反復(fù)灌水,螃蟹被水嗆得受不了了就會放棄抵抗繳械投降。如果碰到寧死不降的“硬漢”,膽子大的孩子頭便會叫囂著把其他人趕開,然后直接將手伸進石縫里去掏,即使被夾得耳根子都紅了,也會強忍著不吱一聲,以免落得旁人笑話。
我現(xiàn)在還會常?;匚对诤永锷晕r蟹的味道。小蝦都是活吞了下去;螃蟹的命運就慘多了,被俘后都會被無情地肢解、咀嚼,就當是被它鉗過后的泄憤。最美味的便是那一身柔軟的變種螃蟹,因身子軟而透明,體表分布有許多糯米粒大的花斑,因此被稱為“糯米螃蟹”。糯米螃蟹毫無攻擊能力,握在手心稍不留神就會被捏出汁來,它雖然好抓,卻比較少。這種螃蟹生吃起來清甜多汁,一點兒也不扎舌頭。
在水中浸泡久了,身子覺著涼了,就爬上岸仰臥在沙灘上,再往身上堆蓋泥沙。有些人被弄得像個“叫花雞”,封裹得只留下兩個鼻孔了,那樣子著實讓人忍俊不禁。沙子敷在身上不一會,你就會覺著渾身暖烘烘的。
午后河灘上的日影漸漸地拉長。待拉長到一定程度時,小伙伴們手持長篙向鴨群游去,趕著鴨子從碼頭的矮墩處上了岸,點了點數(shù),再火急火燎地披上衣服追上自家的鴨群。鴨群的叫聲離河灘越來越遠,河灘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日暮時分,河岸樹上的知了也停止了聒噪,河面又恢復(fù)了黎明時的平靜。那水、那石子、那樹、那橋在月的清輝下靜默著,像是沉淀著一些往事。
家鄉(xiāng)的小河呀,讓我魂牽夢縈的地方,你烙印著我難以忘懷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