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禹宣 C楠
2020年4月中,網(wǎng)劇《我是余歡水》上線后迅速爆紅,高露扮演的角色,也被推上話題中心。
她扮演劇中男主角余歡水的妻子甘虹,因為跟撒謊、窩囊、倒霉、小虛榮于一體的前夫,在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中,多次做出 “利己”選擇,而遭到討伐。
某影迷扎堆的網(wǎng)站上,“《我是余歡水》中的甘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的問題下,大概有三百多個怨氣沖沖的帖子。一個答主說,“如果她表現(xiàn)得再刻薄一點、討厭一點,說不定我心里還能好受一點?!边€配了張劇照,那是余歡水在不知道妻子已心有所屬的情況下答應(yīng)離婚的一幕:余歡水轉(zhuǎn)身離去后,在冬日的冷風(fēng)中,甘虹呆立片刻,鼻尖泛紅,眼里強忍著淚。
這幕讓人想起現(xiàn)實里活得很失望的成年人,被生活推著,做了不上臺面的選擇,突然被平時瞧不起的人成全了一次,委屈、羞愧等滿腔情緒順著淚腺好不容易找到出口,殘存的自尊心又讓眼淚憋了回去。
高露在采訪中說,“男人、女人都可能是余歡水,事情突然‘背起來之后,就一直‘背不完了?!比俗弑尺\,喝涼水都塞牙的時候,難免會顯露出人性中不堪的一面。有評論說,“原來,要想斯文溫和地活著,也是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p>
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演員何冰,在做節(jié)目的時候曾評論行業(yè)中的角色臉譜化情況,他說:“對于很多演員而言,演好人會,演壞人也會,但是演個人,不會。”
高露誠實地告訴別人,她不喜歡甘虹,這個人物太功利,她找不到認同感,但她對甘虹有同理心,這種同理心讓她迸發(fā)出了更加“人味”的表演。
原著小說里對妻子的描述很少,高露加了很多戲,克制住了“壞妻子”形象的過分延展。用網(wǎng)友的話來說,“這個角色不會讓人完全失去希望,每次甘虹作孽后,又有意無意地讓觀眾感受到一點挽回的余地,一點甘虹的溫情,甚至是她的獨立與堅強,但到最后又以情理之中的冷冰結(jié)束。這種表現(xiàn),讓人氣得肺管子疼,最后想想,她做的也沒錯。”
高露用演技和生活經(jīng)驗,賦予這個角色合理的動機,在12集短劇中,演繹出復(fù)雜而不扁平的形象,避免“不討喜”的人物成為單純的壞人。
“如果你眼前的男人,連買牛奶的瑣事都要撒謊,家庭的信任如何建立呢?不能期望每個人都是十全十美的。如果觀眾愿意從不同的視角來看這個故事,比如說從甘虹的視角,那他們可能會對人物和人生有更多的理解?!备呗墩f。
近兩年,影視劇“模式化”的反派角色和過于綠葉的配角,開始漸漸朝有腦有個性的方向轉(zhuǎn)變,以至于一路開掛的主角不被寵愛,配角們反倒常能被發(fā)現(xiàn)閃光點,甚至人氣比主角更勝一籌。
這不是大IP流量劇或小眾生活劇的問題,而是以往影視作品單一性的甜劇、完美家庭劇沒有照顧到熟齡群體的需求,成年人面臨的危機、焦慮、困擾很多,需要有一個展現(xiàn)的舞臺。
高露近年來引起熱議的角色,都不算是生產(chǎn)線上脫離生活的弱善美女主,更多是鮮活的、隱忍的、擁有多面人生的成年人。
《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中一遇到責(zé)罰就裝暈,暈了還能立刻醒過來的反派林小娘,婀娜嫵媚、小心翼翼,人前柔順,人后不擇手段。她身份低微,卻為了兒女在“出身高于一切”的封建制度中有個更好的前途而拼盡全力。這種護犢之情,中年人體會更深刻,想破口大罵的心思也軟了半分,再看著她被打死,悲哀多過憤怒。
《完美關(guān)系》中的單身媽媽舒晴,從來不凄凄慘慘戚戚哭訴自己的處境。跟競爭對手談戀愛,事業(yè)糅雜著情感,對男友有可能挖的墻角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寧可錯吵100次,也不可失去一個客戶。在她心里,孩子、事業(yè)的優(yōu)先級,永遠比愛情要高。劇情一出來,讓不少職場女性找到了惺惺相惜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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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挺好》里兩頭為難的大嫂吳非,能理解獨立女性的難,也能理解老公的大家義務(wù),但她要顧著小家的生活,尤其是孩子。她被迫的“賢良淑德”一半來源于受過的教育,一半是“忍”的結(jié)果,她可能是生活中常見的那種上有老下有小的被夾在中間活得辛苦的女人。劇里有一段是吳非工作不順心,看見孩子頑皮,扇了兩下后背,孩子哭了,她立馬回過神來把她抱在懷里無比懊悔。那模樣就是在生活里累垮了的你和我,有粉絲說,“我就像看見一個蹲街角里埋著頭啜泣的30歲女人,好像當(dāng)年的我媽。 ”
國內(nèi)用角色喚起30+女性共鳴的女演員,一只手就能數(shù)過來,高露算一個。細想起來,她算是少有的、跨年齡段的能喚起同齡人共鳴的演員。
20歲時,她用大大咧咧(《刁蠻公主》)、癡心執(zhí)著(《與青春有關(guān)的日子》)、早熟知性(《家,N次方》),演繹了年輕人曾有的激昂、灑落、執(zhí)拗、活潑、明快。
30歲之后,她收起棱角,用克制而精準的表達,演繹充滿著深層次意味的人生故事。
有人問,“你有女演員的中年危機感么?”
高露回答,“我所走過的時間,賦予我的是人生的閱歷、演戲的經(jīng)驗,對角色的理解也會比之前更有感悟,這些都是收獲和財富,是十幾年前二十年前的我不可能領(lǐng)會的?!?h3>所有人都不知道未來是什么,
高露出生在北京,成長在充滿藝術(shù)氛圍的大院里,媽媽是演員,鄰里也都是從事文藝工作的,可她小時候一直想當(dāng)名馴獸師。
五歲的時候,內(nèi)斂性格初見端倪。國家一級演員的母親,帶她去中戲的黑匣子小劇場看話劇、登臺演出,練膽兒,有沒有效果不好說,高露隱約只記得臺上的燈光,自己在臺上哭、笑、想詞、說詞。
高中時候,本來是準備去法國學(xué)藝術(shù),臨到出國前,媽媽問了熟人改了主意,讓她去報中戲。跟那個時代的多數(shù)學(xué)生一樣,她對未來有模糊的憧憬,但沒什么大主意,反正媽媽說報就報唄。
在中戲讀書時排大戲,一個班里二十多個同學(xué),不可能每個人都去演主角,她就在學(xué)校的一幕戲里演了三個小角色——一個小女孩、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老太太,她覺得挺過癮的,體會到了三種不同的表演類型。
后來演戲,因性格和自小家教的雙重限制,她也不會過分去爭取“紅”,但她認認真真演的不少角色到現(xiàn)在還被人惦記著。再后來,為了愛情,年紀輕輕她就停下工作結(jié)婚生子。
高露的履歷,干凈得一塵不染,出道快二十年,沒有一條花邊新聞。微博里的少量生活日常片段里,有她跟大女兒比腳丫子,有兒子說“媽媽不要老”,有參加《身臨其境》節(jié)目時的精華片段,早些年還有演技派偶像孔侑的圖片以及“海賊王”手辦……
角色之外,很難看到她叛逆、焦灼、野心等激昂的情緒。在采訪時,她是少有的眼里會有光的人,如同天光亮起的清晨。成年人的世界里,通常萬里無云也催人老,但在高露這里,似乎激烈的東西被消融掉了,一位粉絲說,“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高露,我就會覺得很安心。”
影視劇里,那些可以演個20集的人生轉(zhuǎn)折,到了高露的人生中,就是一流清泉遇到一個石頭坎兒,緩緩悠悠就淌過去了,這更接近人世間最平凡的生活真相。
有人問,在事業(yè)上升期的時候,要選擇結(jié)婚生子么?
“遇到了真愛的時候,該結(jié)婚就應(yīng)該結(jié)婚,該生孩子就應(yīng)該生孩子,沒有遇到的時候,選擇不結(jié)婚、不生孩子,我覺得都OK的?!?/p>
有人問,會不會覺得熟齡女演員工作機會少?
“只要你想工作,工作是一輩子都做不完的。縱使是演員,應(yīng)該也要一些屬于自己的時間。”
還有人問,演媽媽的時候需要心理建設(shè)么?
“我還演過臉上都是褶的七八十老太太,也很酷啊。”
高露一直覺得,“演好每一個角色就好了,剩下事情可能真的不是說你想多了它就能實現(xiàn)了,還是得靠自己努力,然后來完成?!?/p>
演戲之外,生活的節(jié)奏也大抵如此——正確地面對時間賦予的一切,然后在走向未來的路上,看太陽照常升起,迎接全新的清晨。
A:還是生活吧,要說有什么幫助,我覺得閱歷就是最好的幫助,所以,好好體驗當(dāng)下的生活。
A:真誠!無論是演戲還是生活,真誠最重要,演戲不生活,生活不演戲。
A:我喜歡選一些能給我?guī)眢@喜的角色。就拿甘虹來說,因為我喜歡余歡水啊,余歡水真是太可愛了,很多時候,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是“余歡水”,所以我愿意為了他、襯托他,接下甘虹這個角色。
A:嗯,從性格上來說,“栗子姐”最像現(xiàn)實生活中的我,但從整體上來看,我的家庭生活還蠻平和的,除了孩子的學(xué)習(xí)問題讓我頭疼,其他也沒什么問題了。
A:疫情期間,都關(guān)在家里呢,老公陪他們上網(wǎng)課,我負責(zé)給他們做飯,哈哈。這種全心全意陪伴家人的感覺,就挺難得了,因為平常沒這么多時間,把心踏實下來,跟孩子們在一起。
A:我一般都不太跟他說戲份里的這些細節(jié),他看到了再說嘛,哈哈哈。主要是,婚姻里面,首先還是要學(xué)會尊重對方,尊重對方的職業(yè),要給對方空間,尋找兩個人的共同點,這樣的相處方式,才能讓人舒服。
A:帶孩子(笑),因為孩子還太小。
A:全職媽媽(笑)。但是現(xiàn)在全職媽媽不是一個職業(yè),所以只能是既工作又照顧家里,但偶爾向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