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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橋上覓夏涼

        2020-07-14 15:27:39宮鳳華
        人民周刊 2020年12期
        關(guān)鍵詞:流螢納涼木橋

        宮鳳華

        夏日溽暑,酷熱難當(dāng),瓜棚豆架、竹林軒窗、榆柳蔭檐、青葦湖蕩,品茗遣夏,亦無不可。

        在清代李漁眼里,“荷花之異馥,避暑而暑為之退,納涼而涼逐之生”。荷葉沾露,蜻蜓點(diǎn)水,菰雨生涼,有風(fēng)既作飄搖之態(tài),無風(fēng)亦呈裊娜之姿。

        我喜歡尋找從前古典的木橋或石橋。我想在夏夜凝眸浩渺的星空,品咂一個中年人酸楚的鄉(xiāng)愁。站在木橋上,到處都是田園山水,正如陳繼儒《小窗幽記》中所說“俗念都捐,塵心頓洗”。

        我總想起小時候的鄉(xiāng)村生活場景。小村南面有一條河,靈動溫婉,蒿茼凝綠,河鮮潑剌。村姑織網(wǎng),漁人捕魚,黃發(fā)垂髫,怡然自樂。

        清澄的月光下,人們圍坐在院子里的桑木桌旁,悠然地抿著老白酒、吸著炒螺螄。濃濃的飯菜香引來了低飛的流螢,引來了陣陣歡聲笑語。

        鄉(xiāng)親們撂下飯碗,擰著小杌子或小板凳,搖著蒲扇,三三兩兩聚到木橋上乘涼。我們坐在干凈的庭院里納涼。祖父邊編竹籮邊給我們講民間故事,不失時機(jī)地對我們進(jìn)行仁義道德、忠孝節(jié)義的教育。

        明月掛在鐵質(zhì)枝椏間,月輝似汩汩細(xì)流,天地便如銀如鉑,朦朧而氤氳。流螢成群地在夜空中飛翔,那美妙的形象和光影把深邃的夜色點(diǎn)綴得分外瑰麗、分外神奇。

        祖母坐在小凳上,我們圍在她旁邊,聽她講《七仙女》和《白蛇傳》的故事。她搖著一把蒲扇,搖著緩緩流淌的時光。院子里的墻頭上掛著鋤頭、彎刀和連枷,以標(biāo)點(diǎn)符號的姿勢,記錄著遠(yuǎn)去的農(nóng)耕歲月。

        我們總喜歡奔走于墻角、菜畦、草叢和草垛間,捕到螢火蟲,裝進(jìn)墨水瓶里,比賽誰捉得多哩!父親見了便給我們講起“車胤盛螢照讀”的故事,我們聽后很受鼓舞,理想的種子在少年的心中悄悄萌發(fā)。

        木橋兩側(cè)依次擺放著竹席、板凳、涼匾等。莊稼漢們往往赤裸著上身,談?wù)撝f稼的長勢和收成。媳婦們聚在橋尾扯著家長里短,有的納鞋底,有的結(jié)網(wǎng),還有的在船上墊一張?zhí)J葦席,斜躺在上面,頗有“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憂怨。

        葦叢里時時傳來野鴨的撲翅聲和驚飛的鳥鳴聲。蛙們以一種原始的激情,填補(bǔ)農(nóng)事的間歇,貫穿春種秋收。農(nóng)人從其旋律中,能傾聽到稻麥分蘗、坐胎和灌漿的聲音。

        鄉(xiāng)村的夜晚除了飄飄悠悠的蟲鳴,便是盈盈灌耳的陣陣蛙鼓,激昂亢奮地聒噪著,將落寞的靜夜和曠野,喧囂得如同夏天一般熱情洋溢、生機(jī)勃勃。

        祖父坐在橋堍頭拉二胡。拉起一段淮劇《趙五娘》。我最喜歡二胡蒼涼和憂傷的情調(diào),令人內(nèi)心一片秋水長天。那悲涼凄婉的淮調(diào)讓人禁不住黯然神傷。人世間的大喜大悲、愛恨情仇都得到酣暢淋漓的宣泄。

        而今,人們享受著空調(diào)電網(wǎng)怡人的涼爽,少卻了與蛙鼓蟲鳴、潺潺流水的親近,少卻了鄉(xiāng)風(fēng)民情的濡染、芰荷菰蒲的滋潤。

        去周莊古鎮(zhèn)看到石橋,去溱湖濕地看到木橋,心中鄉(xiāng)愁汩汩流淌。木橋蒼老,夕照凝脂,流水嬌柔,牧笛輕飏,麥秸草屋,灰瓦土墻,隨意穿插,一種累積千百年沉垢般的氣息,撲人衣袂,宋畫般蒼勁古雅。

        在木橋上覓夏涼,讓我們走出喧囂和浮躁,走出局促和狹隘,享受眼前的清風(fēng)明月、耳畔的鄉(xiāng)音土韻,擷拾遺落在歲月深處的悲憫和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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