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達
摘 要:張光宇新著《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官方史學研究(1776-1800)》,以正祖朝的“政治運營”與“史書修纂”兩個關鍵詞為主線,在探討史書修纂的基礎上,討論政治與修史之間的互動關系。全書約41萬字,除導論、結論外,共分七章,并有附錄二。該書是國內首部專門關注朝鮮半島古代官方史學的專著,是對“從周邊看中國”研究思路的深化。雖為一本史學史著作,但作者超脫于史書與文本本身,將史書修纂上升到政治史層面,可謂從史學史的角度,為學界展示出一幅朝鮮王朝景宗、英祖、正祖三朝“活的政治史”畫卷。
關鍵詞:朝鮮王朝;正祖;官方史學
中圖分類號:K312.3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20)04-0006-05
張光宇《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官方史學研究(1776—1800)》于2019年10月由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該書是我國近年來關于朝鮮半島古代史研究的重要成果。讀罷此書,本人對整個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時代特點、史書編纂、政治義理,及其對中國史學史的繼承與發(fā)展等問題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本人學識有限,出于對朝鮮半島古代史的鐘愛以及對作者研究理論的認同,撰此“書評”,實為學習之后的點滴心得,望作者及學界同仁批評指正。
一、內容介紹
本書是作者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官方史學研究(1776—1800)”的結項成果,同時也是作者在其2016年完成并通過答辯的博士學位論文的基礎上,又經過歷時3年多的時間反復修改潤色才最終與讀者見面的。作者以正祖朝的“政治運營”與“史書修纂”兩個關鍵詞為主線,在探討史書修纂的基礎上,討論政治與修史之間的互動關系。全書約41萬字,除導論、結論外,共分七章,并有附錄二,可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即第一章,介紹正祖時代的政治文化背景、正祖的個人生平與官方史學成就。第二部分,包括第二章至第七章,根據兩條主線對正祖時期朝鮮王朝官方史學進行具體研究。第三部分即結論,對全書進行總結和提升。第四部分即附錄。
作者在第一部分(第一章),結合正祖的生平與正祖時期的政治文化背景,對正祖朝取得的官方史學成就進行總結。指出由于朝中派系紛爭,正祖幼年喪父,繼位后王位時時受到威脅,正祖希望通過提高自身學識和政治能力,鞏固統(tǒng)治。同時正祖致力于朝鮮后期的政治、經濟、文化改革,欲“借助編印書籍來達到教化群臣、彰顯義理、維系王權”[1]的目的,為當時的社會改革奠定學問性基礎。正祖作為“學者型”君主,其深厚的學養(yǎng),客觀上也促進了文化繁榮和發(fā)展。正祖時期的官修史書約有100余部(種),正祖親自參與其中大多數史書的撰作,正祖時期的官修史書是朝鮮王朝官方史學的最后一個高峰。
第二部分(第二章至第七章),依次介紹奎章閣的設立及其編印的書籍,《日省錄》的纂修過程、體例、內容與評價,正祖朝對《朝鮮英祖實錄》的纂修與《景宗實錄》的修正,《國朝寶鑒》的續(xù)補,“義理史書”的編纂,以及正祖君臣對中國史書的改撰等問題。
在第二章中,作者分析奎章閣設立的背景原因,指出正祖通過設立奎章閣,將“右文政策”推向極致,并主導了官方修史,目的為扭轉社會矛盾,重振盛世局面,塑造王統(tǒng)和穩(wěn)固王權。介紹奎章閣內閣、外閣和外奎章閣建置與人員設置,總結奎章閣的職能除書籍奉藏、管理、編修、印刷、流通外,還一度成為朝鮮王朝后期最重要的政治機構和文教中心。詳細介紹了正祖時期編修的與奎章閣有關的目錄書,包括《奎章總目》《鏤板考》《內閣訪書錄》與西庫書目等,促進了朝鮮目錄學的成熟。同時重點分析了正祖朝,由奎章閣直接負責纂修的《奎章閣志》《內閣日歷》與《日得錄》,體現了奎章閣對朝鮮傳統(tǒng)官方修史模式的挑戰(zhàn)。
作者在第三章中,指出正祖君臣對傳統(tǒng)官方修史制度的嚴重不滿,以及君臣用于自省或資政的現實需要,是構成《日省錄》發(fā)端于正祖時期的原因。體現了正祖時期,奎章閣逐漸成為朝鮮政治文化中心,正祖通過奎章閣進行王政運營的時代特點。作者指出,《日省錄》的纂修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由奎章閣負責,參修人員主要是奎章閣的閣臣和檢書官,內容可以補充《朝鮮王朝實錄》和《承政院日記》記載的不足。作者認為,《日省錄》不僅成為多種官修史籍、文獻的重要資料來源,且在纂修體例和筆法上也有創(chuàng)新和突破,作為朝鮮王朝唯一一部采用綱目體的官修國史,開辟了一個新的官修“國史記錄體系”。同時《日省錄》表達了正祖的治國理念,客觀上反映了朝鮮王朝后期的社會現實,具有很大的資料價值和史學意義。
第四章作者以正祖朝《朝鮮英祖實錄》的纂修與《景宗實錄》的修正為中心,討論了國王意志、大臣黨爭對《朝鮮王朝實錄》纂修的深刻影響。作者指出,《實錄》內容事關王位正統(tǒng)與黨派利益,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正祖在編纂《英祖實錄》時,將英祖朝有關敏感年份的《時政記》《承政院日記》抽出,不經由實錄廳編纂,而是交由李徽之私修,甚至不經實錄廳校正就直接入刊,體現君王個人意志對官方重大史學活動的干預?!毒白谛拚龑嶄洝氛蔑@了老論的政治義理,重新詮釋了景宗朝的部分歷史事件,逆轉了《景宗實錄》中老論、少論的忠逆之論。
第五章對正祖時期《國朝寶鑒》的續(xù)補進行探討。作者指出,《寶鑒》專門記載歷朝國王之嘉言和功業(yè),具有異于《實錄》的獨特政治象征和實用性。正祖先后主持續(xù)修了《英廟寶鑒》和補修了尚闕的十二朝《寶鑒》,與前朝所修六朝《寶鑒》合為十九朝《寶鑒》。正祖朝大規(guī)模續(xù)補《國朝寶鑒》,不僅成為其在官方史學領域“繼述”的集中體現,有強化王統(tǒng)和宣揚王室權威的政治意義,同時也促進了朝鮮后期官方修史的發(fā)展和有關文獻的整理。
第六章通過探討正祖時期“義理史書”的編纂,闡明了正祖即位以來所面臨的多個“義理”困境及其通過史書編纂謀求解決的過程,體現了朝鮮君臣將義理精神、政治博弈與官方修史活動相結合,君主對君臣間統(tǒng)治秩序、尊王攘夷的華夷秩序等傳統(tǒng)儒家倫理秩序的宣揚、調整的政治生態(tài)。作者指出,《原續(xù)明義錄》作為朝鮮的《春秋》,圍繞著正祖即位及景、英、正三朝幾乎所有敏感的政治事件,通過對正祖即位事實的敘述,彰顯其得位之正。并通過分辨忠逆,嚴立君臣綱紀,宣揚尊王討賊之義理,以達到穩(wěn)固王位的目的?!肚f陵配食錄》《莊陵志(史補)》二書,重塑“君臣義理”,宣揚“君臣節(jié)義”“君臣一體”理念,士林精神得到伸張。《尊周匯編》通過尊周思明、崇明事大,彰顯了朝鮮作為中華文化正統(tǒng)繼任者的身份,樹立民族文化認同,同時也反映出正祖對尊周“義理”話語的掌控,將尊攘義理內化到朝鮮現實的對內政治中,是正祖“振風矯俗”為政理念的一部分。
第七章討論了正祖時期對中國史書的改撰、抄圈與利用情況。作者指出,《宋史筌》的修纂,實踐了“春秋筆法”,體現了朝鮮以宋為正統(tǒng),以及正祖君臣“尊王攘夷”“尊王賤霸”的義理觀念,是“小中華”意識與正統(tǒng)論下修史觀念結合的產物?!妒酚浻⑦x》的編選,體現了正祖對《史記》政治意義與學術地位的認可,正祖欲借《史記英選》,傳達其政治理念與治國理政思想。《御定陸奏約選》《御定陸稿手圈》的編選,體現出正祖欲借《陸宣公奏議》“以古鑒今”“文體反正”,以弘揚學術為名,加入政治教化的成分。
第三部分,即結論,對全文進行總結。指出“朝鮮王朝的官方修史事業(yè)至正祖時達到繁盛,官修史書為歷代之最,國王對官方修史活動的干預也達到了一個頂峰”,“體現了朝鮮官方史學在后期的總結和嬗變,亦是朝鮮后期文化繁榮期的一個重要表現”[2],但其官方史學的性質仍決定了其存在諸多弊端。
第四部分,即附錄A和附錄B,對125種朝鮮正祖時期奎章閣參編書籍的參與編印者、卷數、版本、完成(刊行)時間等信息進行介紹,同時梳理了正祖時期官方史學大事年表,方便學界參照。
二、學術創(chuàng)新及學術貢獻
《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官方史學研究(1776—1800)》一書,無論是在研究理路、研究視角上,還是對宏觀問題的整體把握,或是對微觀問題的細節(jié)考察,均有其獨到之處,主要體現在以下五個方面:
第一,本書是國內首部專門關注朝鮮半島古代官方史學的專著。從國內學界現有研究來看,對于朝鮮半島古代官方史學的研究僅在相關著作中偶有涉及。如朱云影《中國文化對日韓越的影響》在第一章“中國史學對日韓越的影響”中,提及朝鮮模仿中國史書體裁修纂的《高麗史》《東國通鑒》《朝鮮王朝實錄》[3]。孫衛(wèi)國《明清時期中國史學對朝鮮的影響》《大明旗號與小中華意識》,設專章探討了朝鮮編修的宋、明史書與“尊周史書”,涉及《尊周匯編》《國朝寶鑒別編》等。①楊軍《朝鮮王朝前期的古史編纂》對朝鮮王朝前期圍繞官修《三國史略》《高麗國史》《東國通鑒》等史書的編纂與黨爭情況進行研究[4]。此外,《中國所藏高麗古籍綜錄》《高麗史史籍概要》《朝鮮時代書目叢刊》等工具書中,亦對部分朝鮮官修史籍的信息有所介紹。②然既往研究,雖在細節(jié)考辨與個案研究上取得了一定成績,有助于相關問題的解決與深入,但缺乏系統(tǒng)性,缺乏對朝鮮王朝古代史學的整體與宏觀把握。
本書正是嘗試打破傳統(tǒng)研究思路的一部力作。作者圍繞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官方史學,將微觀研究與宏觀研究相結合,無論是微觀層面的具體史書修纂,還是宏觀層面的正祖朝官方史學的地位、成就,及其與政治文化背景間的關系,皆有著詳實的研究。不僅修訂了學界對正祖朝官方史學部分細節(jié)考訂之誤,同時便于讀者從整體上把握正祖朝官方史學成就及其在朝鮮史學史上的地位,使相關問題步入新的研究階段。
第二,本書是對“從周邊看中國”研究思路的深化。葛兆光提出,朝鮮、日本、越南所存的有關中國的文獻相當豐富,能夠讓我們“跳出中國,又反觀中國”,了解中國的真正特性[5]。朝鮮半島古代史學作為中國史學范式下的產物,朝鮮史書在修史模式、體例編排、修史原則、史書體裁等方面深受中國傳統(tǒng)史學影響?!白鳛橹袊幕膶υ捳摺⒈容^者和批判者”,研究朝鮮古代官方史學,正是反觀中國史書價值,豐富對中國傳統(tǒng)史學認識的“異域之眼”[6]。本書作者在具體討論朝鮮正祖時期官方史學時,無時無刻不滲透著對中國古代史學史的思考與關照。如作者思考奎章閣對宋、明制度的繼承與發(fā)展,探討《國朝寶鑒》與中國“寶訓”的關系,朱子學“春秋大義”思想對朝鮮“義理史書”的影響,正祖君臣對中國史書的認識,以及中國文化以典籍為載體,被朝鮮積極“受容”和“改造”的過程等。作者從中朝(韓)史學交流與比較的“域外視角”出發(fā),豐富了中國史學史研究的東亞視野。
第三,作為一部史學史著作,作者并沒有僅著眼于史書本身,而是更加強調史書修纂中的政治因素。作者在介紹正祖時期的政治文化背景時指出,正祖由于童年時期的遭遇、繼位過程的坎坷,使得正祖樹立了“蕩平”“鎮(zhèn)安”“振風”“矯俗”的畢生奮斗目標,書籍編印的目的是為了教化群臣、彰顯義理、維系王權,是服務于正祖政治運營的重要手段。在全書的論述中,緊緊圍繞正祖的政治運營與正祖時期的史書修纂兩條主線展開。在論述正祖設立奎章閣時,凸顯奎章閣的政治中心職能。介紹正祖時期官修《日省錄》時,突出現實資政需要,以及“閣臣代撰”體現出的正祖通過奎章閣進行王政運營的意志。探討正祖時期對《朝鮮王朝實錄》的續(xù)修和修正時,動態(tài)地還原了國王意志、大臣黨爭對《實錄》纂修的影響。論述《國朝寶鑒》的續(xù)補時,強調《寶鑒》體現出的“繼述”與強化王統(tǒng)和宣揚王室權威的政治意義。探討“義理史書”時,更是將君臣間的“博弈”與“互動”,及其對“義理”的爭奪體現得淋漓盡致。全書強調史書修纂與政治博弈之間的互動,強調史書修纂的目的是對“正統(tǒng)”“名分”“義理”等話語的掌控,在根本上仍為政治博弈的一個方面。本書雖為一本史學史著作,但作者超脫于史書與文本本身,將史書修纂上升到政治史層面,可謂從史學史的角度,為學界展示出一幅朝鮮王朝景宗、英祖、正祖三朝“活的政治史”畫卷。
第四,本書除在研究理路、研究視角上有所突破外,在具體問題上亦有所突破。尤其對于正祖時期官修史書的統(tǒng)計與整理上,貢獻最大。作者根據《群書標記》《增補文獻備考·藝文考》記載,統(tǒng)計正祖時期官修史書89部(種),其中詔令、奏議類24,編年類7,別史、雜史類5,傳記類9,地理類5,職官類10,政書類16,其他類13。統(tǒng)計正祖時期奎章閣參編書籍125部(種)。并對史書的主要著者(參與編印者)、卷數、版本、完成(刊行)時間、性質等信息進行介紹,有助于學界對相關史書信息的了解與掌握,修訂現有書目解題之誤。
作者對史書編纂特點亦有詳細總結。如作者歸納《奎章總目》的特點為:“對書籍的解題十分詳細;采用四部分類的方式;在具體的纂修體例上,對中國傳統(tǒng)目錄體例做了損益,有自己的特點;體現重宋學、輕漢學的理念,并反對乾隆對書目的取舍?!盵7]總結《鏤板考》的特點為:“對冊板信息標記十分詳細;是對《奎章總目》現存目錄中冊板的二次整理;也采用四部分類的方式著錄;將‘御饌、‘御定諸書列于四部之首,同樣是對中國目錄學的繼承?!盵8]通過系統(tǒng)深入地總結,便于讀者對正祖時期不同史書特點的把握。
第五,對朝鮮原始文獻與韓國學界研究成果的引用,是本書又一大特色。筆者據書后所列“參考文獻”與正文注釋統(tǒng)計,作者共引用朝鮮史書60余種,包括政書、儀軌、文集、筆記等。同時,作為一部研究朝鮮半島古代史的學術著作,作者在引用介紹韓國學界的研究成果上亦不遺余力。書中引用當代韓文論著108種,足見作者對韓國學界研究動態(tài)的洞察與明晰,在有效支撐作者論點的同時,也提升了本書的國際化學術視野,客觀上促進了中韓兩國學者之間的學術交流與對話。
三、相關延展性評論
首先,《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官方史學研究(1776—1800)》一書,對正祖時期的史學思想、史學發(fā)展歷程、史官制度、史書的編纂體例,以及史籍的史源學與文獻學考察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細致地研究。僅就正祖朝的官方史學研究而言,未來尚需完善的內容似乎只有增補如《同文匯考》等重要史籍的個案研究,思考史官門生、座主、姻親等關系交織在黨爭之中,對于史書修纂的影響,彌合學界存在爭議的觀點等。
其次,就研究內容而言,作者只討論了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官方史學,雖然官方史學的研究價值無可爭議,但仍不免給人一種意猶未盡之感。正祖時期除官方史學的極大繁榮外,私人修史亦進入一個繁榮期,加之受清朝考據名物之學的影響,涌現出李德懋(1741年—1793年)、柳得恭(1748年—1807年)、成海應(1760年—1839年)、丁若鏞(1762年—1836年)等一大批從“經世致用”角度反思歷史的“實學”者。正祖時期“實學”者對于朝鮮半島,甚至中國東北地區(qū)的歷史地理考察成為這一時期私人修史的顯著特點。涌現出如柳得恭《渤??肌?、成海應《浿水辨》《樂浪辨》《玄菟辨》《卒本辨》《沸流水辨》《尉那巖城辨》《丸都辨》等一系列歷史地理研究的重要著述。其中丁若鏞撰寫的《疆域考》后被整理輯錄為《大韓疆域考》一書,影響至今。由此引出的問題是,為什么在正祖時期,對于朝鮮半島乃至中國東北地區(qū)歷史地理的反思與考證會得到朝鮮王朝史學家的集中關注?背后體現出李朝文人怎樣的政治訴求與民族心理?同時,官修史書受制于意識形態(tài),李朝文人在私人修史時是否會透露出與官方修史不一樣的史觀與表述?凡此種種,仍需進一步思考。
最后,就研究方法而言,是否可以引入“知識社會史”③對相關問題做進一步思考。以對《史記英選》的研究為例,作者已經注意到,正祖編修《史記英選》的根本目的在于以弘揚學術為名,加入政治教化案例。正祖通過與群臣分享閱讀心得、教授閱讀方法,頒賜《史記英選》給大臣、儒生,將此書作為考核文臣的內容等方式,擴大了《史記英選》在朝鮮士人和儒林群體中的影響[9]。作者注意到知識(史書)的產生過程與傳播方式,是否應該進一步思考精英階層研習知識的方式,以及知識如何從精英階層傳播至普通民眾。《史記英選》在頒賜給群臣、儒生之后,朝鮮王朝精英階層自身如何研習《史記英選》,精英階層對《史記英選》的研讀,是否對促進《史記》在朝鮮半島的傳播起到推動作用。尤其至十八世紀末正祖時期,《史記》在朝鮮半島上已歷經千余年的廣泛傳播?!妒酚洝肥欠褚焉钊氤r社會,是否已為普通民眾所接受。借助“知識社會史”研究方法,將傳統(tǒng)探討朝鮮精英士人階層對中國文化的受容,延展至中國文化對朝鮮下層民眾的影響,對于促進朝鮮古代史學史、思想史研究,深化“從周邊看中國”研究思路具有重要意義。
總之,《朝鮮王朝正祖時期的官方史學研究(1776—1800)》一書在研究理路與研究視角上具有很強的示范意義,其價值不僅僅局限于史學史范疇,在研究方法、研究思路以及對于正祖時期政治史的整體把握上,都值得學習、推廣與借鑒。我們期待作者進一步完善已有研究成果,構建更加完整、系統(tǒng)的理論體系,為朝鮮半島古代史研究再立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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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①孫衛(wèi)國.大明旗號與小中華意識:朝鮮王朝尊周思明問題研究(1637—1800)第六章.從史書編撰看朝鮮尊周思明觀[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 256—359;孫衛(wèi)國.朝鮮王朝尊周史書論略.載孫衛(wèi)國.明清時期中國史學對朝鮮的影響:兼論兩國學術交流與海外漢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9.138—156.
②黃建國,金初升.中國所藏高麗古籍綜錄[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8;張伯偉.朝鮮時代書目叢刊[M].北京:中華書局,2004;黃純艷.高麗史史籍概要[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7.
③余欣稱之為“史學的知識社會史研究”.詳見余欣;中古異相:寫本時代的學術、信仰與社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29—30.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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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朱云影.中國文化對日韓越的影響[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13-17.
〔4〕楊軍.朝鮮王朝前期的古史編纂[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3-164.
〔5〕葛兆光.宅茲中國:重建有關“中國”的歷史論述[M].北京:中華書局,2010.283.
〔6〕張伯偉.域外漢籍研究入門[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20.
(責任編輯 孫國軍)
"Political Operation" and "Compilation of History"
——Review on "Study on Official Historiography in the Reign of King Jeongjo in Joseon Dynasty(1776-1800)" Written by Zhang Guangyu
CHEN Jun-da
(Jilin University College of the Humanities, Changchun 130012, China)
Abstract: "Study on Official Historiography in the Reign of King Jeongjo in Joseon Dynasty (1776-1800)", a new book written by Zhang Guangyu, focuses on"Political Operation"and"Compilation of History"in Joseon Dynasty. On the basis of exploring the compilation of history, it discusses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politics and the compilation of history. In addition to the introduction and conclusion, the book is divided into seven chapters and two appendixes, including 410,000 words or so. This book is the first monograph that focuses on the ancient official historiography of the Korean Peninsula in China. It deepens the research ideas of"looking at China from a circumjacent perspective". Although it is a historical work, the author transcends the historical book and the text itself, and raises the compilation of historical books to the level of political history. It can be said that this book has pictur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tory of historiography,"a living political history"of the King Gyeongjong, King Yeongjo and King Jeongjo in Joseon Dynasty.
Keywords: Korean Dynasty; King Jeongjo; Official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