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呂曉

《康熙南巡圖》（以下簡稱為《南巡圖》）是表現(xiàn)康熙皇帝1689年第二次南巡盛況的歷史圖卷，共十二卷，總長213米。1690年，王翚應宋駿業(yè)之邀北上京師，率領(lǐng)弟子歷時6年繪成這一鴻篇巨制，名動京師。該畫是我國第一套以長卷形式表現(xiàn)皇帝巡游的歷史長卷，畫中所繪人物萬余，牛、馬、犬、羊等各類牲畜數(shù)千，更不要說江河山川、城池衙署、商鋪街巷應有盡有。其中，第七卷由清宮散佚后曾藏于丹麥私人收藏家，20余年前轉(zhuǎn)手為加拿大某收藏家，現(xiàn)藏于加拿大阿爾伯塔大學。全卷縱67.8厘米，橫2195厘米。卷首上的題簽：“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康熙二十八年己巳二月。”前隔水題字（圖1）：

第七卷敬圖：皇上自無錫縣經(jīng)滸墅關(guān)，駕蒞蘇州之閶門，見人民繁膴，街衢湫隘，特簡儀從入城。縉紳士庶以及白叟黃童，無不感沐深恩，歡欣鼓舞，焚香結(jié)彩，夾道跽迎，雖幸往來駐蹕得覲堯天，而愛戴之誠，倍深踴躍，懇留法從至再至三。一時擎漿獻果，呼嵩頌德之情繪圖難盡。此皆我皇上軫念吳民，蠲賦除租有加無已，浹洽于人心所致也。若夫虎丘一阜，萬姓建亭紀盛，恭祝萬壽，并施之毫素云。

本卷描繪了康熙皇帝經(jīng)過惠山、錫山后即將到達無錫城區(qū)，經(jīng)過滸墅關(guān)，進入蘇州地界，沿途歡迎的人群絡(luò)繹不絕，康熙皇帝在蘇州閶門登岸。

圖1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卷首題記

圖2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滸墅關(guān)

圖3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文昌閣、射瀆、楓橋、寒山寺

圖4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半塘寺、關(guān)帝廟

圖5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虎丘

圖7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斟酌橋

一、《康熙南巡圖》中的蘇州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以大半段來表現(xiàn)蘇州，標明的景點明顯多于無錫段，分別如下：

滸墅關(guān)

當?shù)厝硕嗪喎Q作“滸關(guān)”，瀕臨運河，“上接瓜埠，中通大江，下匯吳會巨浸，以入于海”，號稱“十四省通衢之地”，北方的棉花、小麥、雜糧，南方閩廣的海貨、蘇杭嘉湖的絲和棉織品，以及其他手工業(yè)品，都通過這里，故鎮(zhèn)內(nèi)商賈駢集，貿(mào)易繁盛，“每日千百成群，凡四方商賈皆販于此，而賓旅過關(guān)者，亦必買焉”。正德時，明政府在滸墅設(shè)關(guān)征稅，自此成為明代著名的鈔關(guān)之一，每年商稅收入十分可觀。直到清代，滸墅關(guān)仍是馳名全國的繁華市鎮(zhèn)，被稱為“商旅之淵藪，澤梁之雄鉅”?！犊滴跄涎矆D》主要表現(xiàn)滸墅關(guān)沿運河兩岸分布著繁盛的商貿(mào)集市，其中有一處院落前立有兩面杏黃色的旗幟，很可能就是征稅的鈔關(guān)（圖2）。

文昌閣、射瀆

從滸墅關(guān)出來，跨過兩座石橋（其中一座可能是興賢橋），進入開闊的郊外，在一片平整的田疇上，有一個低緩的土坡，坡上建有一座蒼松掩映的高閣，這便是文昌閣。文昌閣始建于明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當時為全國著名道院 太微律院。明王稚登《夜過滸市》詩中寫道：“東歸夜指闔閭城，月出津亭聽鼓聲?！边@鼓聲就來自文昌閣（圖3）。

文閶閣下有一渡口，名“射瀆”，又名“石瀆”。在十里亭旁，相傳秦始皇在此向陽山主峰拉弓放箭，山被射出一缺口，射中之峰也隨之而稱“箭闕峰”。

楓橋、寒山寺

從射瀆乘船繼續(xù)前行，是一片云霧縈繞的河面，遠處隱約可見一座古橋、一座碉堡、一座古寺，這便是距蘇州古城3.5公里的楓橋和寒山寺。寒山寺始建于梁代，隋唐以來，由于古運河漕運的發(fā)達，又在附近孕育出繁榮的楓橋古鎮(zhèn)。明代抗擊倭寇，又留下遺跡鐵鈴關(guān)，成為蘇州西大門的一道屏障?！犊滴跄涎矆D》對楓橋和寒山寺的表現(xiàn)采用了空靈的虛寫手法，寒山寺和楓橋在煙霧中時隱時現(xiàn)，近處運河岸邊，早樹吐綠、桃花綻放、鴉群繞樹而飛，讓人自然想起唐代詩人張繼那首膾炙人口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背蔀槿碜罹呃L畫性和抒情性的片段。

半塘寺、關(guān)帝殿和斟酌橋

繞過煙樹，蒼松掩映著一座高閣，這便是半塘寺，即壽圣寺，在山塘街半塘橋南，初稱法華院，舊稱壽圣教寺，又稱半塘寺。昔日，曾為山塘最大的一座寺院。半塘寺對面為關(guān)帝殿。待考（圖4）。

再往前，有一座圓形拱橋橫跨于山塘河上，名斟酌橋（圖7）。在今天的山塘街綠水橋西（虎阜大橋西），跨 山塘河 停留議事，故名。清張大純有《過斟酌橋》詩云：“斟酌橋頭花草香，畫船載酒醉斜陽。橋邊水作鵝黃色，也逐笙歌過半塘?！?/p>

虎丘與七里山塘

沿著山塘河繼續(xù)前行，便來到蘇州古城西北部最負盛名的名勝虎丘。虎丘建在一座30多米的山崗之上，三大著名景點是虎丘塔、劍池和千人石。畫家采用俯瞰的角度，在畫中都有表現(xiàn)，但并未用文字標明，反而是標注了“大雄寶殿”和“萬壽寺”（圖5、圖6）。

蘇州有句老話：“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北绕鹛K州其他兩處繁華之地閶門和觀前街，山塘街的歷史更顯幽深。從虎丘門前到半塘的那一段山塘街又稱白堤，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在蘇州留下的政績之一。春天一到，一面臨水一面人家的白堤頓時桃紅柳綠芳草依依。河里行著畫舫，絲竹連連，熏歌聲聲；堤上走著行人，春風滿面，笑語盈盈；岸上人家前門臨街，后門臨河，枕水而居，木板門縫里飄出白米飯和炒青菜的香氣。最著名的是柳樹，婀娜多姿飄拂著白堤，讓人想起一些曾經(jīng)卜居山塘的美女，如董小宛、沙嫩兒姐妹等等。因為半塘那里柳樹最多，柳樹也因此有了“半塘柳”的美稱， “風吹柳條絲絲長，半煙半雨垂半塘”。畫卷此段也盡現(xiàn)抒情意味（圖8、圖9）。

閶門

從虎丘出發(fā)，沿著山塘河繼續(xù)前行，便來到蘇州古城之西門 閶門。閶門始建于春秋時期，是蘇州城的八門之一。《吳越春秋》記載：“立閶門者，以象天門，通閶闔風也。”故又名閶闔門。闔閭率大軍由此門出城遠征楚國，表示一定要打敗楚國的決心，故把閶門稱為“破楚門”。戰(zhàn)國時，吳屬楚，復名閶門。古時閶門樓閣，十分壯麗，詩多詠及。隋朝京杭大運河修通后，遂成為江南地區(qū)的水路要沖和物資集散地。唐代白居易有詩：“閶門四望郁蒼蒼，始覺州雄土俗強。”尤其到明清兩代，這里各種店鋪多達數(shù)萬家，各行各業(yè)應有盡有，各省會館紛列期間。清朝的孫嘉淦在《南游記》里這樣描述閶門：“居貨山積，行人流水，列肆招牌，燦若云錦。”《紅樓夢》開篇就說：“閶門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因此，閶門成為當時蘇州的代名詞。

從《康熙南巡圖》看，閶門上有城樓，外建有方形的甕城，甕城外又建有向外凸出的套城，套城外建有一座橫跨護城河的靠吊橋，南、北還兩個童梓門，有水道與城內(nèi)相連。南童梓門通今南新路，北童梓門通北碼頭。閶門內(nèi)外是全蘇州最繁盛的商業(yè)街區(qū)，包括城外呈放射狀的南濠街（今南浩街）、上塘街和山塘街，以及城內(nèi)的閶門大街（今西中市）。與這些街道平行，又有外城河、內(nèi)城河、上塘河（京杭大運河古河道）、山塘河（通往虎丘）分別從五個方向匯聚于此?？滴醯挠壅谕？勘蓖鏖T旁的，岸上早有數(shù)千人跪迎（圖10、圖11）。

圖6-1 虎丘塔現(xiàn)狀

圖6-2 虎丘千人石

圖8 從運河上看山塘街

圖9 山塘街運河上的橋

明清時期，有不少畫作表現(xiàn)閶門，最早的如唐寅的《金閶送別》（圖12），描繪文士在閶門外送別的情景，閶門只隱約可見，突出表現(xiàn)城外運河邊的垂柳，體現(xiàn)出“金閶楊柳麥塵絲，又送吾兒上路岐。若到長安見知己，為言貧甚轉(zhuǎn)工詩”的詩意。袁尚統(tǒng)1647年創(chuàng)作的《曉關(guān)舟擠圖》（圖13）和張宏創(chuàng)作于1648年的《閶關(guān)舟阻圖》（圖14）扇頁都不約而同描繪了大量船只在閶門前形成的“交通堵塞”，足見閶門一帶商貿(mào)運輸之繁盛。清代中期蘇州畫家徐揚的《姑蘇繁華圖》（圖15）和《乾隆南巡圖》（第六卷駐蹕姑蘇，圖16）也有對閶門的描繪，但他采用了不同的視角，《姑》從城外正對表現(xiàn)閶門，而《乾》則從城內(nèi)向城外看閶門，但吊橋、方形甕城、繁忙的水運景象和城內(nèi)外鱗次櫛比的店鋪，不論是什么視角，都無一例外展現(xiàn)出閶門一帶的繁榮景象。

皋橋和黃鸝坊橋

從閶門進入城內(nèi)，房屋稠密，沿街搭建彩棚，行人如織，對于城市的描繪并不如稿本細細如實描繪，交代出大致街道走向后，用幾抹煙霧分隔屋舍，在虛實相生中暗示空間的重疊與延展。通過一段熱鬧的街市后，一條水道上兩座高高拱起的石橋一上一下飛跨于畫卷之上。下者為“皋橋”，建于元統(tǒng)二年（1334），本名興福橋。橋長15.05米，寬4.23米，高4.4米?？赡軉慰钻P(guān)系，顯得較高，故又俗稱“高橋”。古漢語中“皋”通“高”字，為顯其雅意，文人愛把高橋別稱為皋橋。上者為“黃鸝坊橋”，此橋現(xiàn)在位于景德路湯家巷口。橋洞結(jié)構(gòu)為一石拱形圓洞，一半在水中，一半凌空，橋?qū)拑H1.5米左右。民國十八年（1929），重建鋼筋混凝土板橋，單孔，跨度5.8米。后又多次重修。兩座橋上都搭有彩棚（圖17）。

圓妙觀、彌羅閣

隨著畫卷的繼續(xù)展開，城市中屋舍時而稠密，時而稀疏，中間不時有云霧隔斷，隱約可見園林、水榭、小橋成為繁密的城市建筑中一處留白和氣眼。遠處突現(xiàn)一座巍峨的高閣，上書“圓妙觀”和“彌羅閣”。圓妙觀原名“玄妙觀”，始建于西晉咸寧二年（276），清初，為避康熙帝玄燁名諱，改稱“圓妙觀”。玄妙觀極盛時有殿宇30余座，是當時全國最大的道觀。觀內(nèi)建于南宋淳熙六年（1179）的三清殿重檐歇山，巍峨壯麗，是江南最大的木構(gòu)古建筑（圖18）。

織造府

從圓妙觀繼續(xù)前行，街道行人漸密，兩旁的房屋更為精美，各色花樹湖石點綴其間，一座雕梁畫棟的三進院落出現(xiàn)畫卷末尾，上書“織造府”（圖19）。

蘇州紡織業(yè)發(fā)達，明清兩朝均在蘇州設(shè)織造府，采辦宮廷所需絲織品。明由提督織造，太監(jiān)主管。清初年依舊制。順治時曾由戶部差人管理，旋仍歸宦官的十三衙門?？滴酢⑶∶看文涎步?，在蘇州均駐蹕于織造府行宮。

二、康熙在蘇州的活動

那么，康熙在蘇州到底有哪些活動，為什么單單選擇描繪康熙在閶門登岸這一場景呢？我們可以從《康熙起居注》和《清史稿》兩本書來進行對比。

《康熙起居注》中記錄康熙在蘇州的活動：

初三日辛丑。上駐蹕蘇州府城內(nèi)。是日，浙江巡撫金鉉、總兵官李華等，蘇州府知府胡世威等，松江府知府趟寧，鳳陽府壽州知州佟山年等，長洲縣知縣劉玢等，吳縣知縣張窿，巢縣知縣楊極、游擊趙弘蔭等來朝。

初四日壬寅。上巡察民生風俗，便道觀虎丘山。是日，上駐蹕蘇州府。

初五日癸卯。上觀蘇州府屬萬峰山、太湖。駐蹕萬峰山。是日，江南蘇州府屬吳縣民徐長民妻周氏叩合，稱伊夫徐長民、伊子徐淹敏所坐死罪俱寬。上以其狀命刑部、都察院更岳。兩衙門蘸奏云：“徐長民、徐拯敏指稱，鈔閱使用誑派貿(mào)易民船銀兩，應照律免死，各枷號兩個月，發(fā)邊衛(wèi)充軍?！鄙显市?。

初六日甲辰。上自萬峰山啟行，觀靈巖山。上過蘇州府時，原署湖北布政使道員葉映榴之子葉專道旁跪迎。上顧諸臣曰：“此葉專乃武昌兵變被難盡節(jié)道臣之子，甚屬可憫?！币蝾H工部尚書蘇赫云：“俟朕回至蘇州，爾為奏聞，當有所頒賜。”是日，上駐蹕吳江縣龍王廟。吳江縣知縣祖允焜、守備陳桓等來朝。

《清史稿》中記錄康熙在蘇州的活動：

二月初三日辛丑（2月22日），御舟至蘇州，上駐蹕蘇州府城。

二月初四日壬寅（2月23日），歷山塘，抵虎丘。

二月初五日癸卯（2月24日），親歷郊外，從木讀鎮(zhèn)至鄧尉山圣恩禪寺，觀梅吾家山。上觀蘇州萬峰山、太湖，駐蹕萬峰山。

二月初六日甲辰（2月25日），上自萬峰山啟行，幸靈巖山，覽琴臺、響展廊、洗花池諸勝。是日，登舟幸浙江。御舟泊吳江縣龍王廟。

兩書對康熙在蘇州的活動記述雖有詳略之分，但基本活動一致。如此看來，《康熙南巡圖》所繪僅是康熙到蘇州第一日的活動及行程。第二日游覽的虎丘雖有描繪，但并不是作為康熙出現(xiàn)的場景來描繪，而第三、四日游覽和駐蹕的萬峰山、靈巖山均未出現(xiàn)在畫中。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

首先，游覽活動并非康熙南巡的主要目的，因此幾乎在十二卷《康熙南巡圖》中均未表現(xiàn)。比如：

第一卷，出警由京師永定門至南苑。表現(xiàn)康熙啟蹕京師的儀駕和鹵簿，著力營造南巡隊伍的莊嚴與浩大。

第二卷，由京畿至濟南，仍然鋪排南巡隊伍，表現(xiàn)沿途民眾跪迎。

第三卷，從濟南府經(jīng)泰安州致禮泰山，畫卷并未表現(xiàn)康熙望祀泰山的盛況，而是采用虛寫的手法，僅能遠遠看見康熙策馬走在濟南府城頭。

第四卷，經(jīng)紅花鋪人江南境。表現(xiàn)康熙皇帝于大堤上視察黃、淮水患，為實寫。

第五卷，已佚，繪康熙駐蹕揚州。

第六卷，從瓜州渡江登金山經(jīng)常州府。繪康熙登金山遠眺，因金山在畫卷上較小，康熙更是纖小，亦為虛寫。

第七卷，無錫蘇州，繪康熙在蘇州閶門棄舟登岸，御舟中的康熙雖小，但整個迎圣場景的盛大仍為實寫。

第八卷，已佚，繪康熙駐蹕杭州。

第九卷，渡錢塘江抵紹興府，躬祀禹陵。畫稿本來繪康熙在禹陵前棄舟登岸的盛況，正本則改為在禹陵前接見跪謁的民眾，顯示康熙的親民形象。

第十卷，從浙江回鑾幸江寧府，雖然康熙在南京拜謁了明孝陵，對于安撫明遺民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但《康熙南巡圖》選擇了康熙帝出現(xiàn)在校場閱兵現(xiàn)場，在前朝的龍興之地，明遺民心系之地進行盛大的閱兵儀式，其用意何其明顯。為實寫。

第十一卷，從江寧府燕子磯乘舟泛江，表現(xiàn)康熙于長江閱舟之上，為虛寫。南京是南巡重要的一站，因此畫家不惜兩卷來鋪排城市的繁榮，山川的秀美，大江之壯闊。

第十二卷，典禮告成回京入蹕，再次呈現(xiàn)了入蹕盛大的儀駕和鹵簿，康熙乘轎入城，為實寫。此卷一反其他十一卷按人物活動行進方向從右向左排布的構(gòu)圖形式，而是從左向右進行布置，從第一卷開始的永定門始，至云霧縈繞的太和殿止，從而與第一卷形成一個閉合的空間。

雖有兩卷散佚，但從現(xiàn)存畫卷來看，每卷的描繪都以康熙的政務(wù)活動有關(guān)，刻意回避了他在南巡過程之中的游覽勝景的場面，因此，康熙在蘇州游覽的萬峰山和靈巖寺等都不在畫面表現(xiàn)之列。

其次，萬峰山和靈巖寺都是蘇州的名勝，在離城較遠的西郊，與第六卷表現(xiàn)的路線相距較遠，不便于安排組織畫面。

三、宋駿業(yè)與《康熙南巡圖》

《蘇州府志》載：康熙二十三年第一次南巡時康熙帝“賜兵科給事宋駿業(yè)”字“靜永堂”及“謇諤老成”〔1〕。還為宋駿業(yè)的弟弟們題匾?？滴醯鄱四辏?689）第二次南巡時，二月“九日丁巳回鑾駐蹕蘇州，翌日召翰林編修汪琬、待詔宋駿業(yè)入見。賜琬果饌，賜駿業(yè)御書桃李園序及果饌”〔2〕。說明宋駿業(yè)在康熙帝第一、二次南巡時和康熙帝有接觸，后來康熙帝令宋駿業(yè)辦理南巡時有關(guān)事宜的，并令其負責主持《南巡圖》的繪制工作，宋駿業(yè)則請其老師王石谷進京作為《南巡圖》的主筆。雖然蘇州段在230多米的《南巡圖》中所占比重并算多，但作為蘇州人，宋駿業(yè)對于家鄉(xiāng)應該是非常熟悉的，他必然在草圖的設(shè)計和正本的繪制過程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南京博物院收藏有《康熙南巡圖》第七卷的稿本及四段殘卷，卷后有宋駿業(yè)后裔宋湘在道光年間的題跋：

先臣駿業(yè)受知仁廟，侍值南書房。于康熙庚午歲，奉令恭繪南巡盛典，遂延王石谷諸名手，齊集京邸，斟酌布置，至乙亥歲告成，由京城至浙江，凡十有二卷，進呈御覽仰蒙睿賞。留貯石渠。此其粉本，亦十二卷，收藏于家。迨后子孫分析，日久散佚。湘留意搜訪，僅得無錫至蘇州一卷，又散片三幅，謹裝璜成軸，藏諸篋衍。按夏士良《圖繪寶鑒》云：“古人畫稿謂之粉本，前輩多寶蓄之，矧重以時巡?！笔⒌浼斈昝种L，尤非尋常粉本可比。吾子孫其敬守之，永為世寶。道光八年（1828），歲在戊子二月十八日署東鄉(xiāng)縣事。小臣宋湘謹識。

《南巡圖》的稿本現(xiàn)存三卷半，其中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是第十卷和十二卷的前半段，沈陽故宮博物院收藏了第十一卷，這些稿本和第九卷的稿本清末民初為信勤將軍收藏，民國年間曾請英國攝影師拍攝成照片，遺憾的是第九卷稿本后來不知去向。說明《南巡圖》繪制完成后，并未將所有稿本賜給宋駿業(yè)，可能僅賜了第七卷，而第七卷描繪了宋駿業(yè)的家鄉(xiāng)，他對這一卷的貢獻也最大。

圖10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閶門

圖11 閶門現(xiàn)狀

圖12 唐寅金昌送別

圖13 袁尚統(tǒng) 曉關(guān)舟擠圖

圖14 張宏 閶關(guān)舟阻圖

圖15 徐揚 姑蘇繁華圖（局部）

圖16 徐揚 《乾隆南巡圖》第六卷駐蹕姑蘇中的閶門

圖17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皋橋、黃鸝坊橋

圖18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圓妙觀、彌羅閣

圖19 《康熙南巡圖》第七卷局部·織造府

結(jié)語

《康熙南巡圖》蘇州段展現(xiàn)了蘇州最具代表性的名勝、運河、城關(guān)、街巷、寺觀，從郊外的滸墅關(guān)開始，經(jīng)文昌閣 射瀆 楓橋 寒山寺 半塘寺 關(guān)帝廟 山塘 斟酌橋 虎丘（萬壽寺、大雄寶殿） 蘇州府閶門 黃鸝坊 皋橋 圓妙觀、彌羅閣 織造府。畫面沒有嚴格展現(xiàn)康熙巡幸蘇州的完整路線，尤其回避了康熙游覽之靈巖山、太湖、萬峰山等勝景，一方面是因為這些勝景離蘇州城較遠，不便于組織畫面，另一方面也為了凸顯康熙南巡的主旨。因此，基本選擇了從滸墅關(guān)到織造府這一相對集中的路線進行描繪，既體現(xiàn)了康熙從常州進入蘇州的路線，又體現(xiàn)了從郊外到內(nèi)城的空間順列和邏輯，方便安排畫面。人物場景安排上選擇了康熙在閶門登岸的場景，從而營造蘇州商業(yè)繁榮、萬民迎圣的盛況。畫卷時疏時密，起承轉(zhuǎn)合，收放自如，特別是從文昌閣到寒山寺和楓橋一段充滿著詩意，是這一政治性主題創(chuàng)作中少有的抒情篇章，藝術(shù)水準極高。對于城市建筑的描繪細致入微，安排詳略得當，將近二十公里的景物濃縮于十余米的畫卷之中。

注釋：

〔1〕 〔清〕宋如林等修《蘇州府志》卷首，宸翰。

〔2〕 〔清〕宋如林等修《蘇州府志》卷首，巡幸上。

〔3〕 引自〔清〕錢思元，孫佩輯；朱琴點校《吳門補乘：蘇州織造局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年版，第14ü 16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