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礦國宏化工有限責任公司 | 王興義
我出生于上世紀60年代末,那時愛迪生發(fā)明電燈都快一百年了,外面的都市早就變成了不夜城,可我們那偏僻的鄉(xiāng)村連電還沒通。
從我記事起,家里用的還是煤油燈。說是煤油燈,其實是柴油燈,用的是當時的柴油機或拖拉機用的一種燃料,那時煤油短缺而且價格也貴,一般的農(nóng)村家庭是消費不起的。燈具也極其簡陋,廢舊的小空瓶子,卷個鐵筒放燈芯,鐵片打個孔當燈蓋。每到黑夜來臨,刺啦一聲,一朵火花在火柴的紅頭燃起,柴油燈蠶豆大小的火苗就照亮了全家人的夜晚。我年少時期的每個夜晚,就是這樣的柴油燈陪著度過的。
用上真正的煤油燈,是在我初中畢業(yè)的那年夏天,在中專預(yù)選和正式開考中間的那60個夜晚。那個年代,初中畢業(yè)報考中專采取預(yù)選制,我所在的鄉(xiāng)鎮(zhèn)4所中學只有14個參加中專考試的名額。經(jīng)過近乎殘酷的預(yù)選,我們學校最終拿到了其中的6個,自己有幸成為其中一員。學校為保證我們順利考入中專,實現(xiàn)跳“農(nóng)門”的夢想,同時也為學校爭光,為我們六人配置了帶玻璃罩的煤油燈,并且每晚免費提供一燈煤油。這種煤油燈,我只是在人家結(jié)婚的新娘子陪嫁嫁妝里見過。它由三部分組成的,底面是一個大肚子酒杯狀的玻璃座;中間是一個金屬制成的連接底座與燈罩的接頭,它上面有三個固定燈罩的齒,中間是個穿著燈捻的青蛙頭,旁邊還有調(diào)節(jié)閥控制火苗大小,一根編織的燈捻有一指多寬,長長地卷曲在盛煤油的燈座里,像一條舌板魚;最上面的燈罩有一個細長的脖子,那造型就像美人的身段一樣。
那時,我們每天上晚自習用的是汽燈,一個教室里掛一盞。每晚八點大部分同學放學離校后,我們的六盞煤油燈就在教室不同位置點亮了。當然圍坐在煤油燈旁的還有一些愛學習的其他同學,每個人的臉龐都鍍著柔和的光,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這樣的時段里沒了老師的講課聲,沒了同學的竊竊私語聲,有的是翻書聲和筆在本上的書寫聲,偶爾有任課老師來解惑也是聲小如蚊……六盞煤油燈如六顆星星,溫暖而通明。燈光是最徹底最純粹的奉獻,它奉獻給眼睛,更容易落進我們的心里。有時看書累了就偷個懶,把目光從書本移開,看燈花怎樣慢慢地形成,看燈火怎樣在黑暗里燃燒出一個虛擬的洞穴。一晚上下來,教室里煙霧繚繞,散發(fā)著濃濃的煤油味,同學們的頭上、臉上附著一些黑黑的煙塵。每天晚上不是教導主任把我們趕回家,就是煤油燈沒有了油。
那個年代,留給農(nóng)村孩子未來的路實在是很窄很窄,那60個煤油燈下的夜晚雖然難忘,但是殘酷得幾近不堪回首。時光在夜以繼日、日以繼夜的苦讀中悄悄流逝,為了一個光明的前途,我們每個人都無怨無悔。七月,我們信心百倍地走進考場,辛勤付出的我們都如愿以償。離別校園那天,我們六個同學把各自用過的煤油燈擦得很亮很亮,放進了學校的榮譽室。
歲月如歌,流年不居。如今,每當夜晚走在千家萬戶璀璨的燈影里,我總會懷念起煤油燈下的那60個夜晚,雖然那些夜晚在光陰與時代的行進中消逝,然而在我的記憶里,那盞煤油燈并沒有消逝,而是隱藏在各種各樣的光芒中,在我心里永遠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