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明
(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英語學院,北京 100029)
2015年和2016年中國科幻作家先后獲得世界科幻頂級大獎“雨果獎”(Hugo Award),將中國科幻帶進世界讀者的視野?!吨袊膶W海外發(fā)展報告》(2018)辟專章梳理2015~2016年中國科幻文學在海外的發(fā)展情況,足以說明科幻文學“成為中國文學‘走出去’的新名片”[1]。其實,早在獲得國際大獎之前,一些國際知名科幻雜志,例如《尖端》(Apex)、《光年》(Lightspeed)、《奇幻與科幻雜志》(Fantasy &Science Fiction)等就已經(jīng)刊登了英譯的中國科幻作品。但這些譯介都非常零星,帶有很大的隨機性。2015年起,世界一流科幻在線雜志《克拉克世界》推出中國科幻作家專欄,計劃每期刊發(fā)一篇來自中國的科幻作品,成為世界科幻領域一個獨特、鮮明且持續(xù)性翻譯和傳播中國科幻文學作品的平臺,正如雜志主編尼爾·克拉克(Neil Clarke)本人所言:“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試圖讓翻譯作品成為科幻雜志的一個常規(guī)元素,我希望無論是對國內(nèi)讀者還是國際讀者來說,這都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边@項舉措應該引起中國科幻研究與中國文學走出去研究的關注。相比較《中國文學海外發(fā)展報告》(2018)所做的宏觀梳理,本文聚焦《克拉克世界》雜志,從譯介的原作者、選材來源與原作質(zhì)量、原作題材與主題、譯者情況、國外接受5個方面呈現(xiàn)《克拉克世界》譯介中國科幻的努力。
中國科幻作品英譯計劃由《克拉克世界》與中國微像國際文化有限傳播公司(簡稱“微像文化”)合作進行。所有作品由微像文化組織顧問團隊甄選推薦,由外方進行終選。這種建立在中方顧問團隊遴選和外方編輯終選基礎之上的合作推廣模式賦予了雙方平等的自主權,與傳統(tǒng)上尋求并等待出版發(fā)表機會的模式所帶來的不確定性,在傳播上具有了較好的可持續(xù)性發(fā)展態(tài)勢。截至2019年12月,雜志共推出了48篇中國科幻作品。其實,在2015年以前,《克拉克世界》就已經(jīng)開始刊登中國科幻作品,最早的作品是2011年第59期劉宇昆翻譯的科幻作家陳楸帆的《麗江的魚》(The Fish of Lijiang),榮獲第二屆世界科幻奇幻翻譯獎最佳短篇獎。因此,從2011年到2019年12月,《克拉克世界》共向英語世界推出54篇中國當代科幻短篇作品。
本節(jié)將圍繞原文作者、原作來源與質(zhì)量、原作題材與主題、譯者和譯作評論等幾個方面來呈現(xiàn)《克拉克世界》對中國當代科幻短篇作品的譯介。
根據(jù)表1,5年多的時間里,《克拉克世界》共翻譯發(fā)表了26位中國科幻作家的作品,其中包括被譽為“中國科幻第一人”的劉慈欣、雨果獎得主郝景芳、被稱為“中國的威廉·吉布森”的陳楸帆、當代中國科幻“四大天王”之一的韓松、在英國《自然》(Nature)雜志上發(fā)表科幻作品的夏笳等。這26位作家中,又以夏笳、阿缺、陳楸帆、糖匪的作品發(fā)表量最多,分別為7篇、6篇、5篇、4篇,共計22篇,占總數(shù)的1/3還多。2015年是《克拉克世界》推出翻譯中國科幻作品的頭一年,因而微像文化在遴選作家方面可以說是派出了中國科幻界的最強陣容,10位作家都是當前科幻界非?;钴S的實力派代表人物,不僅著作豐富,而且都是各類科幻獎項的多次得主,例如,夏笳7次獲得中國原創(chuàng)科幻最高獎項——銀河獎,4次入圍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潘海天5次獲得銀河獎;陳楸帆獲得過銀河獎、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最佳長篇小說金獎、科幻奇幻翻譯獎短篇獎等國內(nèi)外諸多獎項。第一年向世界讀者呈現(xiàn)的這10位作家的作品從某種程度上代表了中國科幻的最高水平,用《科幻世界》主編姚海軍的話來說:“至少從美國讀者的角度看,所選錄的作家與作品代表著中國科幻火熱的現(xiàn)實與未來,尤其是未來?!盵2]從中國科幻作家的年齡和發(fā)表作品的年代來看,這26位科幻作家分別屬于三個不同的群體:“新生代”作家群——劉慈欣、韓松、星河、潘海天;“80后”“更新代”作家群——陳楸帆、程婧波、江波、夏笳、郝景芳、遲卉、飛氘、羅隆翔、糖匪、七月、墨熊;以及“新銳”或“全新代”作家群——張冉、寶樹、阿缺、吳霜、顧適、陳虹羽、劉洋、王元、修新羽、念語、彭思萌①依據(jù)科幻作家出現(xiàn)的初始年代、科幻作品的時代特征、科幻作家的創(chuàng)作理念,當代中國科幻作家群體可分為20世紀末的“新生代”,21世紀第一個十年的“更新代”,至中國科幻黃金期的21世紀第二個十年的“全新代”。“新生代”科幻作家群體是中國科幻“斷代”8年后的成熟期獨立發(fā)展起來的。“更新代”科幻作家是在21世紀伊始才發(fā)表科幻作品?!叭麓笨苹米骷抑饕侵敢慌?1世紀第二個十年發(fā)表科幻作品的“80后”“90后”新銳科幻作家[參見董仁威、高彪瀧.中國科幻作家群體斷代初探[J].科普研究,2017(2):73-78]。??v觀《克拉克世界》這五年所譯介的中國科幻作家群體特點,可以說是以“新生代”作家為引導,聚焦“更新代”和“全新代”作家,較為全面地呈現(xiàn)既有不同時代群體特色又具有各自獨特風格的中國科幻作家。
表1 《克拉克世界》發(fā)表的中國科幻作家總表
表2 《克拉克世界》中國科幻作品來源及獲獎信息
如前文所述,《克拉克世界》所發(fā)表的作品實為微像文化顧問團隊從大量作品中精選出來的佳作。從“原文出版來源”和“獲獎情況”上我們可以對所發(fā)表的譯作原文有更進一步的認識。從表2的“原文出版來源”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克拉克世界》所譯介的中國科幻作品有28篇來自《科幻世界》雜志,占總數(shù)的半數(shù)之多?!犊苹檬澜纭穭?chuàng)立于1979年,是目前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專業(yè)科幻出版機構,發(fā)行量高達30萬份,居中國乃至全世界之首。作為國內(nèi)科幻業(yè)界的主力軍,《科幻世界》一直是中國科幻文化市場的培育基地,由它主辦的每年一度的中國科幻銀河獎培養(yǎng)挖掘了大批優(yōu)秀科幻作家和科幻佳作①來自百度百科介紹。。因而,從某種意義上講,《科幻世界》上發(fā)表的作品集中代表著中國科幻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平。這些作品翻譯成英文得以在《克拉克世界》上發(fā)表,雖不能說是將中國最優(yōu)秀的一批作品推向世界,至少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亦可從下文的獲獎情況得到充分的證明。其余20多篇作品則來源廣泛,包括雜志型圖書(mook)、作家選集、文學科普雜志、報紙、網(wǎng)站、移動應用程序,甚至于嚴肅文學刊物,如《人民文學》《北京文學》《花城》。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中國科幻所處的“黃金時代”特點:發(fā)表出版渠道多樣化;充分利用新媒介和新傳播手段相聯(lián)系,深深植根于大眾流行文化。中國科幻文學的蓬勃發(fā)展也引起了新聞刊物和嚴肅文學的興趣。例如,《克拉克世界》2015年8月第107期發(fā)表的韓松的《安檢》(Security Check),原載于《南方人物周刊》2014年第31期,小說前的編者按語中這樣寫道:“從最新一期開始,本刊開設虛構版,發(fā)表小說、詩歌等虛構作品。第一期的虛構文章是科幻作家韓松的新作《安檢》?!?016年4月第115期發(fā)表的陳楸帆的《巴鱗》(Balin),原作刊于《人民文學》2015年7月科幻小說輯。這一期《人民文學》雜志將“科幻小說輯”放在了目錄置頂位置,反映出國內(nèi)主流文學期刊對科幻文學的再次肯定②《人民文學》最早于1978 年刊登了童恩正創(chuàng)作的《珊瑚島上的死光》。時隔 30 年,2012 年第三期《人民文學》又以特選形式刊發(fā)了劉慈欣的4篇科幻作品[參見王雪明、劉奕.中國百年科幻小說譯介:回顧與展望[J].中國翻譯,2015(6):32]。。
原作的質(zhì)量可以從獲獎和年選編選兩個方面得到體現(xiàn)。就獲獎情況而言,54篇作品中有20篇獲得國內(nèi)重要獎項或提名,如《再見哆啦A夢》《百鬼夜行街》《開光》《晉陽三尺雪》等。所涉獎項主要為銀河獎與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這兩個代表著中國科幻原創(chuàng)和華語原創(chuàng)最高水平的獎項。此外,《宋秀云》《燈塔少女》《云鯨記》《巴鱗》等9篇作品入選年度最佳科幻作品選集,也說明這些作品都是經(jīng)過編選者精心篩選,在國內(nèi)享有良好聲譽,代表著中國科幻的最高水平。選材來源和原文質(zhì)量兩個方面構成了《克拉克世界》上所發(fā)表的中國科幻作品的品質(zhì)保障。
54篇作品中,短篇20篇,中篇34篇,最短的不到2 000字,最長的達23 000多字。從科幻題材來看,這些小說所涉題材紛雜,包括基因改造、人工智能、太空冒險、災難與救贖、時間旅行、虛擬現(xiàn)實等,并且大多作品并不局限于一種題材,或題材難以界定,如陳楸帆的《過時的人》(A Man Out of Fashion)將賽博格生活融入更大的機器人和反烏托邦題材;張冉的《晉陽三尺雪》(The Snow of Jinyang)將蒸汽朋克和時間旅行結合起來;而郝景芳的作品題材不拘一格,她嘗試的是一種“無類型”的文學書寫[3]。因此不易通過題材這一線索,對所有的創(chuàng)作趨向進行梳理。然而從這些小說場景設置的文化屬性加以考察、分析,可以大體分為“普世文化”科幻和“中國特色”科幻兩個大類。所謂“普世文化”科幻題材,指的是這類科幻建構的情景超越了具體的民族、國家、地區(qū)、個人等界限,具有普遍適應性和文化共通性。例如,《情書》(The Love Letters)以書信體形式講述一個機器人太空冒險和思念戀人的故事,其中的人物、情節(jié)與地球文化沒有任何聯(lián)系,內(nèi)容也是建立在愛情這個普世主題之上,此類題材共計41篇。潘海天的《餓塔》(Hunger Tower)以一艘飛船幸存者受困于異星尋求生存為背景,其人物設置為西方人,包括上尉、化學家和神父,小說主題探討困境下人性黑暗與光明的沖突。王元的《繪星者》(Painter of Stars)從機器人的角度探討了戰(zhàn)爭、和平、瘟疫、愛與關懷等普世性主題。如果不是中文作家,這些小說的文化屬性無從判定。而“中國特色”科幻則具有鮮明中國文化元素,使作品帶有濃郁的東方異域色彩。一類是融入了大量的中國文化信息,例如,吳霜的《捏臉師》(The Facecrafter)講述的是末日后社會人們沉迷于虛擬游戲來尋求精神安慰,探討的是人類救贖的主題,其中加入了大量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如古代神話中的倉頡造字、四大神獸;古典藝術如敦煌壁畫中的“涅槃”和“飛天”;還有古代典籍如《山海經(jīng)》和《千字文》的部分內(nèi)容。另一類則通過科幻體裁反映中國社會的某些現(xiàn)實與問題,具有濃郁的中國國情味道。如郝景芳的《孤單病房》(The Loneliest Ward)從心理學視角折射出當代中國社會缺失的人際關懷;阿缺的《再見哆啦A夢》(Farewell,Doraemon)反映了農(nóng)村的貧困生活、家庭暴力和兒童失學等現(xiàn)象;劉慈欣的《圓圓的肥皂泡》(Yuanyuan’s Bubbles)則圍繞“拯救與建設干旱城市”這一主線講述了兩代人思想的碰撞與融合。此類作品共計有13篇。這些作品總體呈現(xiàn)出普世性與地域性的特點,一方面,反映出中國科幻作家在西方科幻長期影響下對同類科幻素材的反哺運用;另一方面,則為世界科幻貢獻中國元素,讓西方讀者有了既陌生又熟悉的閱讀體驗。
在譯者翻譯篇數(shù)統(tǒng)計中,翻譯貢獻最多的前兩位譯者是劉宇昆和Andy Dudak(中文名杜安柱),兩位譯者翻譯的作品共計33篇,占總篇數(shù)的多半數(shù)。其中,劉宇昆翻譯15篇,另外與其他譯者合作翻譯5篇,參與譯作的潤色修改??梢哉f,他本人就翻譯了將近一半的作品。劉宇昆是美國華裔科幻作家、翻譯家。除了創(chuàng)作,他還不遺余力地推動中國科幻走向世界,由他翻譯的兩部中國科幻作品連續(xù)兩年獲得雨果獎。他還翻譯了三部中國科幻長篇小說,編選了兩部當代中國科幻英譯選集,于2014年獲得“全球華語星云獎特別貢獻獎”(Special ContributionAward of Global Chinese Nebula Award)。更值得注意的是,他還向《光速》、《奇幻與科幻小說》、《頂尖》、《界中界》(Interzone)、《每日科幻》(Daily Science Fiction)等10余家國際科幻雜志和電子雜志網(wǎng)站翻譯推薦了60余篇中國科幻中短篇作品,其中11篇入選年度最佳作品選集或被其他雜志轉(zhuǎn)載①譯作信息來自劉宇昆個人網(wǎng)站https://kenliu.name/。??梢哉f,這些譯介功績構成了一個以他為中心,持續(xù)不斷向世界傳播中國科幻的輻射網(wǎng)絡,他是科幻作品“出中國記”當之無愧的關鍵人物。在《克拉克世界》推出中國科幻英譯計劃中,劉宇昆自然是其中最重要的譯者,由他翻譯的作品數(shù)量遠遠超過其他譯者,充分說明他對翻譯和傳播中國當代科幻文學的巨大貢獻。這15篇譯作中,由他翻譯的夏笳的《百鬼夜行街》入選《年度最佳科幻與幻想作品:2013》(Year’s Best Science Fiction and Fantasy,2013 Edition)和《尖端雜志世界科幻選集:第三卷》(The Apex Book of World SF:Volume 3)。
表3 劉宇昆譯作統(tǒng)計(其中標*為合譯)
表4 Andy Dudak譯作統(tǒng)計
翻譯總量第二的是Andy Dudak,共計13篇。Andy Dudak是美國科幻作家、翻譯家,在中國生活長達十年,深諳中國語言與文化。目前是微像文化的簽約譯者,在此之前曾從事過文學、旅游、科技、文化、影視等大量中譯英翻譯工作,有著豐富的翻譯經(jīng)驗。此外,他還是Paper Republic網(wǎng)絡翻譯組織的核心成員,譯有梁清散的《新新日報館·人偶》(The Observer)。然而,他最活躍的領域仍然是科幻創(chuàng)作與翻譯。與劉宇昆一樣,他本人也從事科幻創(chuàng)作,在國際知名科幻雜志如《類似體》(Analog)、《頂尖》、《界中界》、《每日科幻》、《克拉克世界》等上發(fā)表了10余篇原創(chuàng)科幻作品。
《克拉克世界》主編尼爾認為:“如果譯者能夠像原文作者一樣精于寫作,那么翻譯過程最順暢?!雹佟犊死耸澜纭分骶幠釥柕脑捲醋运麑P者的郵件回復:“I find that the process runs the smoothest when the translator is as good a writer as the original author of the work.”下文的翻譯流程亦出自筆者與尼爾的郵件通信。劉宇昆與Andy Dudak正是這樣的不二人選,兼具科幻創(chuàng)作與翻譯,熟悉中英語言與文化,有著豐富的漢譯英經(jīng)驗?!犊死耸澜纭冯s志以此二人為主力,召集其他具備相關條件的科幻作家和愛好者形成一支6~8人的穩(wěn)定翻譯團隊,由主編尼爾根據(jù)資歷深淺、原作篇幅、題材等因素分配翻譯任務,一般情況下年輕譯者翻譯短篇,資深譯者翻譯中篇。譯稿完成后,由尼爾負責最終編輯審校,有問題或疑慮時與譯者進行商議,做出修改調(diào)整。
一件藝術作品,它的創(chuàng)作完成只是傳播的開始,只有被讀者、聽眾或觀眾所閱讀、欣賞或批評,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傳播過程。同理,譯作作為符際轉(zhuǎn)換的二次創(chuàng)作,只是開啟了一次新的異域傳播,只有被接受文化的讀者閱讀、評論和推薦,才能體現(xiàn)出傳播的有效性。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說,“沒有讀者的閱讀,沒有讀者將文本具體化……就沒有文學作品的實現(xiàn)。”[4]中國科幻短篇,借助《克拉克世界》雜志這個知名平臺,具備了廣泛傳播的潛質(zhì)。除閱讀之外,科幻評論則更能深刻地反映讀者接受的情況。英國著名翻譯理論家芒迪(Jeremy Munday)指出:“考察接受的方式之一就是看一部作品的評論,因為這些評論代表著對作者和文本的各種反應?!盵5]美國著名翻譯理論家韋努蒂就曾利用文學評論來評價自己異化策略的接受效果[6]。我國學者也指出,“無國界”專業(yè)文學翻譯或書評網(wǎng)站(不包括紙質(zhì)媒體的網(wǎng)絡版),不僅數(shù)量可觀,而且因其傳播迅疾、覆蓋面廣、可及性高等優(yōu)勢,有利于推動作品在英語世界的傳播[7]。
英語世界的科幻評論分為專業(yè)評論和大眾評論兩種類型。有著60多年歷史的《軌跡》(Locus)雜志是科幻行業(yè)公認的資訊與評論雜志,其短篇評論專欄由科幻業(yè)內(nèi)資深編輯撰寫,在反映科幻、奇幻資深讀者群的閱讀取向上有非常大的代表性,具有權威影響力。通過梳理,《克拉克世界》上的這54篇中國科幻短篇中,有34篇受到《軌跡》評論,其中15篇獲得好評,5篇被專業(yè)評論者推薦,劉宇昆翻譯的夏笳的《百鬼夜行街》、陳楸帆的《開光》和Andy Dudak翻譯的遲卉的《雨船》分別列入2012年、2015年和2017年“《軌跡》年度推薦閱讀書單”(Recommended Reading List)。受到好評的作品在于構思新穎,如《像墜天使一樣飛翔》(To Fly Like a Fallen Angel)講述主人公千方百計擺脫電腦控制和警察追捕,去解救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的冒險故事。評價認為:“該故事將扣人心弦的動作情節(jié)與完美的科幻世界展現(xiàn)結合起來,令人不禁揣測主人公后來命運如何,這樣呈現(xiàn)未來世界架構的故事是我這一段時間里所讀到的最好的作品之一?!庇械膭t評價作品深刻的主題,如《寒冬夜行人》的評價:“夏笳用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的后現(xiàn)代經(jīng)典小說《寒冬夜行人》作為自己小說的題目,勇氣可嘉,令讀者不禁想知道她為什么選擇這個名字,二者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然而,這個故事既不是東拼西湊也不是蹩腳的模仿,小說中沒有第二人稱的敘述或段落。但是二者卻有共同的主題:讀者與作者之間的關系,神秘的探索,圖書館和墓穴中待發(fā)現(xiàn)的秘密。這部作品也有屬于自己的主題:隱私、獨處和尋覓知音。如此真實,如此悲傷。這些情景反映的就是我們自己的時代,事實上我在故事的情境中都分辨不出它的體裁了?!币灿性u論表達了對翻譯的肯定,例如對《百鬼夜行街》的評論稱贊譯者的譯筆:“我不知道是該給作者還是譯者更多一些贊譽,但是我注意到,劉宇昆不僅自己是個知名作家,而且還翻譯了很多中國作家的作品。”
未受到好評的作品主要在于內(nèi)容不夠新奇,例如星河的《你行行色色的生活》講述了電腦控制下的兩個生活境遇截然不同的人相互交換身份,評論認為:“有經(jīng)驗的科幻讀者是不會感到新奇的,這樣做對兩個人都不會有好的結局?!庇械恼J為作品立意不夠,例如阿缺的《停電了,我們?nèi)ツ戏健罚═he Power is Out):“我認為災難幸存者的行為,以及他們對待災難的反應極為不可能(extremely unlikely),基本上他們就是在文明廢墟上搜尋食物。我對人類的承受力和智慧有更多的信心?!庇械脑u論則認為故事敘述拖沓,例如寶樹的《人人都愛查爾斯》:“故事寫得很好,但用過多的筆墨去交代很熟悉的背景情況?!?/p>
常見的大眾科幻評論網(wǎng)站有Rocket Stack Rank(RSR)、SF Revu、Featured Futures、Amazon和Goodreads。相比較專業(yè)評論,大眾評論數(shù)量巨大,難以進行類型量化分析,并且內(nèi)容多零碎,帶有更強烈的個人偏見。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主觀上優(yōu)劣評價外,個別評論反映出文化理解的困難,例如有讀者評論說:“不幸的是,我感覺《停電了,我們?nèi)ツ戏健芬蕾嚧罅课覠o法理解的潛在文化文本。讀這個故事就感覺像是在看一位大師的畫作,卻看不懂它畫的是什么?!边@說明相關文化背景知識的缺位造成理解上的困難。而有的評論則體現(xiàn)出文化認同上的差異,如羅隆翔的《吃貨聯(lián)盟的恐龍牧場》講述未來社會人類為了滿足自己吃的欲望,飼養(yǎng)恐龍來獲取食物的荒誕故事。有的讀者評論則認為“這個故事情節(jié)新穎,但卻令人很難接受。人們竟然去吃一種和人類一樣高智商的物種,這種想法令人內(nèi)心不安?!币浴俺浴弊鳛楣适碌那榫霸谥袊x者來說是完全可以接受的邏輯,但是在一些西方讀者眼中卻會產(chǎn)生文化心理上的排斥。
總而言之,評論無論優(yōu)劣,專業(yè)還是個人喜好,都是中國科幻作品在國外的接受情況。好評代表著肯定與激勵,差評則可以幫助不斷提高創(chuàng)作水平。而文化差異產(chǎn)生的問題則可以讓我們更多思考翻譯與傳播過程中的文化缺失和文化心理問題。
科幻雜志是中短篇小說發(fā)表出版的平臺,對推介新作者、吸引新讀者和維持核心讀者群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克拉克世界》是新媒體時代興起的網(wǎng)絡科幻刊物,在科幻短篇領域里占有舉足輕重的分量?!犊死耸澜纭吠瞥鲋袊苹脵谀?,折射出中國科幻短篇走出去立足于一個較高的平臺,面向較為廣泛的讀者群。如今,《克拉克世界》又構成一個新的傳播源,將中國科幻作品傳播到其他語種,例如2017年意大利出版的中國當代科幻小說選集《星云》(Nebula:Fantascienza Contemporanea Cinese)就譯自《克拉克世界》雜志上的英文。此外,繼《克拉克世界》開創(chuàng)持續(xù)刊登翻譯作品先河之后,另一家科幻雜志《奇異地平線》(Strange Horizons)于2017年推出了譯文版科幻季刊Samov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