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希然 李多多 許剛 武紅莉

摘要 目的：系統(tǒng)梳理古代文獻中有關(guān)百合地黃湯的條文，以期了解百合地黃湯的歷史沿革和方義演變，為其成藥開發(fā)提供文獻學(xué)支持，為經(jīng)典名方的現(xiàn)代研究提供理論依據(jù)。方法：在古籍數(shù)據(jù)庫中以“百合地黃湯”為主題詞進行檢索，摘錄記載了百合地黃湯的方、藥、量、制、治、論等信息的古籍條文，篩選符合納入標準的古籍和條文，提取朝代、書名、作者、舉句、劑量、煎服法、方解、證型等關(guān)鍵信息，并進行文獻分析，以了解百合地黃湯的組成、藥材基原、炮制、劑量、功能主治、煎煮法和注意事項等方面的歷史沿革及方義演變情況。結(jié)果：最終納入古籍101本，共計165條。百合地黃湯首見于漢代張仲景《金匱要略方論》，由百合和地黃兩味藥組成，用于治療百合病。隨后唐代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中載錄了本方，并增加生地黃汁至兩升。宋及宋之后，因度量衡制度的改變，百合地黃湯在藥物劑量方面出現(xiàn)了較大變化，此外宋代在炮制和服用量上略有變化。明代在地黃炮制上略有變化，明清代文獻多為注釋、方解，重在闡述百合地黃湯的病因病機。結(jié)論：百合地黃湯首見于漢代，歷代古籍均有記載，源遠流長，但其歷代變化不多，以藥物劑量方面變化最為顯著。

關(guān)鍵詞 百合地黃湯;百合;地黃;經(jīng)典名方;歷史沿革

Study on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Baihe Dihuang Decoction

FAN Xiran1，LI Duoduo1，XU Gang2，WU Hongli3

（1 The First Clinical Medical College，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700，China; 2 Shaanxi Buchang Pharmaceutical Co.，Ltd.，Xi′an 712000，China; 3 Institute of Basic Research in Clinical Medicine，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Beijing 100700，China）

Abstract Objective：To review the ancient literatures of Baihe Dihuang Decoction， and learn about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Baihe Dihuang Decoc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its prescription meaning， in order to provid? documentary support and theoretical basis for the modern research of Baihe Dihuang Decoction.Methods：Literature in the databases with the subject words “Baihe Dihuang Decoction” was searched.The information extracted was about decoction，medicines，dosage，treatments，preparation and theories，and the items was selected according to the inclusion criteria.Key words was extracted such as dynasty，book title，author，sentence，dosage，decoction method，formula analysis，syndromes，and literature was analyzed to understand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and evolution of Fang Yi of composition，original species，drug processing，dosage，functional indication，decoction and ueage，precautions and etc.Results：Finally，101 ancient books were included，with a total of 165 items.Baihe Dihuang Decoction was first appeared in Zhang Zhongjing′s Synopsis of the Golden Chamber in the Han Dynasty.It was consisted of 2 herbs，Bulbus Lilii and Radix Rehmanniae Recens，and were used to treat lily disease.Later，in the Tang Dynasty，SUN Simiao recorded the decoction in the Essential Recipes for Emergent Use Worth A Thousand Gold and increased the dosage of Radix Rehmanniae Recens juice to 2 liters.In Song Dynasty and after Song Dynasty，due to the change of the system of weights and measures，Baihe Dihuang Decoction changed greatly in terms of drug dosage.In addition，in the Song Dynasty，there were slight changes in the drug processing and the dosage.In the Ming Dynasty，there was a slight change in the processing of Radix Rehmanniae Recens.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there were mostly annotations and explanations in literatures，focusing on the disease cause and mechanism of disease of Baihe Dihuang Decoction.Conclusion：Baihe Dihuang Decoction has existed since Han Dynasty.There were a little changes in Baihe Dihuang Decoction over the years，and the most significant change was in drug dosage.

Keywords Baihe Dihuang Decoction; Bulbus Lilii; Radix Rehmanniae Recens; Classic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decoction; Historical evolution

中圖分類號：R289.3;R2-03;R285.5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3-7202.2020.23.020

中醫(yī)藥經(jīng)典名方的開發(fā)已成為當下中醫(yī)藥領(lǐng)域的研究熱點之一。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于2008年頒布了《關(guān)于印發(fā)中藥注冊管理補充規(guī)定》，明確規(guī)定了“經(jīng)典名方”是指“目前仍廣泛應(yīng)用、療效確切、具有明顯特色與優(yōu)勢的清代及清代以前醫(yī)籍所記載的方劑”。隨后2018年4月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發(fā)布《古代經(jīng)典名方目錄（第一批）》100首經(jīng)典名方，同年6月國家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發(fā)布了《古代經(jīng)典名方中藥復(fù)方制劑簡化注冊審批管理規(guī)定》。這些政策法規(guī)的出臺為經(jīng)典名方的研發(fā)提供了新的機遇。百合地黃湯屬于第一批經(jīng)典名方，2018年其相關(guān)研究得到了“重大新藥創(chuàng)制”科技重大專項的支持[1]。

百合地黃湯首載于漢代張仲景《金匱要略方論·百合狐惑陰陽毒病證治篇》[2]，“百合病，不經(jīng)吐、下、發(fā)汗，病形如初者，百合地黃湯主之。百合七枚（擘），生地黃汁一升。上以水洗百合，漬一宿，當白沫出，去其水，更以泉水二升，煎取一升，去滓，內(nèi)地黃汁，煎取一升五合，分溫再服。中病，勿更服，大便當如漆”。目前，尚缺乏百合地黃湯的歷史沿革和方義演變的系統(tǒng)文獻研究。本文梳理了古代文獻中有關(guān)百合地黃湯的條文，以期了解百合地黃湯的歷史沿革和方義演變，為其成藥開發(fā)提供文獻學(xué)支持，為經(jīng)典名方的現(xiàn)代研究提供理論依據(jù)。

1 資料與方法

1.1 文獻來源 中華醫(yī)典電子數(shù)據(jù)庫第五版（湖南電子音像出版社），中醫(yī)典海（北京愛如生數(shù)字化技術(shù)研究中心）和國醫(yī)典藏（中國中醫(yī)科學(xué)院中醫(yī)藥信息研究所v1.0）。

1.2 檢索策略 在以上3個數(shù)據(jù)庫中以“百合地黃湯”為主題詞進行檢索。

1.3 納入標準 1）1911年以前的中醫(yī)古籍;2）記載了百合地黃湯的方、藥、量、制、治、論等信息。

1.4 排除標準 1）同一種古籍的不同數(shù)據(jù)庫來源，納入信息完整、成書年代較早的版本;2）剔除只檢索到方名的古籍。

1.5 數(shù)據(jù)的規(guī)范與數(shù)據(jù)庫的建立

1.5.1 數(shù)據(jù)庫的建立 1）將檢索后的結(jié)果錄入Excel表格，并將古籍原本以圖片格式存入，按年代排序;2）仔細閱讀文獻，提取關(guān)鍵信息，包括朝代、書名、作者、舉句、劑量、煎服法、方解和證型等。

1.5.2 數(shù)據(jù)庫的規(guī)范 藥物名稱、用量、炮制法等內(nèi)容以原文記載為主，如藥品名“生地黃汁”，藥物用量“七枚”“一升”，炮制法“擘”“劈”。

1.6 數(shù)據(jù)分析 通過總結(jié)歸納、頻次統(tǒng)計和文獻佐證等方法進行文獻分析。

2 結(jié)果

2.1 歷代書目統(tǒng)計 經(jīng)篩選，最終納入古籍101本，共收錄條目165條，篩選流程如下。見圖1。

本方首見于漢代張仲景《金匱要略方論》，隨后唐代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中載錄了本方。至宋代相關(guān)古籍數(shù)量增至10本，如《傷寒總病論》。至元代，僅有7本古籍提及本方，如《永類鈐方》。至明清時期，古籍數(shù)量迅速增至82本，如明代的《普濟方》和清代的《御纂醫(yī)宗金鑒》。

2.2 藥物組成及基原 百合地黃湯組方簡單，多為鮮百合和生地黃汁兩味，均為鮮品，明清有少數(shù)醫(yī)家直接以生地黃入藥煎煮取汁或搗汁。關(guān)于百合地黃湯的藥味變化記載有兩處，其中清代王夢祖在《傷寒撮要》的方后注中加入犀肉，而日·淺田宗伯雖在《先哲醫(yī)話》記載了百合地黃湯加減方，但是缺少具體藥物的記載。

百合最早記載于《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此書也是最接近張仲景時期的本草專著，其中記述百合“生荊州川谷”，荊州即現(xiàn)在的湖北省。張衛(wèi)等[3]經(jīng)過考據(jù)認為經(jīng)典名方研發(fā)所使用的百合品種應(yīng)選用百合（藥用百合）L.brownii var.viridulum這個種，其產(chǎn)地主要為湖北荊州、甘肅成縣、安徽滁州、山東菏澤等地。

地黃最早記載于《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但此書缺少產(chǎn)地的記載。經(jīng)謝宗萬[4]考據(jù)，歷代本草記載藥用百合主流皆為廣布種地黃Rehmannia glutinosa Libosch.，少有（江浙）天目地黃Rehmannia chingii Li在局部地區(qū)曾經(jīng)入藥。地黃的道地藥材宋代以前是以陜西（咸陽、同州）和江蘇（彭城、江寧）產(chǎn)者為佳，自明代起，則以河南懷慶府栽培品為上，稱為“懷地黃”?，F(xiàn)時懷地黃產(chǎn)于河南省溫縣、孟縣、武陟、沁陽、博愛、修武等縣。

2.3 藥材炮制方法 記載百合炮制法的有36處，共3種方法，即“擘”“劈”和“制法如前”。在《說文解字》中，“擘”曰“撝也，從手”，“劈”曰“破也，從刀”，皆有分開、剖裂之意。其中，與原文記載一致共28處，為“擘”?！芭狈ㄗ钤绯霈F(xiàn)于宋代，共7處。“擘”“劈”百合的目的是為了讓百合與水充分接觸從而煎煮出更多的有效成分[5]。

關(guān)于生地黃炮制法的記載多為搗汁，共33處;不經(jīng)特殊炮制共6處。

2.4 藥物劑量 通過統(tǒng)計每個朝代的劑量，得到百合地黃湯中各藥物的劑量在各朝代的分布。見表1。

百合在原方中使用7枚，經(jīng)馬柯實測，湖北神農(nóng)架的野生百合1枚約70 g[6]。由表1可見，歷代變化不大。宋代在《傷寒總病論》中首次將百合的用量增加治至10枚，隨后元《永類鈴方》和清《傷寒論集注》中沿用了此劑量。

生地黃原方記載用量為生地黃汁一升;至唐代，孫思邈將生地黃汁的用量增加至二升。漢代量制每升約為現(xiàn)代劑量的200 mL[7]，唐代醫(yī)書秉承了東漢的度量衡制度[8]。至宋代，度量衡制度發(fā)生改變，每升約現(xiàn)代劑量的1 000 mL，明、清醫(yī)用度量衡基本沿用宋代，宋之后始出現(xiàn)1盞、鐘（酒具）、杯、碗等，約現(xiàn)代劑量的150～300 mL[9]。在明代，首次出現(xiàn)生地黃劑量，共5處。其中常見用量為二兩，共4處，但用法都是搗汁后得到地黃汁一盞/鐘;僅在《本草匯言》中以地黃八兩直接煎煮。清代關(guān)于鮮品入藥的記載共7處，其中二兩4處，一兩2處，但用法都是直接煎煮;除《傷寒直指》中，用地黃一斤搗汁。

2.5 功能主治 功能主治的記載共48處，多用于治療百合病病形如初者，其中有2處記載是關(guān)于本方加減方在其他疾病的應(yīng)用，如日·淺田宗伯在《先哲醫(yī)話》中用加味百合地黃湯和犀角地黃湯治療“右肋下有塊吐血者”;清代王夢祖在《傷寒撮要》中加犀肉，治療陰陽易、房勞復(fù)。

歷代醫(yī)家多認為百合病病機在于“血”和“熱”，如《金匱要略廣注》[10]“熱郁血脈中而不散”和《金匱懸解》[11]“瘀熱淫蒸，敗濁未泄”，所以治法多用清熱涼血，如明代汪機在《傷寒選錄》[12]中指出“清熱涼血百合知母湯、百合地黃湯”。歷代多以百合為君，取其清肺瀉熱，安心補神之效;生地黃為臣，取其瀉下瘀濁，以去血中之熱，如《張氏醫(yī)通》中提到“咸用百合為君，以安心補神”。唯高學(xué)山在《高注金匱要略》[13]中指出“其人之上中下三焦，陰液皆虛，陽氣以無偶而參錯故也”，認為“百合病”病機在于陰虛，提出生地黃為君，因其“體直味重，氣厚液全，通補三焦十二經(jīng)之血脈”。

2.6 煎煮法 煎煮法的記載共有65處?！叭苊剿盵14]分為3類，其中泉水31處，井水1處、新汲水2處。原文選用泉水，仲濟民[15]認為泉水乃地下涌出之水，性寒，澄澈清冷，有養(yǎng)陰利尿、導(dǎo)熱下行的功效，與方中諸藥共奏養(yǎng)陰潤燥、清熱安神之功。

百合煎煮前明確提出“漬一宿”有27處，“浸一宿”8處，兩者均有浸泡一夜之意，余下記載了“漬煮”1處，“浸煎”4處，“洗漬”1處，“洗煎”1處，“漬煎”3處和“浸洗”2處。提出百合浸泡后需“去上沫”共34處，現(xiàn)代研究認為“去上沫”是為了去除其中的有害物質(zhì)如生物堿[16]，或使人惡心的雜質(zhì)[17]。

在煎煮法上，一般遵循原方，以泉水二升煎百合取一升，去滓后，納入地黃汁后，共煎取一升五合，分溫服。宋代龐安時在《傷寒總病論》煮取一升二合（宋代劑量），分三服。至明代有4處特殊用法，倪朱謨在《本草匯言》中用百合7枚和地黃八兩以八碗水，煮取三碗后服用，缺少是否分服的記載;李榳的《醫(yī)學(xué)入門》、萬密齋的《保命歌括》和中王震《王氏家寶傷寒證治明條》都是煎取一盞/鐘，不分服。清代只有陳堯道在《傷寒辨證》中煎取一鐘，不分服。統(tǒng)計各個朝代煎煮用水量得到表2。

2.7 注意事項 服后中病反應(yīng)的記載共有54處，“中病勿更服，大便當如漆”。關(guān)于“中病勿更服”主要有3種不同解釋，即出現(xiàn)中病反應(yīng)后停止服藥，出現(xiàn)中病反應(yīng)后仍服用和據(jù)病情而定。趙天才[18]考據(jù)后指出“用百合地黃湯中病后仍需守方，不能停服，即效不更方，繼續(xù)服用”的觀點較為確切，既與張仲景論述百合病的理論相符，又切合臨床實際。

3 討論

百合地黃湯首載于漢代張仲景《金匱要略方論》，隨后唐代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中收錄了本方，并將生地黃汁的劑量增加一倍。宋代在劑量、炮制和服用量上略有變化。如在《傷寒總病論》中，生地黃汁使用量約現(xiàn)代500 mL，百合也首次使用10枚;在炮制法上，百合首次出現(xiàn)“劈”;在服用量上煎取一升二合，分三服。元代變化不多，與宋代相似。至明代，倪朱謨在《本草匯言》中首次記載了生地黃八兩煎煮取汁。至清代，文獻數(shù)量大幅增加，重在注釋和方解，并具體闡述了百合地黃湯的病因病機，指出本方病因病機在于“血”和“熱”。

宋代可以稱作是一個重要節(jié)點，究其原因分為兩點。一為校正醫(yī)書局基于王洙發(fā)現(xiàn)的《金匱玉函要略方》三卷，刪除了上卷傷寒部分，并采集了散在《千金要方》《外臺秘要》《古今錄驗》等著作中的仲景方，勒成三卷，即現(xiàn)行之《金匱要略》，對《金匱要略》的流傳起到了重要的作用[19]。二為宋之后，因度量衡制度的改變，“一升”的實際用量相當于現(xiàn)代1 000 mL，導(dǎo)致百合地黃湯在劑量的運用上出現(xiàn)了3種情況。其一，用宋代度量單位“盞/鐘/杯”代替漢代“升”，一盞/鐘/杯用量接近150～300 mL。其二，遵循宋代度量衡制度，對實際用量進行調(diào)整，如宋代龐安時在《傷寒總病論》[20]中提出“古之三升，今之一升……莫若以古今升秤均等，而減半為一劑，稍增其枚粒，乃便于俗爾”。其三，未對古今度量衡轉(zhuǎn)換做出描述，文中記載“一升”，結(jié)合上下文來看，若遵循宋明清度量衡制度，服用量為一升五合，分二服，約為現(xiàn)代750 mL，與現(xiàn)代臨床實踐不符，故認為這種情況為引用仲景原文，其文中“一升”實際含義與漢代一致，約現(xiàn)代200 mL。

明清時期，百合地黃湯相關(guān)文獻多為注釋、方解，重在闡述百合地黃湯的病因病機，這一特點或因當時考據(jù)訓(xùn)沽之風盛，明代趙以德首開注解《金匱》之先河，至清代注《金匱》者達十余家[21]。

綜上所述，百合地黃湯首見于漢代，歷代古籍均有記載，源遠流長，但其歷代變化不多，以藥物劑量方面變化最為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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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13收稿 責任編輯：蒼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