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佳
利利不喜歡天天坐在教室里,他的心在教室外。聽課的時候,他常常走神。聽!滴答滴答……外面雨水的滴答聲真悅耳,好像在說,出來走走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利利禁不住扭頭看著窗外的雨,雨水如注,一層層水霧迷蒙了天地,在窗玻璃上形成一幕幕雨簾。
“啪”地一聲,利利腦袋上挨了老師丟過來的一個粉筆頭,他咧了咧嘴。轉(zhuǎn)過頭來,看到英語老師嚴厲的目光直射過來,他的臉微微發(fā)燒,忙直了直身子,兩只眼睛盯著黑板,可思緒又跑到外面去了。
雨越下越大,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漸漸地,利利看不清黑板,像落進黑暗的無底洞里。
迷迷蒙蒙中,他看到一個金字招牌——向陽俱樂部。
他心里一喜,貓著腰,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越走近向陽俱樂部,光線越亮。利利心想,這個俱樂部一定有很多好玩兒的地方,就甩開膀子,拼命奔跑。
走進自動門,在前臺,有一個身穿禮服的女孩子,笑吟吟地看著他說:“你好,我叫樂樂,歡迎光臨向陽俱樂部。今天是周末,很多志愿者都在俱樂部工作著……”
利利聽不到后面的話了,他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粗粗的眉毛,鼻子塌塌的,像沒長鼻梁一樣。最讓他驚奇的是,她竟然只有一只胳膊,那一只袖子是空空的,癟癟地飄著。利利心里一緊,這模樣有點像金庸的《神雕俠侶》里的那個大俠楊過。楊過雖然丟失了一只胳膊,可是卻有一副俠義心腸。
樂樂一只手遞過來一本小冊子,讓利利簽名,利利才醒過神來,在密密麻麻的空格里簽字。
樂樂帶領(lǐng)著利利上了電梯,走進一間工作室,工作室里有一個青年,拿著畫筆在畫板上畫畫。畫面吸引了利利,只見一只左手和一只右手圈在一起,構(gòu)成一個“心”形,炙熱的陽光從心形里漏出來,金光閃閃。
青年人好像正在全心全力地投入畫作,對于他們的到來,沒有絲毫反應(yīng)。
樂樂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抬頭,兩只手不停地打啞語,嘴里不時地“啊……啊”,再也發(fā)不出任何別的音節(jié)來。樂樂也用一只手打著啞語,然后,又指了指利利,青年人點點頭,伸出一只手來與利利握手。然后,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帶著利利觀看了他的畫室。
畫室的墻上掛著很多油畫。有一張畫的是向日葵,利利只記著梵高畫過向日葵,面對這張油畫,他只感覺到一種向上的力量,卻再也說不出別的什么,想夸獎一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不禁暗暗慚愧。自己學識淺薄,在這個聾啞青年人面前,他突然覺得身子矮了下去。
青年人不停地打手勢,介紹畫作的創(chuàng)意,創(chuàng)作過程中遇到的趣事。樂樂在一旁一邊打啞語,一邊給利利作翻譯。
參觀完畫室,樂樂解釋道:“他小時候發(fā)燒,退燒后,就變成了聾啞人??伤F(xiàn)在成了一名畫家。每周末都會來工作室工作,所有畫作的報酬,都捐獻給向陽俱樂部里的福利院?!?/p>
利利驚呆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閃現(xiàn)出一絲亮光,但很快就熄滅了。
利利盯著那個青年人,覺得他的背影很高大。
他們左轉(zhuǎn),進了另一間工作室。有一個女孩赤著腳,坐在床上。床上放著繡品。她的面前放著小板凳,一只腳固定著手繃,另一只腳靈巧地夾住繡花針在繡布上上下穿梭。利利仔細看著繡品,針眼細密,繡品里的那匹馬正抬起蹄子向前飛奔,馬尾巴蓬松著,馬眼睛又黑又亮,這真是一匹活靈活現(xiàn)的駿馬。
女孩子看到利利入神地欣賞那匹駿馬,就放下了針線,禮貌地朝利利點點頭。
利利說:“真了不起!”
樂樂介紹道:“她叫秀秀?!?/p>
秀秀說:“我沒有雙臂,但性格倔強,一雙腳就像我的雙手一樣靈巧。我的生活基本能自理,而且,我的繡品養(yǎng)活自己不成問題。”
樂樂笑著說:“秀秀的繡品供不應(yīng)求呢,不但養(yǎng)活自己,還做公益呢?!?/p>
利利看了看秀秀,她的兩個袖管是空的,打了兩個好看的結(jié)兒,她的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他從她的目光里看不到萎靡,只看到了光彩。
利利默默地從工作室里退出來。
樂樂建議道:“這里有很多工作室,就不一一參觀了吧,我?guī)闳ジ@恨D(zhuǎn)轉(zhuǎn)?!?/p>
利利說:“好呀?!?/p>
此時,福利院的小朋友正在做早操,有一位身穿紅背心的志愿者正在前面做著早操的肢體動作。小朋友們穿著統(tǒng)一的校服,認真地擺擺小手,動動小腳,轉(zhuǎn)轉(zhuǎn)身子。
利利盯著那位志愿者的背心,看了一會兒說:“請問這里還需要志愿者嗎?”
樂樂說:“我們?nèi)币晃挥⒄Z老師呢。”
利利低下了頭,自己的英語水平很差,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英語老師的粉筆頭,臉又一次唰地一下紅了。他默默地看著那些小朋友,對樂樂說:“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天空一點點放亮,教室里的窗玻璃被大雨沖洗得干干凈凈。利利像是做了一場夢。樂樂已經(jīng)不見了,向陽俱樂部也不見了。利利抬起頭來,看著黑板上英語老師寫的句子,認真地做筆記,老師講課的聲音也聲聲入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