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志鵬
【摘要】近年來,翻拍電影在華語院線已呈嶄露頭角之勢,不僅有翻拍日韓經(jīng)典影片《老手》、《嫌疑犯X的獻身》,也有歐美熱門電影《十二怒漢》、《完美陌生人》。在中國電影市場中,翻拍片似乎已成為了許多導演的“新寵”。然而翻拍看似容易,但能在上映后同時收獲票房和口碑的影片卻寥寥無幾。究其原因,如何通過優(yōu)質(zhì)IP沖破固有思維做好本土化表達是最大難點。而在2019年年末于國內(nèi)上映的《誤殺》可謂是一部改編較為成功的影片。其在母本《誤殺瞞天記》的基礎上,從人物形象、鏡頭語言等四個方面以本土化的設計成為該片中別具一格的亮點,也為影片票房和口碑雙豐收奠定了夯實的基礎。
【關鍵詞】《誤殺》;翻拍電影;本土化表達
《誤殺》翻拍自2015年上映的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講述了男主人公李維杰與警察局長拉辒斗智斗勇的故事。他為了捍衛(wèi)家人安全,利用在電影里學到的蒙太奇手法篡改了證人的記憶,以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謀劃了一場偷天換日的騙局。在此次成功翻拍的背后,我們看到了創(chuàng)作團隊對于本土化改編的良苦用心。如何利用優(yōu)質(zhì)IP講好本土故事,是本文圍繞的重心,筆者也將從以下四個方面展開討論。
1. 人物刻畫強調(diào)中國情感
衡量影片翻拍成功與否的重要風向標之一是能否在原有人物形象的基礎之上巧妙融入本土化色彩。如果只是復制原片中的人物形象,那么翻拍無法跨越原片所帶來的固式思維。要想做好本土化改編,人物建構(gòu)首當其沖。鮮明突出的人物形象,貼近生活和現(xiàn)實的角色,成為了電影人物塑造的基礎,可以強化觀眾的代入感和角色記憶。在母本《誤殺瞞天記》中,導演用了將近10分鐘的時間展現(xiàn)了維杰高大自信的典型印度中產(chǎn)階級男性形象,并且其大男子主義在影片中可見一斑。相比之下,國語版《誤殺》僅通過寥寥幾個場景便勾勒出了李維杰(肖央飾)的人物特征:文化程度不高卻熱衷于電影;人過中年卻依舊不諳親子相處之道;節(jié)儉力行卻愛女有致。影片在細節(jié)方面不僅體現(xiàn)出了中國式親子關系,也暴露出了中國社會普遍存在的家長與孩子如何有效溝通的問題。而女主人公阿玉不僅是中國千萬賢妻良母形象的縮影,也詮釋了何為“婦人弱也,而為母則強”。當平平被傷害之時,阿玉一改以往柔弱的面孔,怒目而視對拉辒說出:“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畜生”的激烈對白,將一個母親對女兒本能的保護欲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和中國大部分家庭一樣,他們將對生活的憧憬與祈求依附在孩子的名字中,平平安安。正因為家是中國人情感的內(nèi)核所在,所以當意外侵犯來臨,站在妻女之前捍衛(wèi)家庭完整的李維杰,自然就會引發(fā)觀眾的情感共鳴與心理認同。改編中對于中國式情感的強化,也同樣體現(xiàn)在對手拉韞(陳沖飾)身上。對外,她是雷厲風行的警察局長;對丈夫,她是體貼入微的妻子;對兒子,她是寵溺無度的母親,三位一體的角色構(gòu)成了本片中最為復雜和飽滿的形象,也為拉韞一系列的行為賦予了充分的情感動機。陳沖用精湛準確的表演詮釋了該人物,她的咄咄逼人和步步緊逼讓李維杰一次次身處險境;而身為母親,她所承擔的喪子之痛,又讓人唏噓不已。這場“警匪對決”,演化成了所處階級截然不同的兩個家庭之間的紛爭,情感成為導火索,也成為了各自的武器。經(jīng)過本土化改編之后的《誤殺》,其豐富飽滿的人物形象更符合中國觀眾的審美。
2. 鏡頭語言增強中國氣質(zhì)
在《誤殺》中,考究的鏡頭語言也被認為是本土化表達的一部分。在電影當中,慢鏡頭被認為是“時間上的特寫”。當影片中的時間被放大,無疑會與敘事形成獨特的視覺感受。相較于母本《誤殺瞞天記》的簡單倒序剪輯手法,在影片《誤殺》中,十余次慢鏡頭的使用幾乎貫穿全片,也體現(xiàn)出導演柯汶利在鏡頭語言的編排上也頗為用心。使用慢鏡頭的目的大致分為“表達最強烈的情感”、“強調(diào)關鍵動作,引發(fā)聯(lián)想”、“賦予動作美感,體現(xiàn)意境”和“塑造虛無縹緲的夢境世界”,該片多次使用慢鏡頭的目的則聚焦在前兩條。縱觀全片,“雨中認尸”這場戲渲染了全片最濃烈的情緒,長達四分鐘的慢鏡頭配合場面調(diào)度使用的暴雨將戲劇張力放至最大,暴雨和慢鏡頭的配合使鏡頭語言將敘事推向最高潮。同時也通過被放大的時間從而引起觀眾對于開棺的聯(lián)想,主觀上既延長了“尋尸”的時間,也為李維杰翻盤的最后一搏奠定了基礎。
除了慢鏡頭,平行蒙太奇的使用也加持了該片體現(xiàn)的本土化技巧。蘇聯(lián)著名電影導演、理論家普多夫金曾說過:電影藝術的基礎是蒙太奇。在印度電影中有一個不可忽視的特征便是敘事的平淡性,中心思想隨著劇情發(fā)展緩緩表露,平鋪直敘的剪輯會弱化矛盾沖突,這與習慣了觀看緊湊敘事、矛盾一針見血的中國觀眾的觀影習慣略有不同。所以在《誤殺》中,導演將泰拳比賽和母女與素察的搏斗進行了平行剪輯,頗有影射的意味。表面上兩個事件并無關聯(lián),在最后也沒有交叉融合之處,但動作的一致性實際上強化了矛盾沖突。通過這一手段,導演將李維杰架空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態(tài),而觀眾在這段觀影過程中則處于全知視角,神經(jīng)逐漸繃緊。這段平行蒙太奇,既完成了母女二人誤殺素察的過程,也為李維杰尋找不在場證明做了鋪墊。平行蒙太奇在客觀上不僅能夠控制速度,在主觀上也能強化觀眾的觀影情感、烘托緊張氣氛、加強矛盾沖突的作用。從該層面來看,鏡頭語言的改編更符合中國觀眾的觀影心理。
3. 借用符號凸顯中國語境
一部電影的成功翻拍需要在其母本產(chǎn)生的表達能力的基礎上通過二次創(chuàng)作從而引導或改變某些素材進而達到創(chuàng)作者將全新元素融入至影片的意圖。在《誤殺》中,符號的輸入就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眾所周知,符號是具有代表意義的標識,在電影中更是作為承載著導演想要傳達給觀眾隱性信息的載體。在影片《誤殺》中,先后7次出現(xiàn)的“羊”既是一條隱線,同樣也是作為符號承載著中國語境,推動著劇情發(fā)展。
3.1 羊符號的第一層意義:替罪
在中國語境當中,“替罪羊”一詞比喻代人受過的人,而這些人往往是弱勢群體。在影片中關于“替罪”有兩處體現(xiàn):一是警察桑坤與李維杰發(fā)生爭執(zhí)后,桑坤暴怒,開槍打死了路過的羊,表明桑坤將不滿發(fā)泄在了羊身上,由人引起的沖突卻讓口不能言的動物變成了泄憤的工具。二是開棺驗尸時,本該是裝有素察尸體的棺木,開棺后出現(xiàn)了被桑坤打死的羊,羊代替了素察,但并非是替素察受死,而是作為一項“不是素察尸體”的證據(jù),使得李維杰免受牢獄之災,此時的羊代表了犧牲,承擔了李維杰所犯的罪。
3.2 羊符號的第二層意義:善良
在周代《禮記》中,天子用以祭祀社稷之物為牛、羊、豕,被稱之“太牢之禮”。其犧牲之物是只有尊貴的一國之君才有資格享用的佳品。羊肉為上,牛肉為中,豬肉為下。另外,“善”字結(jié)構(gòu)中也包含了一個“羊”字,“善”中之“羊”象征德,李維杰是信教之人,一次次將實物或金錢布施給他人是他尋求內(nèi)心平靜和善良的表現(xiàn)。但為保家人平安,他不得不在善惡之間做出掙扎和博弈,所以最后才會發(fā)生此“誤殺”事件。
3.3 羊符號的第三層含義:愚民
《誤殺》被英譯為《Sheep Without A Shepherd》,直譯為“沒有牧羊人的羊”,意譯為“烏合之眾”。出自《后漢書耿弇傳》:“歸發(fā)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在中國語境中比喻臨時雜湊的、毫無組織紀律的一群人。在影片中,當警察來學校盤問平平有關素察之死的相關內(nèi)容,平平正在學習關于羊的基本知識:視力不好、容易離群、被動型動物。“視力不好”“被動型”暗指大眾容易相信浮于表面的事實,而會忽略冰山下真正存在的事實。以人喻羊的李維杰也恰好利用了這一點為家人編造了不在場證明,正如牧羊人引領視力不好的群羊般輕車熟路。在這場與警察瞞天過海的斗爭中,李維杰以過人的聰慧通過打亂時間空間進而重新拼接組合,以壓倒性優(yōu)勢占據(jù)主導地位,而群眾接收到來自李維杰提供的信息源以及對此的反應也成為案件中各個必不可少的分支,最終推動了李維杰的“勝利”。
4. 反轉(zhuǎn)結(jié)局體現(xiàn)中國價值
對比中印兩版不同的結(jié)局,筆者認為都有其合理之處。
在母本《誤殺瞞天記》中,由于警方?jīng)]有找到薩姆的尸體因而缺少指控維杰的有力證據(jù),因此維杰最后逃過了法律的制裁并且過上了平靜的生活。在印度社會的宗教痕跡下,女性的貞潔被看作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失去貞潔恐終身不婚,面對一個犯下了不可饒恕罪行的人,即便他是警察局長的兒子,也不應被寬恕。而這場涉及到階級矛盾的斗爭也不由的引發(fā)了觀眾的選擇傾向,在印度龐大的社會體系社會中,中下階層民眾占絕大多數(shù)。情感的推動使得觀眾更想看到弱勢群體的勝利。所以這不僅是為民除害的表現(xiàn),更體現(xiàn)著屬于中下階層人民的勝利。于是在情與理的抉擇中,導演的選擇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在中國版《誤殺》中,即使最終警方?jīng)]有找到素察的尸體,但是李維杰還是選擇了自首。觀影之后,影迷們也認為自首的結(jié)局是對全片的一種升華。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李維杰的自首是必然,因為在人物建構(gòu)中,通過李維杰一次次的布施為自我救贖奠定了基礎。影片結(jié)尾處有一個不可忽視的鏡頭:小女兒涂改考卷分數(shù)向爸爸換取口琴。在經(jīng)歷了這場公然和法律道德的對抗后,讓小女兒在幼小的心靈里認可了欺瞞行為的“正確性”,使得她們看待世界的方式受到?jīng)_擊。這是有悖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的。也正是由于這一要素,為李維杰自首埋下了伏筆。李維杰的自首不僅是傳遞正確的社會價值導向,同時也具有一定的教育意義。
再回溯中國歷史,自夏朝開始便有了法律制度,“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因為夏朝社會混亂因而制定了刑法。同理,偌大的國家如若沒有規(guī)則的制定和法律的約束,社會秩序勢必將混亂。監(jiān)制陳思誠談到,在“誤殺”事件中,無論誰都是受害者,切勿抱有僥幸心理。在很多看過原版《誤殺瞞天記》的觀眾里,思考過后對于國內(nèi)反轉(zhuǎn)式結(jié)尾也持肯定態(tài)度,這樣的結(jié)局本身也更能體現(xiàn)中國價值。
5. 結(jié)語
觀影結(jié)束,我們感嘆李維杰作為男人、丈夫和父親三種角色合為一體的中國式擔當;也感動于他為了保護家人而不惜鋌而走險的魄力;更驚嘆于他面對“誤殺”事件時與精英階層的高智商對決。但同樣也能發(fā)現(xiàn)他在“成功”后卻依然選擇伏罪的內(nèi)心。這個故事并非是單純打造一部簡單的“犯罪”爽片,它更希望觀眾看到的是“爽片”背后的意義,因為以惡制惡也難以做到風過無痕?!墩`殺》在保留原作創(chuàng)意內(nèi)容的基礎上,融入了頗具創(chuàng)新的制作。影片能夠進行成功地本土化改編,不僅是在嘗試改編之路上走出的正確一步,開發(fā)出更符合中國觀眾的文化心理以及觀影模式,也為國內(nèi)電影市場對于今后影片翻拍提供了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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