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向京
《水滸傳》中晁蓋寬宏仁義,很懂得忠恕之道。但晁蓋的寬仁跟無能是綁在一起的,最后致使全局失控。所以,一把手需要的是把握全局和人盡其才并重,這是一個考驗人的能力和心理的難題?!毒髡摗返淖髡唏R基雅維利說:“對恩惠的感恩戴德是暫時的,而對危險的恐懼是長久的?!标松w過寬,宋江寬嚴適度。盧俊義曾經豪情萬丈,看不上梁山好漢,路過梁山腳下時,讓李固準備了一捆繩子,說“如果梁山賊寇膽敢攔截,我干翻一個,你就捆一個”,結果自己被人家捆了。被軟禁了4個月有余后,他發(fā)自內心地服了梁山與宋江。這是此后宋江可以放心授權、用人不疑的重要前提。
《水滸傳》第六十七回《宋江賞馬步三軍? 關勝降水火二將》中,當梁山攻破大名府后,朝廷派凌州團練使神火將軍魏定國和圣水將軍單廷圭帶兵進攻梁山。自歸降梁山,在攻打大名府戰(zhàn)役中還沒有建功立業(yè)的關勝,自告奮勇要帶兵去凌州。關勝和魏定國、單廷圭是朋友,關勝計劃主動上門,能勸降就勸降,不能勸降就擒拿,宋江欣然同意,派關勝帶5000人馬前去。關勝剛啟程,吳用就對宋江說道:“關勝此去,未保其心,可以再差良將,隨后監(jiān)督,就行接應?!彼谓卮穑骸拔嵊^關勝義氣凜然、始終如一,軍師不必多疑?!笨梢姡诰唧w的行動和任務中,宋江能夠做到用人不疑。
宋江是懂得任人以專的一把手,對人才沒有定下急功近利的考核指標。《水滸傳》第九十四回《寧海軍宋江吊孝? 涌金門張順歸神》中,當宋江帶軍隊在秀州集結,準備攻打杭州時,柴進主動站出來說:“柴某自蒙兄長高唐州救命以來,一向累蒙仁兄顧愛,坐享榮華,奈緣命薄功微,不曾報得恩義。今愿深入方臘賊巢,去做細作,成得一陣功勛,報效朝廷,也與兄長有光。未知尊意肯容否?”
真正的人才,在沒有建功立業(yè)時,他自己心里非常有數,不會白吃飯、白拿工資。時機到了、條件成熟了,自然會發(fā)揮出他的作用。當他沒有發(fā)揮出作用的時候,他也是很內疚的,也許比你還焦慮。因此,作為一把手,做得更多的應該是寬慰,而不是急著琢磨出更加苛刻的指標去逼他造假成績來騙你。我認為,作為一把手,給予下屬適當的空間和時間,其實比事事要成績、一年一考核會收獲更多。
梁山的戰(zhàn)斗力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其一,擁有強有力的領導核心。宋江正式當一把手后,形成了以鐵三角為主的“3+1+2”領導核心。其二,擁有武力出眾的將領。比如:盧俊義槍棒天下無雙,公孫勝道術天下難有敵手,馬軍五虎將足以縱橫天下;馬軍八驃騎多有奇才;步軍頭領魯智深、武松都是一流人物,水軍頭領李俊、張順、三阮都是水中蛟龍;地煞星里面也有不少厲害角色。擁有一大群武力出眾、一心一意的將領,這是戰(zhàn)斗力強大的原因。其三,擁有出色的情報系統(tǒng)。在情報和計謀方面,體現出強大的戰(zhàn)斗力,其中潛伏計是梁山使用頻率最高的計謀,成功概率接近百分之百。其四,擁有專業(yè)齊全的后援。估計在同時代,除了朝廷,沒有哪個組織擁有那么齊全、強大的后援部門,以及擁有那么出色的情報系統(tǒng)和參謀部。這四個方面的成功,均有賴于各類人才特長的充分發(fā)揮。
吳用下山帶著李逵,讓他假扮啞道童,起到了吸引注意力的奇效。宋江帶著柴進、燕青去搞上層外交,兩個人對宋江的幫助非常大。沒有柴進,估計宋江在東京街頭就是一只無頭蒼蠅,很難講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沒有燕青,估計宋江連李師師家的門都進不去。而柴進的本職工作是總管錢糧,燕青是步軍頭領。打東平府史進負責潛伏,被抓后,顧大嫂又潛伏進城聯絡和營救史進。史進是步軍統(tǒng)領,顧大嫂負責開酒店,但他兩人經常去當間諜搞潛伏。因為做到了人盡其才,梁山的整體人事布局不再是逼仄的軍中格局,而儼然是一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格局,一個規(guī)?;恼?。用描繪現代組織的語言歸納,梁山有3個特點:一是扁平化,層級很少;二是職能化,分工明確;三是矩陣式,運營靈活。
梁山獲取人才的重要途徑,其實就是逼上梁山——梁山逼人上梁山。真正被官府逼上梁山的人是少數,被梁山綁架上梁山,或者被梁山斷了后路被逼上梁山的,比被官府逼上梁山的多得多。比如專業(yè)人士蕭讓、金大堅、徐寧、安道全,還有李云、李應、朱仝、盧俊義等,都是被梁山人逼上梁山的。
用脅迫手段逼人上梁山,這手段能長遠嗎?不怕人家三心二意、暗中搗亂嗎?梁山采用的方法是先上山,再化解,最后使之融入。手段殘忍,過程見不得光,那就只能靠最終效果補救。補救措施如下:其一,就是上山以后道明原委,向被他們誆上山的人解釋。這從秦明和盧俊義身上看得更清楚。特別是盧俊義,把他弄上山后,整整請他喝了4個月有余的酒,硬是從冤家喝成了朋友。其二,周到安頓家小。每一個人上山,都是家小已經上山或者馬上接上山,并且事先計劃周詳,都放在招人上山的整個盤子里通盤考慮和安排。其三,以道義結其心。高舉“替天行道”這面大旗——上山是要請你一起替天行道,從事偉大的使命。
招降納叛是梁山增加人才的一貫策略。宋江對呼延灼、盧俊義、關勝、董平等人,抓獲后下拜求其降,雖有其他因素,但不可否認,也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重視人才、求才若渴。宋江、吳用急迫地要請盧俊義上山,主觀上有兩種可能:一是請盧俊義上山捉史文恭,幫宋江上位坐第一把交椅;二是請盧俊義當名義上的一把手,利用他的令名促成招安。但在客觀上,這也形成了顯著的宣傳效果,宣告梁山對高級人才的重視。迎接盧俊義上山,神行太保戴宗傳令“不得傷犯了盧員外貴體!”隨即差人將一包袱錦衣繡襖與盧俊義穿著,8個小嘍啰抬過一乘轎來,扶盧員外上轎便行。只見遠遠地早有二三十對紅紗燈籠,照著一簇人馬,動著鼓樂,前來迎接。領頭的是宋江、吳用、公孫勝,后面是眾頭領,一齊下馬。盧俊義慌忙下轎,宋江先跪,后面眾頭領排排跪下。這跟迎接皇帝差不多了。
宋江在梁山競爭機制的把握上應該還算不錯。梁山在住房和物質分配上有明確的規(guī)則。對于排名和座次,《水滸傳》第四十一回《宋江智取無為軍? 張順活捉黃文炳》中寫道,宋江初上山時提出“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時另行定奪”,即按功勞大小排名的基本原則。最后一次大排名時,人員排名和前兩次相比存在較大變動,考慮了貢獻因素,因此,“按出力多寡”排名的原則大致上得到了貫徹。梁山激勵機制有標準,因為經常有“這是××首功”“記了××首功”“恐怕壞了義氣,眾人一齊亂刀砍死”這樣的情節(jié)出現,證明斬將殺敵有不同得分,為了防止爭功壞了感情,眾好漢常常群毆落水狗,平均加分。
只有系統(tǒng)有效的文化和人才策略,才能有效激發(fā)人才的積極性和主觀能動性,才能達到人盡其才的效果和無往而不勝。梁山好漢的主觀能動性普遍很強,正是因為梁山的相應策略到位。
(摘自《發(fā)現》)